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中国古代历史，英雄豪杰比比皆是，更不乏权臣、枭雄和镇守一方的边疆大员。

01

半生荣光半生哀

在这些人之中，有饱受世人唾骂的董卓，也有被称为“奸雄”的曹操。

但深入了解以后，就会有一个奇怪的发现，无论是董卓也好，还是曹操也罢。

他们被后世盖棺定论的形象，都不是与生俱来，而是经过权谋、争斗、战争等等磨练之后，才逐渐成为史书中记载的样子。

董卓年轻时是重情重义的游侠，曹操年轻时那也是不惧权贵的正直青年。

就像明朝后期的名将李成梁，大器晚成，四十出道，出道巅峰，纵横沙场，征战南北，未尝败绩。

这是李成梁困顿的前半生，也是李成梁壮志得酬的前半生。

直到张居正寿终正寝，死后跌落神坛，险些遭到开棺鞭尸的折辱。

以及戚继光被罢免后病死老家，英名尽毁。

李成梁亲眼见证这一切，不禁产生一种疑惑。

张居正尽心为国，戚继光拼死抗倭，到头来却落得如此结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成梁是否寻得问题的答案，不得而知。但兔死狐悲之下，他决定要换一种活法，这是不争的事实。

从此以后，曾经镇守辽东，护大明边疆无恙的李成梁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贪侵吞军饷、收受贿赂、杀良冒功的李成梁。

若不是史书记载确凿，实在难以令人相信，曾经率军奋勇杀敌、犁庭扫穴的将军，竟然会沦为辽东贪污集团的首恶。

02

溃烂的辽东

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贪财怠政，导致“纪纲凌迟……吏贪而民玩，将惰而兵骄”。

为李成梁的沦落提供了土壤，导致辽东贪腐成风的局面愈演愈烈。

李成梁肆无忌惮，导致民怨沸腾、军心不稳，朝堂之上也逐渐出现对李成梁不满的声音。

但不久之后，原本人声鼎沸的征讨之音，竟然如同被釜底抽薪一般，迅速重归平静了。

原来，内阁辅臣沈一贯、朱赓、张位等人，收了李成梁的巨额好处之后，

对李成梁百般庇护，硬生生将那些言官递交的折子给压了下去。

宁远伯李成梁凭借军功跻身权贵，上贿赂朝堂，下欺压军民，任人唯亲，排挤不愿同流合污的军官。

“灌输权门，结纳朝士，中外要人无不饱其重赇，为之左右”。

辽东之事，尽在李成梁一人掌握，俨然已经成为辽东王。

从此以后，李成梁行事嚣张，毫无顾忌，僭越之事习以为常，更犯下欺君罔上的重罪。

他主动放弃八百余里国土给努尔哈赤，使当地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李成梁却趁机大嚼百姓的“血馒头”，竟然以“招徕避役逃民”为名，向朝廷请功，可谓厚颜无耻至极。（出自《明神宗实录》）

三年之后，此事在兵科都给事中宋一韩的揭露下东窗事发。

事情闹大了，万历皇帝也不能再装聋作哑，当即命时任浙江道御史的熊廷弼巡按辽东，调查此事。

宋一韩、熊廷弼都是刚正之人，既不畏权贵，也不贪图钱财，令堕落之后的李成梁，第一次感到棘手。

果然，熊廷弼赴任以后，不与辽东任何人接触，亲临边疆。

他一路勘察了抚顺、镇江、张其哈喇佃子等地的疆界，将李成梁欺君罔上、弃地媚敌的八条重罪查实。

熊廷弼此次信心满满，尽管万历皇帝“素眷成梁”，恐怕此次也难以庇护，定能匡正国法。

结果，熊廷弼还是低估了万历皇帝对李成梁的眷顾程度。

他费尽心思所写的勘疏，“竟中格不报”，任凭他如何疏请，始终都无法交付廷议。

最后，被熊廷弼查实的“弃地案”，在万历皇帝的庇护下，就这样再没了下文。

熊廷弼对万历皇帝的举动显得愤愤不平，但他不是迂腐之人，自知继续纠缠“弃地案”也无济于事，有万历皇帝的庇护，他注定动不了李成梁。

因此，熊廷弼也不再继续触万历皇帝的霉头。

他直接放弃对“弃地案”的继续纠缠，转而利用巡按辽东的机会，直接对李成梁的大本营动手，开始整肃辽东军纪。

03

熊廷弼

李成梁先后镇守辽东三十余年，如今辽东将官，几乎尽出其门下，熊廷弼此行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熊廷弼抵达辽东以后，严于律己，防止中了糖衣炮弹。

同时他又大刀阔斧开始整治军队，革除靠行贿得来的承差七十余人，舍人三十余人。

他要让所有辽东官兵都明白，他此次来辽东，绝不会敷衍了事，以震慑宵小之辈。

一时间辽东将官哀声遍地，皆是昔日作威作福之人。

将领、千总、把总纷纷落马，令贪污将领们闻风丧胆。

迫于熊廷弼的威压，有一部分贪将担心被问责，主动找他承认罪行，以求能够从宽发落。

但大多数贪将仍采取负隅顽抗的态势，主要是寄希望于在京城的李成梁，盼着他能在京走动，尽快将熊廷弼调回京城。

但事实上，李成梁此刻虽然仍有自保能力，却已经无暇顾及辽东的那些贪将了。

熊廷弼整肃辽东军纪的决心很大，得知辽东贪将们仍寄希望于李成梁时，当即修书一封，送往处于京城的李成梁。

熊廷弼在信中警告李成梁：“当以身家为念，勿充当诸贪官的保护伞”。

李成梁虽有万历皇帝庇护，但也清楚自己的处境是泥菩萨过江，自然不会再冒着授人以柄的风险，去维护辽东贪将。

没了李成梁的庇护，辽东贪将们虽然根深蒂固，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栽落地面已经是必然之势。

熊廷弼没了后顾之忧，专心整肃辽东，将辽东贪将分为两种情形，一种是剥削之将，一种是畏避之将。

剥削之将，善于敛财，醉心于盘剥军士，压榨百姓，利用接受贿赂、克扣军饷等手段敛财，再利用手中赃款向上面行贿，升官后继续剥削。

如此往复，官官相护，终无改时；

畏避之将，经营权力，官职世代承袭，关系盘根错节，又不直接出面敛财，隐匿极深。

若只打击剥削之将，治标不治本，虽然看似成效显著，实则并未动摇根本。

惩治这一类贪将时，尤其要罚没其资产，不能去官留财，容易死灰复燃。

畏避之将，根基深厚，必须严惩，正以军法。尤其是革除祖职，断其袭替，才能从根本上毁去他们的倚仗。

熊廷弼雷厉风行，直戳要害，令贪将们纷纷被治罪。熊廷弼虽然执法严苛，却并不是刻薄之人。

每当处置贪将，罚没赃银，皆按贪将受贿、剥削证据，如数返还被剥削的军士，在军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于是诸将股慄 ，军法乃益振”——《熊襄愍公集》

熊廷弼巡按辽东两年间，辽东贪将被他参劾、革职整整十八员，人员之众，数目之大，即便放在全国巡按御史中，也实属罕见。

可见辽东贪将之多，熊廷弼执法之严。

04

终究是一场空

贪腐成风，整肃贪官，这还不是熊廷弼在辽东期间最担忧的事情。

巡按辽东两年，令熊廷弼对辽东边境之事深入了解，对建州女真的迅速崛起同样看在眼里。

他当时就预料到，以建州女真的发展速度，未来一定会有背叛大明朝之野心。

熊廷弼“号令严肃”，辽东贪腐之风逐渐收敛，辽东将士“多畏而服之”。

但他雷厉风行的行事方式，也得罪了许多辽东的利益团体，触碰了贪将们的利益，很快就遭到这群人的抹黑。

一时间，批判熊廷弼“性气不好”、苛责部下、用法不当等流言蜚语满天飞，甚至被有心人传入朝堂之中。熊廷弼的政敌们，借机向他发难，希望逼走熊廷弼，继续过以前的奢靡日子。

熊廷弼固然能够做到廉洁奉公、以身作则，但他“性刚负气，好谩骂”也是事实。

加之整顿辽东期间，得罪了不少人，他的背后又没有权贵撑腰，自然很快就被扳倒，离任归京了。

熊廷弼离开了，辽东的问题却没有解决，这是典型的“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掉发现问题的人”。

朝堂之上，皆是人精，自然对这种事情心知肚明。

但熊廷弼容易解决，辽东军纪涣散，武备沦丧，建州女真虎视眈眈，这样的问题总得有人解决吧？

否则覆巢之下，谁都别想过好日子。

辽东这个烂摊子，没人愿意碰，争着要去的人，无非是想趁机捞金。

到最后，真正能够整顿辽东军纪的人，还得是熊廷弼。

天启元年六月，熊廷弼再次被启用，第二次经略辽东。

遗憾的是，熊廷弼第一次经略辽东颇有建树，给辽东的腐朽环境带来一丝清风。

第二次经略辽东，却再也没有了此前的锋锐，甚至连实权都没能拿到。

“徒拥经略虚号而已”

为了夺回实权，熊廷弼与辽东巡抚王化贞、兵部尚书张鹤鸣一直在内斗。

精力全都被内耗掉，哪里还有精力去治理辽东呢？

此后，辽东贪腐愈演愈烈，已经发展到“无官不赂遗”、“无守不盗窃”的地步。

即便是熊廷弼再有雄心壮志，也终究是无法力挽狂澜，只能望洋兴叹罢了。

参考资料：

《明史》

《辽广实录》

《熊廷弼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