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的一朵奇花,可惜的是这部名著没有完璧,脂砚斋在批语里写道:“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世。”从字面意思看,是说《红楼梦》这本书还没写完,曹雪芹就因为伤心过度而去世。八十回以后的稿子可能已经写出一部分,这从脂砚斋的批语里能看出来,只不过没有进行系统整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散失了。现在通行本的后四十回是高鹗所补。
从研究曹雪芹原著的角度来说,要探讨八十回以后的情节,可靠的材料自然是曹雪芹在八十回文内所做的伏笔,以及脂砚斋等人的批语。比如“茜雪狱神庙慰宝玉”、“花袭人有始有终”、“王熙凤知命强英雄”、“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等曹雪芹原著中的情节,都可以根据蛛丝马迹推理出来。
但是,现在120回本的《红楼梦》已经为读者接受,高鹗的续书虽有不足之处,自有他的功绩。
现在我们能看到的包含有后四十回的《红楼梦》版本,主要是程本系统和《乾隆抄本后廿回红楼梦稿》。程本系统是程伟元和高鹗先后几次修订的刻本,影响大的主要有“程甲本”和“程乙本”。
《乾隆抄本后廿回红楼梦稿》与“程甲本”和“程乙本”大同小异,只不过某些章节的文字有添改之处。
续书中的第117回,程本系统和《乾隆抄本后廿回红楼梦稿》的回目是一样的,内容也基本一致。
但是,非常罕见的是第117回还有一个别本,回目是“硬支持宝玉独承家,真胡闹庸奴私让产”,内容和“程本”以及《乾隆抄本廿回红楼梦稿》完全不一样,这个别本简称《红楼梦逸编》。
“逸编”原载于1909年的《民吁日报》,编者按里这样介绍道:
《红楼梦》原本,久不完整。小泉程氏,一再搜罗,始得百二十卷,然间有涣漫不可收拾处,程氏乃厘剔截补,勉强成之,原序固可按也。近有人于废圹中,新发现旧本数编,按与现行者无大差别,唯百十六回之末,百十八回之首,略有不同,而百十七回则全编皆异,特为录出,名曰《逸编》,想爱读《红楼》者,为有出世恨晚之叹也。
编者按说得很清楚,这数编旧本的第116回和118回与程本大同小异,唯有第117回全篇不同。
那么,这第117回“逸编”的内容有何独特之处?它的作者是谁?是高鹗写的一个“别本”?还是一位无名作者创作的?抑或,它甚至是曹雪芹一篇失而复得的“原稿”呢?我们分析一下。
02第117回逸编的内容,与高鹗所续的第117回有何不同?高鹗续书的第117回,基本内容为:
宝玉与宝钗结婚后,有一天外面来了一个和尚,争吵着要跟宝玉要银子,宝玉问他可是从“太虚幻境”来的?和尚说是。宝玉十分欣喜,说不用给和尚银子,只需要把“通灵宝玉”送给和尚就行。因此宝玉要送玉。这引来袭人的不满,因为宝玉没了玉就会生病。虽经王夫人和宝钗苦劝,宝玉仍然要见那和尚,谁想宝玉见了和尚一面后,那和尚没要银子也没要玉就走了。
宝玉回来后闹着出家,王夫人和宝钗正伤心,就见贾琏过来,说他父亲病重,要去配所探望父亲,贾琏给王夫人说,可以把家务事都托付给贾蔷和贾芸等人。随后贾琏便走了。从那后,贾蔷和贾芸就在大观园一所书房里住下,名义上是替贾琏看家、管理家务,实际上经常与邢大舅、王仁等赌钱吃酒。由于无人管束,贾环等人也与贾蔷混在一起。彩云劝他也不听。
于是,这些人不务正业,天天算计着贪小便宜。而贾宝玉呢,因为想着出家的事,家务事不闻不问。
但是,《逸编》的内容与高鹗续书完全不同:宝玉不仅学会了管理家务,还安排地井井有条!
《逸编》主要写了8个方面的内容,这也是与高鹗续书完全不同的地方。
第一,《逸编》中,完全没有贾宝玉见和尚的一段文字
《逸编》第117回,一开始就是“话说贾政动身之后,贾琏正准备提起精神来,好料理家事……”完全没有宝玉吵闹着要去见和尚,还要把玉送给他的事。内容是直接和第116回末尾贾政要把母亲灵柩送回南方安葬相衔接的。然而贾琏接到父亲在配所病重的消息,要去探望父亲,于是来见王夫人,想把家务事托付给宝玉。王夫人说宝玉没有管理过家务,贾琏一再请求。
第二,《逸编》中,宝玉答应管理家务
王夫人见贾琏说得恳切,于是叫来宝玉。宝玉从没管过家事,有些愣神,贾琏见他如此,便说管理家务没有什么难的,横竖有太太和宝钗协助他。宝玉便笑说:并不是觉得难,而是从来没有经手过,心里要有个筹划,既然太太已经应允,我不敢推辞,会把这个家管理地好好的。
贾琏听宝玉如此说就放心了。
第三,《逸编》中,宝玉和宝钗、贾琏商量管理家务的事
宝玉答应管理家务后,平儿又来问宝玉,说在什么地方办事,要预备各种档册对牌什么的,还要收拾一间书房来。宝玉和宝钗商量后,又到贾琏那里去商议具体事务,安排妥当后,贾琏便出城了。
第四,《逸编》中,宝玉谋划管理家事,安排具体人员
宝玉开始管理家务,对宝钗说:
这家呢?我原没有经理过,但是,以我的识见,料想还不过难。我现在既担过来,倒要把这个家支持地好好的,才不至被人笑话。
由此可见,《逸编》中的宝玉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与高鹗续书里疯疯癫癫的宝玉完全不同。
宝玉认为,自从老太太去世后,贾家已经闹得不成样子,外面借了不知多少债,产业也让人家弄去了不少。从前依靠贾家势利的,反倒过来欺负贾家。甚至家人还引来了盗贼。这让宝玉很痛心,于是,他谋划让李贵、焙茗等人出力,另外贾环虽不好,但终究是他的兄弟,俗话说“打仗亲兄弟”,贾环还是可以依靠的。另外贾蔷、贾芸等人都经管办过事,可以安排他们做事。
第五,《逸编》中,宝玉具体安排贾环等人做事
有了谋划后,宝玉就安排李贵、焙茗等人做事,又叫来贾环、贾芸、贾蔷等人。宝玉对大家说,要振作精神,竭力把家支持起来。随后安排了具体事务,由各人去管理。从此后,宝玉每天兢兢业业做事,家务事处理地很妥当,贾家人几乎都被他的励精图治给蒙住了,都说他很精明。
但是,贾环渐渐看出宝玉没有什么大发挥,就渐渐地放肆起来。经常顺着宝玉的意思去做事,未免把宝玉哄骗了,里面有李纨管理钱财之事,但终究外面的情况不知道,又有邢大舅等人在外面挑唆,未免被贾环骗出钱来。另外如李贵、焙茗等人,也暗中胡作非为,宝玉蒙在鼓里。
第六,《逸编》中,宝玉要找个懂拳棒的人保家
由于大观园被盗过,况且林黛玉、老太太等人去世,大观园里的人少了,宝玉想找一个懂拳棒的人保护大观园。于是与贾环、贾蔷、贾芸等人商议。三人都觉得请包勇好。但包勇终究不是自己人,因此爱需要有人监督他。最后贾环承担了监督包勇的任务。但是,请人保护大观园也需要花钱。几个人又商议,看看包勇每个月需要花多少钱。但贾家因为多事之秋,拿不出钱来,最后还是贾环献计:让田庄上想办法,就算庄上人去借,贾家只当做不知道就是了。
第七,《逸编》中,贾环更加放肆
贾环因派了差事,手里有了银子,更加放肆。有时候骑马在田庄上横冲直撞,随意鞭笞别人,招摇撞骗。李贵、焙茗等人也不可靠,只是顺着贾环浑水摸鱼。而这些宝玉都不知道,还以为贾环是很能干的。于是,这几个人狼狈为奸,加入宝玉不理他们,事情就办不成,宝玉只能依靠他们。
第八,《逸编》中,贾家的田庄上有个韩家,图谋霸占贾家的田产
贾家的田庄挨着锦邻伯韩家的产业。韩家看贾家不行了,早就明吞暗抢地占去了贾家一些田产。当得知贾家是宝玉当家后,就更肆无忌惮,借修路为名制造是非,希图霸占贾家的田庄……
以上8个方面,就是第117回“逸编”的主要内容。由于这个章节是连载在报纸上的,前后共6天还没有刊登完,可见每天连载的字数很少。遗憾的是,由于《民吁日报》忽然停刊,《红楼梦逸编》的内容至韩家设计抢夺贾家的田产就戛然而止了,其他内容也就不了了之。
03《逸编》是谁写的?高鹗?无名氏?还是曹雪芹?无论高鹗还是无名氏,要想续写曹雪芹80回后的文字都很不容易。因为谁也没有曹雪芹的笔力。《红楼梦》问世以来,就有很多“好事者”想把此书续完,民间也出了很多续本。但最终被读者承认的还是高鹗的续本。在“程本”中,程伟元也信誓旦旦地说:后四十回文稿是在卖货郎的鼓担上得到的,因为文章涣漫没有头绪,后经高鹗修订,方才让《红楼梦》完璧。
这是程伟元的假托之词,目的是让后四十回显得“真实”,不明真相的读者就认为是曹雪芹的原著。其实不过是高鹗的续书。同样,刊载于《民吁日报》的这个“逸编”,编者按说“于废圹中,发现旧本数编”,也是假托之词。很显然是一位无名作者创作,假托是客观发现的。
《逸编》中的情节与高鹗续书完全不同,因此可以推理:有人不满意高鹗续书中把贾宝玉写得疯疯癫癫,于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亲自动笔写了这个章节,让贾宝玉管理家务,希图重新振作贾家。
而这也就意味着,《逸编》的作者不是高鹗。况且它的出现是在1909年,比高鹗晚了很多年。
至于有人说可能是曹雪芹的原稿,这种论调更靠不住,曹雪芹不会写出如此不伦不类的文字。
另外还有一点,《逸编》中安排贾府庄园被吞并的过程,也可能是作者的倏忽。从回目中“真胡闹庸奴私让产”可以看出,贾环伙同奴才将东边庄园的田产私自卖给韩家,这显示出作者并不十分了解清代的庄田制。红学家吴大琨认为,《红楼梦》第53回中描写的黑山村乌庄头向贾府缴纳税租以及野味等等,不是普通的地租,而是旗人贵族特有庄田制下的地租。这类庄田是不允许买卖的。贾家虽等着用银子,但他们的庄田应该不是随便转手就可以出售的。
这显示出作者不是与曹雪芹同时的人。
而由《逸编》中描写宝玉拿着应试书籍准备功课,预备入场参加科举考试以及提到贾府被盗之事,显然也是承袭了高鹗续书里的情节。这可以让我们做出一个推测:《逸编》是在高鹗续书的基础上,采用了一个故事片段创作而成的故事。它可以列为《红楼梦》众多续书中的一种。
《逸编》里有很多现代语言,比如“经理”、“督察”、“支持”等等,可知是清末民初的人所写。
此人是谁?已无可考,就称作“无名氏”吧!
总结《红楼梦》博大精深,由于后四十回原稿的“迷失”,因此不断有“红学”爱好者按照自己的理解续写,民间留下很多续本。因此,《逸编》的发现并非偶然。对于红迷来说,了解一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