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着日光浴，顺便在人群中寻找我要杀的大学同学。

就在这时，一个易拉罐子咕噜咕噜滚到我的脚下。

对面挂着两行鼻涕的小孩冲着我做了个鬼脸，然后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同样做了个鬼脸，吐出一米长的舌头，顺势将舌头缠在脖子上，做出上吊的姿势。

他不笑了，转身哭着扑向对着他还在与别人争辩地面红耳赤的老妈。

这回轮到我笑了。

「现在这是什么世道？人都敢吓唬鬼了？」

1

我叫洛雨，没错，我是鬼。

准确来说，刚变成鬼没多久，所以我现在应该是一个...小鬼？

不不不，小鬼是形容那些小时候就死掉的人的，以我现在二十三岁的年龄来说属实不太合适。

那么我应该叫自己新鬼。

嗯，这么听起来甚至还有些吉利。

你问我变成鬼是什么滋味？

这很难说吧，等你死后就知道了。

不过变成鬼之后至少我的行动比以前坐轮椅的时候方便多了，再也不用艰难地推着轮椅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

现在的我以灵魂的形式出没，高楼大厦，上天下地，哪里都能进。

你可能会说，死了之后还比活着的时候舒服

也许之前的我会赞同吧，不过变成鬼很遗憾的一件事情就是，你再也不能和你爱的人在一起了。

就像我和董蕊。

2

董蕊是我的初恋女友。

我们高中就认识了，直到大学才正式在一起，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

在我双腿粉碎性骨折之前，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我们之间的未来。

但有时候伤病就像一场暴风雨，来得猝不及防。

因为一次意外，我从学校四楼的天台摔下，双腿彻底残废落下终生残疾。

自从那日起我就变得暴躁易怒，对周围的人大吼大叫，一次次推开爱我的人的帮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以三天不吃不喝。

真是他妈造化弄人，我的人生刚刚开始就可以结束了。

我最懊悔的就是，在最后一次和董蕊大吵一架过后，大吼着让她滚。

离开我这个残废，或许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董蕊哭着离开了，我希望她再也不要回来。

她于是再也没回来。

我再次见到她的照片时，是在她的葬礼上。

她是被人杀死的。

我确信，是因为在葬礼上，我听到了那四个同学之间的对话。

3

「靠！没想到她的尸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你不是说那里平时没什么人去吗？」

「我怎么知道真的有人去那里爬山？而且我们去的那天是大暴雨，谁想到第二天就放晴了！」

「现在怎么办...警察不会查出来点什么吧」

「怕什么，高处落涯，死无对证，她的手机都被我们埋起来了...」

两男两女在葬礼的角落窃窃私语，我漂浮在他们的身边听的一清二楚。

我双目血红，双拳攥紧，指甲陷入血肉中。

如果我还活着，决定会立刻冲上来将这四人撕成碎片。

「谁让她老是起疑心？这半年来三分五次调查我们，甚至最近还老往警察局递交材料...」

短发女生推了推眼镜，小声说道。

她是董蕊的闺蜜，余雯雯。

「就是，之前洛雨那件事情不都被认定为意外事故了嘛，她非要紧盯着不放，自己死是她活该」

戴着银耳环的紫发少女嬉笑。

「本来就想整一下他让他出出丑，没想到这蠢蛋居然掉下去了...」

我如同遭到晴天霹雳一般愣在了原地。

原来...我的腿并不是一场意外。

是你们所谓的恶作剧吗？

你们的恶作剧...却让我搭上了只能坐轮椅的下半生。

「总之，我们还是少谈论这件事了，今天回去之后，该干啥干啥，表现得正常点...懂了吗？」

朴普鑫掐灭了烟，狠狠地在刘佳佳的屁股上揪了一把。

「讨厌....」

看着还在董蕊葬礼上打情骂俏的二人，我心中的怒火更加沸腾。

绝对...绝对要这四人付出代价！

不仅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董蕊。

杀人...是要偿命的！

4

我吓跑了小孩，她老妈正和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激烈争论他们牵着的狗到底是不是吓到了他的宝贝儿子。

「反正你们必须给我儿子道歉，哦不，还要赔偿我儿子和我的精神损失费！」

「可是大姨，是您儿子先扯我们小狗的尾巴...而且我们的狗只是叫了两声，怎么就能算吓到您和您儿子了呢？」

女方无奈地摊摊手。

「诶你这女生会不会讲话！喊谁大姨呢！我也没比你大多少...真的是没教养的玩意，你们养条狗没看好就是你们的责任！我儿子那么小会说谎啊！小孩子会说谎吗！」

大姨向着周围的人大叫。

「诶诶诶，你们都来评评理啊。」

周围的看客见大姨如此泼辣，都不想掺和这趟浑水。

「哎呦...这是什么世道啊....光天化日之下狗咬人没人管了啊...都来看看啊...」

大姨见众人反应平平，索性加大了演绎力度，边抹眼泪边哭嚎。

「妈妈....有鬼...有鬼啊」

小孩连滚带爬地扑进他妈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衣服上了。

「哦呦宝贝儿子怎么了？跟妈说啊」

「有鬼...就在那里...」

他指了指空无一人的长椅。

「不怕啊宝贝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大姨见自己儿子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闹也不闹了，抱起儿子就快步离开。

我大笑，公园长椅上确实空无一人，因为我是鬼。

5

「做的不错。」

一道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坐在我旁边。

我惊讶地注视着他。

「你能看到我？」

一般来说，只有小孩，动物，或者先天阴阳眼的人才能直接看到我，其他具有通灵体质的人顶多能感应到鬼魂的存在。

而面前这位风度翩翩的男人甚至可以用绅士二字形容。

「我当然可以，亲爱的鬼魂朋友。」

他冲着我露出友善的微笑。

「你这身装扮....你是要去参加婚礼吗？你是司仪还是新郎？」

他摇摇头，表情肃穆。

「我刚去参加葬礼。」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柄漆黑的镰刀。

「如你所见，我是死神。」

我被震惊地无言以对，不过仔细想想又十分合理。

既然有鬼魂的存在，那么有死神也就不意外了。

「你是来取我的灵魂吗？」

男人，不，准确的来说是死神，摇了摇头。

「你的通牒日还没到，我们这行也没有绩效考核，所以不着急。」

「通牒日是什么？」

「哦，那是我们的行话，用人话来说，在第七天，灵魂必须去往极乐净土，得到转生，所以很多的鬼会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家人，人们称为头七。」

「这么说来，你之会在人死后和灵魂要转生的时候出现咯？」

「差不多吧，平时我们就可以混迹在人群之中，喝喝酒，撸撸串什么的的。」

他笑笑，自顾自打开一罐啤酒，咕咚咕咚两口下肚。

死神原来也会伪装成人类的样子，还喜欢喝酒撸串。

我哑然失笑，死后的世界有够奇妙。

「你想杀人对吧？」

他冷不丁地开口，我一时间愣了神。

「我....」

「我能看清你内心的想法，也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

他似乎知晓一切，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你知道吗？死神能看清楚每个人的寿命，准确来说，他们的寿命就写在他们的头顶。」

他伸出手指了指旁边散步的老人。

「那边的老者，还剩下一年零三个月的寿命，最终寿终正寝。」

「而刚才闹事的妇女，还剩下五十年的寿命。」

「不过她的儿子...命运有些不幸啊....十岁那年会得一场大病。」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他自顾自说着。

「你是说，每个人生下来开始，他们的命运就是固定的？」

「基本来说是这样的，不过这个跟每个人后天的气运有关。」

他笑笑。

「逆天改命，不过是自身气运达到一定水准，能在命运某个关键的节点稍微改变一条支线罢了。」

「那我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服药而死吗...」

我苦笑。

6

「这人间的善恶是平衡的，就像阴阳，巧妙地平衡与协调，是人间气运的基本运行原理。」

「你的意思是？」

「善恶终有报，因果循环，天道轮回，死神的工作，是遵循法则的。」

他说的很深奥，我一知半解。

「你离你的转生日，还剩下四天。」

「在四天之内，如果你有强烈的情感不愿意离去人间，拒绝转生，你的灵魂将会在人间持续磨损，最终你的记忆也会逐渐丢失，沦落成孤魂野鬼。」

他看向我的脸，笑了笑。

「鬼魂的力量是有限的，这你应该清楚。」

「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我吗？」

「不，我想与你做一场交易。」

他拿出一张白纸。

「什么意思？」

「我不解。」

「你想要复仇的那四个人，他们的气数也快消耗殆尽，不过在你转生之间是看不到了。」

「所以，我们不妨来做个交易。」

他将白纸递到我的手里。

「继承我的职位，成为代理死神。」

「代理...死神？」

「成为死神之前，都需要先经过代理死神这一阶段，一年的试用期，时间一到，可以选择继续或者放弃。」

「如果选择继续，就要一直连任十年起步，成为死神之后，每次将灵魂带到净土都可以为自己积累气运。」

他看着我的脸，给我递过来一支用羽毛做成的笔。

「我的任期就要到十年了，每到一次十年，如果想放弃死神职位转生的话，就要找到下一任代理死神。」

「如果我答应你，我能获得什么？」

「成为代理死神，那几个家伙的性命，你早拿去晚拿去，结果都不会变。」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

「不过我得提醒一下你。」

他表情严肃。

「如果你亲自动手，提前结束他们的生命，你自身也会背上相等同的因果，需要你用气运慢慢还。」

「如果我杀了那四个人，我要还多久？」

死神沉默了一会。

「二十年，至少。」

「好。」

「还有一些注意事项我要和你说清楚.. .」

「不用了。」

我毫不犹豫地在白纸合同上签下我的名字。

「这么果断？你不怕后悔吗？」

「无论承受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我打断了他。

「我尊重你的选择。」

「契约生效，代理死神已出现。」

他的表情变得平静，如一潭秋水。

他的身形逐渐黯淡下去，身上的西装褪色，最终消散在空中。

「我要走啦，新任死神。」

他的灵魂已经升天，对我说完最后一句话。

7

我继承了死神的职位，以及他的镰刀。

成为代理死神后，我才知道原来那把巨大的镰刀是一直藏在影子里的。

我能化为人形，打开钱包永远有一摞现金，能轻松影响他人的神智，只要我想我甚至还能修改手机里的余额，不过不能太招摇就是了。

硬要说缺点也是有的，就是我不能一直待在活人身边太久，不然那个人轻则发烧感冒，重则大病一场。

换句话来说，只要我一直待在那几个谋杀董蕊的畜生身边，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他们最终也难逃一死。

不过我当然不会这么做，因为太便宜他们了。

我一开始就打算从公园开始调查起，因为四人的现住地址我都不知道，公园后面有连绵不断的荒山，杳无人烟，这也是董蕊出事的地方。

要不是被几个爱好爬山的驴友在山崖底下发现了董蕊的尸体，再过几天董蕊的失踪可能就永远都会成为一个谜。

不过现在我成为了代理死神，要找一个人，自然没那么麻烦。

我查看死神名单，上面记录了这座城市未来还剩十年寿命的人。

名单上面贴心地标注了黄色预警，剩余三年寿命的人则是红色预警。

很快，我就找到了这四个畜生的名字，确认年龄和性别以及后，我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四个红点在我的手机地图上出现，那是他们四人的实时位置。

「你们逃不掉的。」

我将最后一口啤酒一饮而尽，公园此时夜色降临，我靠着长椅，看路灯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