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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被大人们教育，说性格决定命运，一定要外向开朗，一定要善于言辞。
但是，回过头看，一个人的人生岔路口很多，很多时候生活泥沙俱下，而我们所谓的命运，根本不是单一因素决定的，而是众多人生选项的集合。
所以，与其说性格决定命运，不如说选择决定命运，是我们人生中无数的选择，决定了我们走什么样的路。
但有时候，选择与命运又互为因果。
命运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选择。
02我们是这样的命运，注定了我们也只能做这样的选择。很多时候，看似是旷野，但其实也不过是条单行道。特别是进入体制，其实允许个人做选择的时候并不多，大部分时候，是被大环境运转的齿轮带动着往前走，被大多数的人流裹挟着，往前走。亦步亦趋。没有多少个人意志 。看似稳定的，确定的人生，但或许就是因为稳定，也在某种程度上，注定了自己的人生命运。很多时候是没得选的，只能按照体制的框架去构建自己的人生体系。这个感受，恐怕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深有同感，但我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种性格、命运与选择关系，还是在云姐身上。那时候，她是一个财务室的领导。那还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04因为还有后续的工作，我跟她沟通比较多，大约见过她劈头盖脸批评人，后续对接时，我仍心有余悸，所以工作的时候就尤为谨慎。说实话，那种直截了当的语言攻击，在职场里真让人尴尬，特别是还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她天性如此直截了当，还是她需要在下属面前表示她的权威，亦或只是因为当领导时间长了，习惯了那种说话的口气。但不管怎么样， 凭借上一次的经验，我跟她沟通的事情，一般都会反复确认。接触得多了，我便了解了她们部门的现状，她们部门原来有两个同事，其中一个实在受不了她的严厉和不留情面，找机会借调走了，所以就剩下一个姑娘。听说她工作特别拼命，又特别认真，认真到对待同事近乎苛刻，因此，大家私底下叫她灭绝师太。虽然早有耳闻，但我发现跟她对接工作还算顺畅，她做工作很细致，当然是在不出错的前提下，一旦有错误，她就感觉如临大敌，恨不得从此贬低你一无是处。05我们对接工作过程中，虽然也偶有冲突，但基本上都能顺利解决，那段时间工作结束后，我们交集便少了很多。再次看到她，是看见她跟分管领导在吵架。她说话语速很快，怼的分管领导根本说不上一句话，五十岁的男领导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云姐依然是那样的气势蓬勃，像是在当年批评那个下属一样，理直气壮地站在领导办公室。听说当时很多人目睹了那次吵架，从此她的名声就更响亮了。06吵架那件事发生半年后，传出云姐自己申请调离财务室的消息，她不再担任负责人。她工作没有那么忙了，我便经常遇见她，有一次餐厅吃饭，我们竟然坐一个桌子。她看我把木耳留到最后，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吃木耳，我说是因为喜欢，所以留到最后，她笑了笑，竟然主动去帮我又要了一份炒木耳。我想起了第一次去财务室找她，她的嚣张跋扈，再看看褪掉工作光环的她，看起来平和温暖，非常好相处。我一时间有点恍惚，到底哪样才是真实的她？是动辄狂风暴雨，说一不二的，还是眼前和风细雨，温柔妩媚的？我不知道，是权力让她戴上了面具，她不得不扮演一个威严的权威人物，还是权力让她恢复了她的本来面目？而眼前这个温和谦让的，才是戴着面具的她？不得而知，人性的复杂之处在于此。人只是长了一个样子，但却有无数个样子。07那天吃完饭，云姐跟我聊了很多，她说她现在不当领导了，她性格不适合。我说，你之前不是也干得挺好，提拔晋升也成了领导了，为啥后来主动从领导岗位下来？她说，之前算运气好也罢，算工作认真也罢，咱们前领导，你也知道比较坚持原则。但现在这情况，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不做也是错的，做也是错的。所以，她最终选择了不做。她说，也有人跟她说过，让她适应。职场内说白了全是人情往来，她在关键岗位上，她帮别人一把，别人也会帮她。可惜了。她说，她知道，她可以拿着自己手中的工作便利进行人情往来，但她知道，那不是她自己的，她不安心。所以，最终她不管是迫于无奈吵了一架，还是其他原因，她不想忍了。她的性格也让她忍不了。她说，我们最终会发现，职场中的每个人都在扮演角色。下属应该是什么样，领导应该什么样。我们唯恐扮演的不像，被人赶下台。但她，不想演了。08我渐渐感觉读懂了她，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在扮演领导角色，而贯穿在领导和下属之间的，除了工作，多得是数不清的人情世故。但她最后跟分管领导吵架，也是因为她受够了每天都要戴着面具去演戏。潜意识里她知道什么是对的，那个角色该怎么演，但她的内心却一直在抗拒，所以她活得很拧巴。而大多数人，又何尝不是戴着面具演戏？本色出演的那种有多少呢？但大约每个初入职场的年轻人，都会被教育，主动或被动地，在一次次碰壁中发现，我们要适应，要适应不公平，适应人情规则，适应付出并不会有收获这个常态。因为，永远有既得利益者在维护她们的权益，并美化和粉饰太平，以便于她们安心享用现在这一切。我能想到的画面是，一批又一批的人深谙其道，摸透了规则后，被允许进入他们的圈子，这些人又组成新的人墙，站在墙头，里三层外三层地维护着这个制度，到最后，人墙越来越厚，枪林弹雨都穿不透。外面的人想进来，那先得把规则搞清楚。而规则到底是什么呢？09我想起小时候看过《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阿里巴巴生活原来非常贫困，有一天他上山砍柴，无意间发现了四个大盗的秘密，只要面对着山，念出“芝麻，芝麻，请开门”，然后门就会自动打开，里面就有无数的金银财宝。阿里巴巴在知道这个秘密后，他悄悄带走了两车财宝。之后他告诉他的老婆，他的哥哥，故事的最后，他哥哥因为贪恋财宝被杀。而阿里巴巴最终却通过计谋将四十大盗除掉，成为了最富有的人。而我们，又何尝不是试图寻找芝麻开门咒语密码的芸芸众生呢？看似“芝麻芝麻请开门”简单的几个字，蕴含的是体制内的职场规则，是无数的人情练达和世事洞明，而这几个字又演变成无数的摩斯密码。每个进入体制的人，都曾想要过破译，但最终发现，能真正破译的，只是少数。10后来，我跟云姐陆陆续续约过几次，我发现，原来工作之外的云姐很有趣，说话直来直去，有时候跟饭店老板也可能不小心就吵吵，但经历种种事情后，我便觉理解了她。她性格如此，坦率、仗义，吃软不吃硬，有委屈绝不憋着，有时候隐忍习惯了的我，也会由衷地羡慕她。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她不适合体制的斗争，但我有时候又觉得，适合又怎么样呢？谁又适合呢？隐忍地活着真的快乐吗？再后来，我离开新疆，云姐来送我，那一天的车是晚上的，我进入车站，我们挥手作别。她在马路对面的路灯下。我们渐行渐远，被灯光隔成两个世界。等我走出去一段路，再回头看，她在光影处，头发披散着，黑黑的，像是小时候旧戏台下退场的演员。我想，退场后，或许才是演员的真实生活吧。我脑中闪过一个片段，我们曾经一起消磨的一个夜晚，我们依偎着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聊单位里的八卦，心里涌起了一种幸福的感动。我转过身去，进入熙熙攘攘的车站人流中，依然是被推搡着往前走，但这次，我知道，我将去往哪里。没有人的面孔是真的，但我们拥抱时感受到的体温，我们在一起陪伴感受到的踏实，我们一起面对的工作难题，都是真实的。好在，我们都开始一点点地在探索，并拥抱真实的人生。平衡永无止境的工作和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