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于江(素材提供/贾宏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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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我已是部队的一名连长,当时连队有两名转志愿兵的名额,因我有私心,用很不光彩的手段,把其中一个名额给了一个关系户,却让一个名副其实的优秀战士,失去了改变一生命运的机会。
事情虽过去了几十年,我也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可始终还是让我耿耿于怀。尽管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做着亡羊补牢的事,还是让我一想到这件事,就如鲠在喉的难以消受。
因失去了机会的这名战士,实在是我带兵多年鲜见的一个优秀士兵。这样的战士,在我的恶行下被埋没,简直就是一种罪过。
因而,虽现在我生活过得锦衣玉食,对这位叫李春合的老退伍军人,也做了些物质上的弥补,可有时还是想到:看起来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无以摆脱的罪恶感让我痛楚难耐。
我当的是导弹坑道兵,这种兵经历的艰难困苦,也不想多说,更不想说的是,干这一兵种的都是吃苦耐劳的农民子弟。
在一年的冬季迎接新兵的欢迎会上,我第一眼就看上了一个,面皮黑亮身材墩实强壮,脸上始终挂着谦逊笑容的战士,他就是李春合,当时想:这肯定是个能吃大苦耐大劳的贫苦人家的后生,如果他真的能干,一定要好好培养。
我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后来在我带班作业时发现,在坑道的排炮响过后,冒着呛人的硝烟第一个冲进作业面的是他,早上七点上班,到晚上六点下班(中午送饭到工地),一直操作着沉重的凿岩机或风炮的也是他。
休息时间,他只是稍稍喘匀了气息,就马上挥镐或握锨,清理着行道上的石渣和土块,为掌子面的铺开施工创造条件。而且当兵五年来,从没听他喊过累叫过苦,总是笑哈哈的快乐的工作。
一天将近九小时的坑道作业,战士们都累得精疲力竭,用过餐回到宿舍后,大都懒得漱洗泡脚,倒头便睡。还是精力充沛的春合,连夜去给战友们清洗穿脏了的衣服鞋袜,打来一盆盆不冷不热的洗脚水,让战友们洗脚解乏。战友们无不既感激又敬佩。
对春合的举动,干部战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无不惊异的想到:这简直就是不知疲倦,像陀螺一样不停旋转的铁人。如此的工作热情和超旺盛的精力,我这个当兵十几年的连长从未领略过。
在我与他单独促膝谈心时,才深入了解到,春合出生于地理环境异常恶劣的沂蒙山区,家里兄弟四人,母亲早已过世,他是家里的老四,从小就过惯了贫困与艰苦的日子,自来到部队能顿顿饱餐,他心里就充满了感恩和有使不完的力气,也就从没有累和苦的想法。
后来,我与指导员就想提升他为班长,可又发现,他虽是个能干的人,可实在缺乏指挥和组织能力,只得作罢。又想在他入伍满五年后,若有转志愿兵的名额,当然要优先考虑这个战士。
在春合这批兵服役期快五年时,上面给连里两个转志愿兵的名额。在连里准备上报推荐这两个志愿兵名额的头几个月,却发生了一件事,先是让我左右为难,后使我陷于了不义。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突然接到了一个同是山东潍坊籍老乡的电话,言说很久没在一起相聚了,力邀我去他家吃饭。这个老乡当时是基地政治部的团职领导。
相聚期间,他也有些难为情的向我提出:希望看在同是老乡的份上,这次连里上报的志愿兵单子上,要有他表姐儿子的名字。他表姐的儿子是个孙姓战士,也是我们潍坊的老乡,只是在连里表现并不出色,我与他也仅一般关系而已。
他们之间这层关系我也早就清楚,以前这位领导也从未提出过什么要特别关照的要求,我心里还是很敬佩他这一点的。可现在他提出这让人为难的事,实在让我不好接受。
因只有两个志愿兵名额,首先人选是一个叫方小冬的技术能手,他懂水文地质,又能看懂理解图纸,连里施工须臾离不开他,另一个就是有口皆碑,特别优秀的战士李春合。要是春合让人顶了包,我的良心上过不去,战士们也会议论纷纷。
我有些小心翼翼的对他说:只是孙某这个兵,表现很一般,怕难以服众,上面也不一定批准的吧。
耳热酒酣的同乡领导都开门见山道:你只要把他的名字报上来,其它不用你管。你做到了这一点,我会想办法让你的在老家做民师的老婆马上转正。你的前途不用多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他这是戳中了我的命门软肋。我老家父母身体都欠佳,正天用药养着,还有两个弟弟等待成家,我刚出生的女儿也嗷嗷待哺,做民师的老婆除分得口粮田外,每月才10元的补助,加上我微薄的工资,日子也是倍加艰难,妻子若能转成公办教师,那自然就不一个层次了。对于我自己能更进一步当然也是好事一桩。
当晚,我彻夜难眠,思想着利害,可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私欲占了上风,准备着去完成那位老乡领导的意图。好在指导员是个老好人,虽也觉得这次春合失去了机会很是惋惜,可当听到这是上面领导的意思,也就没提出反对意见,连支部的其它成员在讨论这件事时,见连里俩主管已达成了默契,也就都做了“应声虫”。
不久上面就下发了批准连里上报的两名志愿兵的命令,一时连里群情激昂,忿忿的为春合报着不平。可从来都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谁能有什么办法?世间不平的事多了去了!
憨厚老实能干的春合只忧郁了几天,就又若无其事的投入到了紧张的施工作业上,这虽是我稍觉宽慰了一些,可愧疚的心理却与一日俱增。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春合与他的战友们服役期满,该是离开军营的时候了,我心里惆怅着,想到春合又得回到那片贫瘠的山沟沟里苦挣苦熬了,心里就不由得发酸。
我怨恨着都是自己的无良和私欲,使得春合这么好的战友失去了改变人生轨迹的机遇。他可本该是能够脱离苦海改变命运的啊。
分别那天,我不敢看春合的眼睛,可他还是给我敬了军礼,又紧攥着我的手,两人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5年后,我去济南公干,回程时绕道去了春合的老家,想看看他现在的境况,臆想着他应该早就结婚生子了,映于眼帘的却是一番凄凉景象。
已30岁了的春合复员后一直没有完婚,原因是没有房子。他的父亲给他的三个哥哥,好歹盖了房娶了媳妇早就力不从心,不等拼死拼活给小四春合盖房时,不慎上山取石时,跌下悬崖将腰摔断瘫痪在床。
现在他父子只好借住在村里弃之不用的两间仓库里。春合为照顾父亲无法出外打工,只好在家种几亩山地,在附近打些零工维持生计。
看到父子俩骨瘦如柴,黑乎乎的屋子里没一件像样的物件,日子过的这样的惨,当场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给春合盖婚房,让他娶上媳妇才算是个正常家庭。当我问及在当地盖房需多少钱时,春合说,因当地有石头资源可以利用,4000元就能盖起4间新瓦房来。
由于当时我家里两个弟弟也需建婚房,当时我手里连一千元钱也不到,只好匆匆赶回部队,向家庭条件好的战友东取西借,好歹借够了春合盖房的钱,随之邮寄过去。
一年后,春合就来信说,他不但盖起了新房,还娶了一个本村的姑娘做了媳妇。此时的我才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经年后我以正营转业到县城,还是靠那位早已从副师转业到市里的家乡领导,从中运作才转到了待遇丰厚的县烟草公司工作。
工作安定后,我就优先去了临沂,想看看春合今天是个什么状况,尽管近年来经常互通信件电话,他言说日子已好过多了,还不厌其烦的嚷嚷着要还我的钱,均被我严辞拒绝。
来到他家后发现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他的儿子已10岁,家里除养了四五头鲁西大黄牛,二十几只羊外,能干的春合还做着石料加工的活,方方面面一看就知道日子过的很红火。
一阵寒喧过后,急性子的春合马上取出了一沓钞票,执意要还我的钱。我急中生智的说:兄弟,我只有一个妮,没有儿子,我想让明明(春合儿名)做我的干儿子,你可愿意?
春合大概明白,我这是有意在找借口帮助他,便眼噙着热泪连声道:愿意,我当然愿意啊。并连忙让儿子跪在地上磕了头,拜我为干爹。
稍倾,我边说:这钱是让我干儿子读书用的,儿子用爹的钱没问题吧。边把钱移到了明明的面前。
从此后,我资助明明一直到大专毕业,就连他购房、买车、成婚,我都给予了强有力的资助。现在春合的孙子也已上五年级了,一家人生活的和睦美满。
凡知道我几十年来,这样竭尽全力帮春合一家的人们,都无不夸赞我的义举,感叹着这少有的战友情。可只有我心里明白,我这是在赎罪,我觉得,能多给春合出一份力,就会减少我一份的罪过,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其实帮他也是在帮我自己!
尽管几十年来,我一直在做着亡羊补牢的事,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感到当年的可耻和无良,甚至负罪感的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我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春合这个战友的痛苦之上的。
人与其它动物的区别在于,人是有感情有良知的,尤其是在有了一定社会位置,满足了物质需求后,追求的就是心灵的安宁与平静,往往也就自觉的忏悔以往的过错和不良,竭力去弥补和完成最后心灵的救赎!
不错,知耻近乎勇。好人一生平安。
有良知的好人,现在应当没有了,好人一生平安![点赞][点赞][点赞][点赞][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