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8月,我在亚特兰大的格雷迪医院当实习医生时,结束了与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医生长达一年的婚约。她是我父母通过印度包办婚姻系统为我介绍的,通过包办婚姻系统找结婚对象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传统,但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是个同性恋,这个秘密我藏了很多年。
在我们庆祝骄傲月之际(每年的六月是全球性少数群体的“骄傲月”,通常全球各地都会举行一系列游行庆典),我又再度回想起那些充满痛苦的日子。出柜让我获得自由,但同时也驱使我踏上了这一条漫长而曲折的治愈与接纳之路。
我出生在尼日利亚西非的一个正统南印度基督教家庭,是个皮肤黝黑自来卷的左撇子,这些特征在印度男孩中并不惹人喜爱。更糟的是,我是我那对基督教父母唯一的儿子,他们对我非常疼爱并且管教严格。故此,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未来似乎就已经被规划和注定了。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母总是告诉我,如果我不结婚生子,上帝就会惩罚我。我害怕上帝的惩罚,所以一直试图隐藏我的同性恋倾向,不让任何人知道。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意识到,如果我不能做真实的自己,那么我的生活将毫无意义。于是,我决定出柜。
出柜的过程并不容易。我害怕失去家人和朋友,害怕失去工作,害怕失去一切。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我会后悔一辈子。最终,我向家人和朋友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他们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离开我。相反,他们对我表示了理解和支持。从那以后,我开始接纳自己,不再隐藏我的性取向。我开始参加同性恋活动,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也找到了自己的伴侣。我知道,出柜是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但它让我找到了真正的自我,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
02印度的包办婚姻传统历史悠久,虽然这一传统正在逐渐衰落,但仍很普遍。根据一项调查,2020年印度68%的新登记婚姻是包办婚姻,2023年这一比例则降至44%。
印度的包办婚姻通常是这样运作的:在孩子成年后,父母会从兴趣、爱好、职业等方面进行筛选和匹配,为孩子组织多次相亲,直至找到合适的配偶。
在我的家族中,几代人都是包办婚姻,我是家族中第一个打破这个传统的人,而这也让我为这个抉择付出了代价。
在印度文化中,结婚代表着稳定。而没有孩子——尤其是没有儿子来延续家族姓氏,意味着家族没有了传承,这块来自于传统观念的巨石一直压在我的心头。在印度家庭中,不论你在其他方面取得了多大的成就,只要你是同性恋,都会被认为是可耻下流的群体。
大多数印度父母也会希望孩子成为医生,据统计,印度是美国医疗保健劳动力的主要输出国。但实际上,我并没有被父母强逼着学医,可能因为我不可告人的性取向,我觉得成为医生似乎可以弥补我内心对父母的亏欠。
我知道家人对我的期望,但我也知道我与众不同——女性从未在生理上吸引过我,但我总是和女性很亲近,尤其是我的母亲和姐妹。
大约从11岁起,我就感觉到我的性取向有些“不对劲”,我以为只要向上帝祈祷并专注于学业,一切都会好起来。
于是,我决定高中毕业后去美国上大学,这样就有机会能进最好的医学院。然后我会想尽办法推迟结婚,这便是我的计划,支撑着我度过了接下来的艰难岁月。
03自我成年以来,父母便一直为我安排相亲,但我一直用“她太矮了”、“等我完成住院实习再说”等理由推脱。然而,当我为自己的性取向而挣扎时,我的学业却蒸蒸日上。大学四年里我努力学习,获得了全额奖学金,最终被亚特兰大著名的莫尔豪斯医学院录取。又经过四年艰苦的学习,我即将开始在埃默里大学医学院进行医学实习,此时我的家人明确表示——是时候结婚了。
于是,在我刚开始住院实习时,家人便为我介绍了我的前未婚妻,那时她即将完成最后一年的住院实习。在家人安排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衷心地盼望她不喜欢我,但事实恰恰相反。
虽然我们是通过相亲认识,但我们有着很多共同,有着校园恋爱般的默契。我们都在印度以外出生长大,职业都是工作繁忙的医生,甚至有相同的音乐品味,也同样喜欢网球。我感到非常难过,因为这本来是我梦寐以求的配偶,但是我却无法拥有,这并不是属于我的。
突然,那句“不要奢求去娶一个你爱的女孩,应该去爱那个已经嫁给你的女孩”的印度谚语正中我的眉心,我感到愤怒又伤心。我本可以爱上她和她的家庭,这本可以是一段天作之合的婚姻。
从相识到订婚,我们关系进展的速度就像一列疾驰的火车。不知不觉中,在见过她几次之后,我就在一个500多人的印度订婚仪式上把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
我知道我犯了个大错。这不仅会毁掉我自己的生活,还会毁掉她的生活。我想让这段关系成功——为了我,为了我的家人,也为了她,我想要一个印度男人都梦寐以求的盛大“宝莱坞婚礼”。我想让父母为他们在我身上做出的一切牺牲感到骄傲——我的母亲为了照顾我们,甚至放弃了博士学位,所有这些在我脑海中昼夜闪现。
04我们的婚礼定在几个月后举行,但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在一些了解我情况的欧洲朋友鼓励下,我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我是唯一能够纠正这一切的人。
经过数次漫长而痛苦的谈话,我的前未婚妻终于理解了我的挣扎。起初,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针对我们婚姻中可能出现的每个问题提出了解决方案。但最终,我们决定取消婚约。
我不得不告诉我的家人真相,同时还要努力完成我的住院医生实习。接下来的几年里,我过得非常艰难。我的文化中,同性恋的这种问题缺乏相应的社会力量支持,人们不愿意谈论这种事情,你会感到非常孤立和孤独。
我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鼓起勇气写下这篇文章。我希望通过分享我的故事,能够给那些处于类似情况的人带来力量,让他们能够勇敢地寻求帮助,勇敢地活出自己的真实自我。
现在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我很高兴自己有勇气出柜。是的,我给别人带来了很多痛苦,但至少我每天醒来都知道我做了正确的事。
我的家人已经从这些观念中走出,我为他们感到骄傲。与强大的传统文化抗争并不容易,但我做到了,这就是我的故事。我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去做正确的事——活出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