明代市民阶层崛起,经济领域以及意识形态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思想文化领域出现了以解放个性为中心的王阳明心学。美学思想也不例外,在书法上主要是强调创作源于心灵,以师心代替师古,突破前人束缚,独抒性灵。
张瑞图草书 唐人诗卷
纸本 手卷
1634年作
明代中期以后,陈淳、徐渭以其狂放不羁的个性和骇世惊俗的面目,首先在书坛上掀起波澜,传统的审美范式受到了强有力的冲击。时至明末清初,张瑞图、黄道周、王铎、倪元璐、傅山等脱颖而出。他们以一种纵横豪迈酣畅的气势,形成了一股十分引人注目的求异出新的浪潮。
不论是明初的“三宋”“二沈”,中期的祝允明、文微明,或是与张瑞图并称的邢侗、董其昌和米万钟,尽管他们都以各自的艺术成就在明代书坛占有一席之地,但从总的风格特征来看,这些人的作品仍是在“二王”中,而张瑞图可以说是晚明新书派出现的标志。在年龄上,他比当时声名煊赫的董其昌小15岁,比邢侗小 19 岁,比黄道周大15岁,比王铎大 22岁,比倪元璐大 23 岁。处在这样一个时间段,其书法无论是面貌还是意蕴,都与前人不同。这也正是其后的黄道周、王铎、倪元璐等人书法所具备的共同点,因此张瑞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刘恒先生对张瑞图的书法分期为学界普遍认同。其中第三时期是崇祯二年(1629年)以后,期间张瑞图一直居住在晋江家中直到去世,书法是其最主要的生活内容与情感寄托之一。他晚年的诗作带有浓厚的禅意色彩,同时书法风格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退去了锋芒棱角,点画无意工拙,不刻意追求体势,正倚聚散一律出以简率平直,由淡泊萧散取代了天启年间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根据张瑞图的落款习惯,他的立轴作品虽数量多但大都无纪年,珍贵的时间年款对分析张瑞图的作品具有重要的标杆作用,就这个意义看,书卷甚至是张瑞图其他形式的作品所无法与之相论的。本卷作于崇祯甲戌(1634)年,为张瑞图书法面貌的第三时期。全卷点画平和轻松,字形错落自然,继墨与章法浑然天成,堪称是其晚年风格的代表作品。新的艺术面貌的确立,往往需要对旧的审美习惯及其形式进行否定和超越。这种化繁为简,由浓至淡的转变,见证了其晚年心态的转变,想见书法在他生命中占据了何种分量。
他在本卷中体现出了对作品节奏超强的把控能力。手卷不总是能全部展开赏玩,在今天,现代摄影技术能轻易看到作品整体,我们会惊叹于本卷在节奏上宛若天成。张瑞图的作品在临仿起来难度颇大,首先是其行笔速度快,他的字形特征明显,即使点画和结构可以略肖一二,但鉴于作品整体的节奏、章法及酣畅的气势,只要稍有犹豫,就会对某一方面照顾不周。笔势的流动连贯、结字的虚实和习惯的用墨量,其中微妙的变化,都不是临仿者能轻易达到的,让人不得不感叹其位列晚明四家非虚。
再看内容,《春江花月夜》无需赘述,是一首景、理、情交融的杰作。还有岑参的《韦员外家花树歌》,当读到“朝回花底恒会客,花扑玉缸春酒香”时,不禁让人会心一笑。张瑞图嗜酒如命,在大夫建议他不要过饮时,他依旧每日饮酒,但此时的他的心态早已与从政时截然二致,在书写完《春江花月夜》这首长诗时,他也许并未尽兴,喜不自胜之时,怎可少美酒相伴?此时应该不需为了章法还是创作本身去刻意再加一首,想必这也是张瑞图最开心快意时的作品了。好诗好字好时节,通篇洋溢着的美好氛围,仿佛让观者也闻到了花香酒香。
张瑞图以其天矫不群的艺术风格傲视群贤,其解构魏晋二王传统的雄才胆略,至今沾溉后人,在海内外均影响广泛,给予了后世学书者诸多借鉴与启迪,开创了一个时代的新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