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东/文

山羊畲族村，福建省漳平市唯一一个以自然界动物命名的村庄，充满传奇色彩。

但凡以动物命名的村庄，基本上有以下几个方面特征：山高路远，交通不便，村民生产生活条件艰巨；风光秀丽，景色迷人，生态环境好，动植物资源丰富多样，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独特的传统节日、风俗习惯和民俗文化。

山羊村亦是如此。

历史上，山羊村交通极为不便。从直线距离看，山羊村并不遥远，就在桂林街道境内。如果你拿一把直尺在1：100000比例尺的漳平地图上量一下，从山羊村到市政府，只有12cm。但是，如果走起路来，需要爬过一道道山坡，翻越一座座大山，从海拔160多米盘旋上升到830多米，艰辛程度，可想而知。畲人叹道：

爬山歌，爬山坡

山上有树也有果

风吹树叶响

鸟儿展翅翔

爬山歌，爬山坡

路上有坎也有河

爬到脚起泡

爬到腿哆嗦

儿子读初中的时候，曾经与十几位同学相约走进山羊村，真不知道当初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交通条件的改善，得益于福建省委的一个重大决策，缘于一个人。2004年，省委组织千名干部下基层，都是到条件最艰苦的地方。漳平得幸来了五位省直机关干部，分别到永福镇岭下村、吾祠乡北坑村、双洋镇坑源村、溪南镇长荣村、桂林街道山羊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任期3年。省审计厅来的邱忠先处长被安排到了山羊村，他是五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年满56岁。我当时正好在市委组织部供职，直接为驻村干部服务，便有了跟他们经常接触的机会。三年时间，我一次次被震撼，一次次被感动。

邱忠先第一次进村就面临严峻考验，24公里道路，有14公里是泥土路，或车辙深陷，或顽石凸起，沟壑交错，高低不平。特别是那一段在悬崖中穿行的险径，蜿蜒崎岖，狭窄而又漫长，这对于一位长期在大城市里生活的人来说，充斥内心的，不仅仅是新鲜与好奇，更多的是担心与恐惧，坐在颠簸的吉普车上，每每探头窗外，望着云海里的百米深渊，免不了会吓出一身冷汗。为此，他打定主意，驻村的头等大事就是“修路”，于是一次次跑部门、蹲工地、磨嘴皮、挖掘民族政策，餐风露宿，以山羊为家。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各方努力下，筹集了近2000万元资金，对村道进行全线拓宽改造，并水泥硬化。期间的艰辛，很难用苍白的语言描述，借用著名歌词：“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这首赞歌同样可以献给山羊村。道路修进去，畲歌飞出来，山羊村的历史从此翻开新的一页。时任市委书记林兴禄让我把市委、市政府感谢信送到五位驻村干部所在的单位，并且嘱咐我们：要永远记住他们的名字。20年过去了，那人，那事，那情，那景，一幕幕，飘拂眼前，清晰可见。

山羊村的美，在于它的宁静、自然和神秘。山村的美，是自然赋予的，也是村民们用心呵护出来的。绿树环绕，山水相映，清风徐来，歌声荡漾，将自然的淳朴和人文的深厚完美结合。随处可见的悬崖绝壁，春意盎然的仄伏田野，曲折蜿蜒的林间小道，灵动古朴的畲家民居，眼前的每一个元素都充满了畲乡韵味。这里不仅有美丽的风景，更有丰富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民俗风情。

每年农历三月初三，是畲族的传统节日。在这一天，栖身于秀丽山水间的畲族儿女，载之以歌舞，庆之以欢声，迎八方来客，纳四海亲朋，热闹程度不亚于春节。早闻“三月三”畲族文化节热闹非凡，可惜没有体验过，今年应邀参加了，倍感荣幸。在村民文化广场上，首先举行的是庄穆隆重的祭祖先拜谷神仪式，紧接着，一场充满浓郁畲族风情的文艺演出拉开帷幕——

听，声韵悠扬的畲族山歌：

畲乡山歌有几多

歌儿一唱飘过河

迎宾时唱迎宾歌

丰收时节唱收获

畲族山歌唱起来

唱得花儿开满坡

三月三里跳起舞

陶醉天上彩云朵

很有意思的是：我儿子初中时的同桌同学蓝有利，竟然是舞台上的男主角，从头到尾，他上场的次数最多，唱着最地道的畲族山歌。曾经看着他长大，曾经看着他成家，今天听到他浑厚沧桑的声音，不免勾起我一串串细碎绵长的回忆，感慨时光飞逝，岁月无情。

接着，农耕舞蹈、竹竿舞、传统服装秀、特色婚嫁、高山流水等10多个富有畲族特色的节目轮番上演，为观众呈现了一场精彩纷呈、畲味十足的视听盛宴。喜庆的节日氛围吸引着四方宾客竞相参与，共跳竹竿舞、品尝乌米饭、趣喝“高山流水”农家酒、参与畲族文化知识抢答、深入农户沉浸式体验，感受到了独具特色的畲乡风情和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游人们个个兴高采烈，收获满满。

飞歌不断，此起彼伏。漳平云朵文化传媒公司掌门人邱秋香深情演唱的《龙图腾》，甜美圆润，轻盈飘逸，如同空中飞翔的鸟儿，流畅自如，把我们带到了遥远的上古时期——龙犬出世、番王饮酒、高辛出示、龙犬揭榜、番王醉酒、龙犬衔头、群臣接犬、帝宣三女、犬衔绣衣、凤阁变身、帝赐游街、宫女行嫁、犬王合婚……畲族始祖盘瓠立下奇功，及其不畏艰险，自强不息，繁衍蓝、盘、雷、钟四姓的神话传说，与图腾崇拜、自然宗教相融合，对这片土地寄予了美好的寓意。它们都是中国历史和文化的一部分，是宝贵的精神财富。

梁鸿在《中国有梁庄》里说道：“只有和大自然融为一体时，生命的意义、人类生存的本质形象才显现出来。在那里，人是渺小的，也是伟大的，更是恒久的，因为人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郎唱山歌声音长

顺风吹到妹绣房

只闻山歌不见郎

山羊村的畲族山歌，如光似箭，穿越时空，思接千载，神游万仞，荡在眉头，醉入心窝。这一束束光，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情感线，必将一路普照下去，永远，永远。

图片来源：华荣丽等

作者简介：

陈文东，龙岩学院客座教授。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漳平市作协名誉主席；漳平市关工委常务副主任，市家庭教育工作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漳平市第十二届、十三届市委常委，教育工委书记，2011.06—2021.12分管教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