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玩家改编《孔乙己》(南霸天版

谈古论今收音机史 2024-03-30 20:06:50

文:南霸天 此文作于2000年前后

  鲁镇的LEOWOOD无线电器材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实物,可以随时看货试机。玩器材的人,休息得当之后,每每花个几元钱,去听听旧货市场淘来的收音机,——这是二年多前的事,现在旧货市场还能淘到70年代的SONY ICF-5800,——一些没钱的客人靠柜外站着,慢慢地把玩自己心爱的机器;倘肯多花一点,便可以买一些店里的高级接收机,或者书籍,做闲杂时候的调剂了,如果能出到更多,那就能买一只装有DSP的AOR7030+,但这里的顾客,多是吃南霸天的榨菜,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使AOR7030+的“MILLERLIU”,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来《少年晶体管收音机》,慢慢地坐着看。

  我从前年起,便在镇口的咸亨器材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傻,技术也差,怕侍候不了使GRUNDIG YB400的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吧。外面的普通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骂骂咧咧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设备从包装盒里拿出,看过成色和序列号,又亲自插电检查好试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之下,掉包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报价和倒卖收音机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坛子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袋里揣个数显222并连接AOR LA320天线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面孔上时常有些伤痕,脏兮兮的9700上铭牌已经磨掉了。穿的虽然是印满火腿图案的背心,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中英夹杂,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小饭馆门口对联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试机器和买东西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

  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拿四个7600GR,要一条T2FD天线,带SB16端子的。”便拍出几张钞票。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

  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tanfox的ICOM 751,吊着打。”

  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物不能算偷……窃物!……HAM的事,能算偷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二次变频无弱旅”,什么“性价比高的都是破东西”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经常淘货、DIY、维修,但终于没有出名;又不停的升级设备,最后把一套9700系统倒腾成了R9000;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技术不赖,便在LEOWOOD忙不过来的时候替人家客串维修师傅,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吃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机器天线书籍,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顶位子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装好了自己的破PLL数字显示军机222,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技术很好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

  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一篇文章也发表不了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俄语德语,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少年说话。

  有一回他对我说道,“你用过77么?”我略略点一点头。

  他说,“既然用过,……我便考你一考。77为何比239安静?”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

  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应该记着。将来自己开网站或者开器材邮购店的时候,一定会用。”

  我暗想我和大师的等级还差很远呢,而且我们掌柜也从不将这些走私来的的牌子上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常说的硅锗导电性能么?”

  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硅的就是比锗的好,你知道么?”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头抹开柜台上的灰尘,想把自己9700上的三极管拆下来给我看,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舍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空的收音机壳,一人一个。孩子拿到空壳,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他背心的口袋。孔乙己着了慌,伸开手臂将口袋捂住,弯腰下去说道,“这些都还没有检查过、怕漏电……”直起身又看一看袋里余下的收音机,自己摇头说,“普及无线电教育,真要从娃娃抓起……还是从受精卵抓起……”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一百九十块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

  一个正在买SONY M73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

  掌柜说,“哦!”

  “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南霸天家里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的么?”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先写悔罪书,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

  “后来呢?”

  “后来打折了腿了。”

  “打折了怎样呢?”

  “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大衣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拿一个GRUNDIG YB400。”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运动服,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膝头上横着他那个数显222。见了我,又说道,“拿一个YB400,四次变频的。”

  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一百九十块钱呢!”

  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要新版的YB400PE,银色的。”

  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偷了东西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

  “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腿?”

  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

  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找出收音机来,拿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装上了电池,收到德国之声,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新年,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一百九十块钱呢!”

  到第二年,又说“孔乙己还欠一百九十块钱呢!”

  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新年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编辑+配图:收音机评论译介 来源:广播论坛

由衷感谢“南霸天”前辈的分享!

0 阅读:2

谈古论今收音机史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