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纳兰容若诉尽人间相思意的缱绻柔情

燕山钩月 2024-04-23 20:08:37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

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临江仙·点滴芭蕉心欲碎》

窗外的雨,如诗人轻敲的琴键,落在芭蕉叶上,奏出悠扬的旋律,激起我心中对往事的思念,如同涟漪般在心湖荡漾。

夜深人静,我翻开那些尘封已久的书信,每一页都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是她曾经的相思和情意。

她的字迹,虽已模糊,但那份执着与真挚,却历久弥新。

我清晰地记得,她初次书写“鸳鸯”二字时的笨拙与羞涩,那份纯真与热情,仿佛就在昨日。

此刻,我凝视着这些散乱的书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泪水模糊了双眼,我试图擦拭,却又不舍得错过这份情感的流淌。在这个寂静的雨夜,我点亮一盏孤灯,独自坐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雨幕,思绪万千。

或许,我们的缘分已尽,如同这窗外的雨,终究会停歇。然而,在这无尽的思念中,谁又能说清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呢?

或许,正是这份无法言说的情感,让我们的生命更加丰富多彩,如同这窗外的雨,虽然短暂,却留下了永恒的美丽。

这首《临江仙》纳兰容若为怀念亡妻所作的悼亡词。公元1677年(康熙十六年)卢氏因难产不幸去世,之后纳兰便陷入无限的哀悼,这首词即是卢氏死后所作。

在那个遥远的异次元时空,细雨如丝,轻轻敲打着芭蕉叶,编织出一个如梦似幻、宁静而又充满神秘色彩的夜晚。

诗中“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的旋律,仿佛从远古传来,萦绕在窗外,每一滴雨落都似在敲打着词人那无法入眠的思绪。

曾记否,那时伊人轻挽云鬓,对镜梳妆,娇颜如花,笑靥如春。两人相偎临窗,共赏那细雨飘洒,浓情蜜意,溢于言表。然而,时光流转,如今却是夜雨迷蒙,孤枕难安。

那一声声雨打芭蕉,宛如古老的乐章,将人带入那遥远的回忆之中。

心欲碎,不知是因为那芭蕉叶在雨中颤抖,还是纳兰的心在回忆中沉沦。那份深情,那份眷恋,都随着这雨声,缓缓流淌在心间,化作无尽的思念与惆怅。

《秋灯琐忆》中写:“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古往今来的诗词中,芭蕉似乎总喜欢同雨相伴出现。“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雨滴芭蕉,入梦,美酒半酣有词人蒋捷扁舟江上游;入乐声:“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雨打芭蕉,淅淅沥沥,似雨滴蕉叶比兴唱和,急雨嘈嘈,私语切切,诉尽人间相思意。

“芭蕉心”正如李清照所言:“舒卷有余情”。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添字丑奴儿·窗前谁种芭蕉树》

禅语常说:“修行恰似剥芭蕉。”若我们的心被世间各种欲念所蒙蔽,那么修行的真谛就在于层层褪去这些伪装。

“觅心”,即是在纷繁尘世中寻回那个本真无暇的自我,如同剥去芭蕉叶后露出的坚实内心。

“明心”,则是明了世间一切纷扰杂念皆为空幻,如同尘埃被风吹散,心灵得以明净。唯有如此,方能洞悉真我,领悟生命的真谛。

在纳兰性德的内心深处,芭蕉叶似乎总是难以舒展,仿佛承载着他半生的梦萦回忆。

正是这叶叶心心的不展,使得他的回忆得以藏匿其中,层层叠叠的叶片包容着他那颗多愁善感的心。纳兰的情感世界丰富而敏感,每一片芭蕉叶都似乎承载着他的思绪和情感。

其实,又何止是纳兰这样善感之人,那句“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闻”道出了芭蕉雨下撩人情思的普遍性。即使是那位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的林逋,在芭蕉雨中也难掩心中的柔情。

“忆当初”,这短短三字,如同利剑般斩断了纳兰与过去的联系。今生已如永隔,窗外的雨声风声交织入耳,他心中不禁涌起对过去情意缱绻的呢喃回忆。那些流逝于夜晚的甜蜜时光,如今只能在芭蕉雨的陪伴下,成为他心中永恒的回忆。

徐再思笔下的雨打芭蕉,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这绵绵不断的夜雨,正如纳兰心中那丝丝缕缕的愁绪,悄无声息地落入他的心间。那些或深或浅的忧伤,似乎总是如影随形,紧紧追逐着他的心灵,如同这雨打芭蕉的声音,让人无处可逃。

一点一滴的雨滴或许尚可承受,但雨中的千滴万点却如同无尽的忧伤,让人无法承受。即便是千滴万点的雨水,若只是短暂的一时一刻,倒也可勉强应对。

然而,这月月年年,常年不息的哀苦,却如同重石压心,让人难以承受。纳兰心中的那种哀婉深痛,我们可想而知,必定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在未来的日子里,又将有多少不眠的孤夜,唯有那些旧日的回忆,聊以慰藉内心的寂寞。然而,幸运的是,过去的日子并未消逝于无情的流年之中。

在那些发黄的红笺之上,我们仍可略窥一二,那些曾经的欢笑与泪水,都成为了我们心中永恒的珍藏。

“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怕是纳兰也在怀念把笔浅笑的她吧。此语原出自王次回《湘灵》:

戏仿曹娥把笔初,描花手法未生疏。

沉吟欲作鸳鸯字,羞被郎窥不肯书。

旧时书,不是指书籍或书信,而是指当初爱人所临摹的书法本子。

王彦泓,字次回,与纳兰这位清初才子之间,实则有着一段不浅的缘分。次回出身于金坛的显赫望族,家族世代仕宦,其女王朗亦在词坛上崭露头角,才情出众。

与家族的辉煌相比,王次回的仕途之路却颇为坎坷,他一生未能得志,晚年仅任松江府华亭县训导一职,这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官。

尽管如此,王次回在文学上的成就却不容忽视。他的作品既继承了李义山的遗风,又开启了清初词坛的新篇章,对近代的鸳鸯蝴蝶派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纳兰的诗词中,时常可见王次回《凝雨集》的影子,两人之间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然而,更令人感慨的是,王次回与纳兰有着相似的命运遭际。他也曾深爱着一位妻子,却不幸早逝,留下他在这凉薄的人世间孤独伶仃。

若两人能生于同一时代,或许他们能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共同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慰藉彼此的心灵。

纳兰在无眠之夜,悄然回忆着往昔的点点滴滴。那些娇俏的话语似乎仍在耳畔回响,她欲语还休的羞涩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头。

他不由自主地展开她昔日所临的小字书卷,那些鸳鸯小字中,仿佛可以窥见那朵解语花若隐若现的身姿。那清秀的笔迹宛如伊人的容颜,清晰而生动。他轻轻握住那柔软的笔杆,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留下的余香。

曾以为能与她携手共度一生一世,如今却只能寄托于这几页满蘸着相思之意的旧时书卷。

当初的温馨景象仍旧历历在目,但那个沉静柔婉的人儿,却已不知所踪。纳兰心中涌起无尽的思念与哀伤,他深知,那段美好的时光已成为永恒的回忆,而那个深爱的人儿,也只能在梦中相见。

月华洒满窗棂,银霜覆地,寒夜漫长,人却辗转难眠。红烛摇曳,似乎带着几分未尽的深情,独独映照在那对鸳鸯被上,引人思绪万千。南宋才子蔡伸曾发出深深的慨叹:“看尽旧时书,洒尽今生泪。”

蔡伸身为书法大家蔡襄之孙,官至左中大夫,虽出身名门,位高权重,但在这漫漫长夜里,又能如何?终究只能孤身一人,夜半三更,霜花满窗,月色清冷地照着他裹着单薄衣裳的身影,默默承受着这无眠之夜的寂寥与凄清。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窗外又是一场冷雨淅沥,纳兰的心也随之沉浸在那半世浮萍随水而逝的哀愁之中。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个挥之不去的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恍如昨日,清晰而生动。

或许,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那个身影便已在纳兰的心中生根发芽,根深蒂固,再也无法割舍。

他轻轻翻开一页页旧时书卷,过去的岁月仿佛在心头一寸寸回放。那些缃帙纷乱的篇章,如同他此刻的碎心,散落在这冷雨之中。他再次凝视着那些字迹,却已是泪眼婆娑,无法自持。

一梦似千年,纳兰深知人生的无常与短暂。他常常想起那句“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心中涌起无尽的感慨,就让这眼前的一半清醒一半迷蒙交错吧,或许在梦中,他还能与那人相依相偎,重温那逝去的温柔时光。

纳兰身边这盏灯,从此不再高烛红妆,唯有寒月残照,灯影三人,雨夜怀人,本就是一件让人伤感的事情。

在深夜的寂静中,芭蕉叶承受着细雨的轻抚,孤灯在幽暗的窗前摇曳,那些散乱的书笺,虽已翻阅却未来得及整理,随意地散落在一旁。

正是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画面,在脑海中不依次序地闪现,才显得更为真实而感人,不是吗?

词家们常说意境、说界限,意见起落分迭,然而,在这其中,我们不得不承认,再高明的技巧也难以匹敌真切情感所带来的生动与辛辣。

情感,是作品的灵魂,是文字的生命力。若是没有情感的投入,作品便如同失去了水源的草木,无法生长繁衍。

而文字,即便再美,也只是如同美人脸上的“花黄”,轻轻一拂,便会掉落在地,失去了它的魅力与生机。

雨打芭蕉声声碎,孤灯幽窗夜色微。

散乱书笺翻不尽,情丝缠绕梦难回。

芭蕉叶上珠玉落,滴滴皆是离人泪。

夜半清风拂面过,心随雨声入愁怀。

往事如烟随雨散,唯留余音绕梁间。

情深似海难自抑,雨打芭蕉更添怜。

愿得此生情长在,不惧风雨共婵娟。

雨打芭蕉声声慢,情深意重永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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