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我妈去世了。
第二天，我爸就迫不及待的带着新人和私生子进了门。
所有人都在等着我发疯。
可我却满脸堆笑的牵起他的手：
「你就是叶琛吧！我是姐姐！」
1
十五岁生日那天，我妈自杀了。
葬礼还没办完，爸爸就把新人和儿子带回了家。
叶琛一夜之间，从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成了叶氏集团的小少爷。
明明小我两岁，却还是高了我一个头。
「阿琛，叫姐姐。」
爸爸推着他，小心翼翼地讨好我。
我抬眼与他对视，想要看出一丝怯懦，可他却回瞪着我，笑意岑岑。
呵，明明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一旁穿着包臀裙，踩着恨天高的「后妈」，也正一脸好戏地看着我。
原来，所有人都在等着我发疯。
真可惜，我笑得很灿烂，一把抓住了叶琛的手。
如我所愿，他那张堪比嫩模的脸，顿时扭曲。
而我手心传来的丝丝温热，证明我藏在手心的那根针，已经扎进了他的血肉。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笑着看他，只等他甩开我，我再顺势倒地碰瓷。
可下一秒，他却含着泪紧紧握住我的手。
「姐姐……不嫌弃阿琛，真是太好了！」
我惊在那。
好像扎进他手心的那根针，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2
叶琛的房间，在我的对面。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站在门口看他清理伤口。
血不多，但是拔针的过程，疼得很。
可他只是闷声一哼，十三岁的少年，叫都不肯叫上一声。
「你怎么不告状？」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我，突然笑了一声：
「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
他突然看向我，眯着眼，一脸的楚楚可怜。
「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姐姐难道，就这么容不下我？」
我本来是要拆穿他的，只是突然反应过来，叶琛不是我想的那种小屁孩，他身上有一股我摸不清、看不透的东西。
我跟着笑了笑：「你说得对，毕竟你只是个孩子。」
我走过去帮他包扎好伤口，顺手帮他铺了铺床：「睡吧，以后姐姐会好好照顾你。」
他有些懵，似乎对我突然的转变不适应。
我有些洋洋得意地转身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他可怜兮兮，眼眶红红地看我。
「姐姐……不跟我一起睡吗？」我刚想骂他，他却眼神微烁地看着我，「毕竟，我不过就是个孩子。」
我压着胸口的怒气，强装笑意甩开他的手。
「明天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早点休息。」走到门口，关灯的那瞬间，他还在盯着我。
「叶琛。」
随着我唤他的名字，他的眼神微颤，似是回应。
「欢迎你来到这个家。」
3
自那之后，我对叶琛百依百顺，天天「小妈」「小妈」地叫着可甜。
好多人为我抱不平，什么我妈就是被叶琛和他妈害死的，他们就是过来跟我争家产的……这些谣言只要传到我和我爸耳朵里，他就会发好大的脾气。
而每每这时，我便会跳出来。
「你们胡说！柳阿姨最疼我！她比我妈可漂亮多了！而且阿琛懂事乖巧，他们是来给我一个温暖的家的，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为此，我还给小妈和叶琛买了许多礼物，平复他们「受伤的心」。
「还是露露懂事啊~这个不便宜吧！」柳音摸着珍珠项链，一脸市侩。
我笑着拿过来，绕到她身后。
「柳阿姨这样的美人，再贵都是值得的。」我轻轻替她带上，透过镜子看她洋洋得意的模样。
「哎哟~真好看~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摸了摸她的脖子。
呼出一句：「是吗……我也这样觉得……」
和他妈不同，我买给叶琛的东西，他从来不碰。
「不喜欢？」
「姐姐给我的，怎么会不喜欢。」他歪头看我，似笑非笑。
「那就是有更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姐姐买来送给你。」
「买不到的。我等得起。」
我蓦然收起嘴角，笑意消失。
「叶琛，安分一点，不好吗。」
他稍显失落，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那年我高考，成绩优异地考上了北大，爸爸在庆功宴上，将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露露啊，你弟弟就拜托你啦！」
我看着叶琛，还有旁边一脸不屑的小妈。笑意升到心头，回握了爸爸的手。
「放心吧，爸。我一定会为弟弟谋一个，好前程。」
叶琛看着我，表情复杂。
从那以后，我一有时间，就带着叶琛到处玩，甚至带他拍了很多视频。
叶琛凭借一个背影，迅速走红，露脸之后，更是一夜爆红。
「网红？」
「对啊，做网红多好啊，就不用上学了，上学很无趣的。」
我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蛊惑着他。
「姐姐……希望我去吗？」
我看着他，笑容僵了一瞬，转而，笑得更灿，将苹果送到他嘴边。
「张嘴……」手指触碰到他嘴唇的一瞬间，冰凉湿润。
「当然，姐姐希望你好啊……」
叶琛盯着我，盯得我有些发虚，他却突然乖乖地点了头。
「既然是姐姐希望的。」
「那就去吧。」
说完，他便将课本什么的一收，专心致志地刷起那些后台评论。
起先都是好好的，直到有人翻到我小号的视频，看到了叶琛。
「有女朋友了？脱粉脱粉！」
「郎才女貌啊！果然帅哥都不属于我，呜呜……」
顿时，多条脱粉、塌房评论铺天盖地地袭来。
我刷刷地划着手机，脸色越来越不好：「都在胡说八道什么！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抬头，才发现他一直盯着我。
「怎么了？」
他眼神有些落寞，声音也跟着空空的：「他们这么说，你很生气吗？」
「当然，这对你的影响有多大……」
「我是问。」他打断我，「是因为他们说你和我在一起。你才生气的吗？」
我愣在那，准备说服他发澄清视频的话，竟被噎在了喉咙。
我突然意识到，如今的叶琛，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阿琛。」我沉了沉心，将手机递了过去。
「发个声明，澄清关系，说我是你的姐姐。」
「可是……」
「说！」我高了高声音，「我是你姐姐！」
他的话被我堵了回去，眼皮颤了颤，咬着嘴唇扯出一丝笑。
「知道了。」
「姐，姐。」
4.
叶琛很争气，我大三那年，他被国内知名影视公司签约，成了明星。
同年，他高考。
我坐等，他一步步按我的计划走到高处，再一步步地被我拉下神坛。
可我等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热搜：
「国民男友叶琛竟是北大候选生？！」
「从网红到清华大学，叶琛只用了这一招！」
我拿着红酒杯，愣在了窗前。
而此时，透过落地窗的玻璃，叶琛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你骗我……」我喃喃地说道。
叶琛倚在墙上，轻声呵出一句：
「姐姐要我做的，我不是都做到了？」
「那我要的，是不是也可以得到了？」
5.
我转身一把推开叶琛，将红酒泼在了他脸上。
他先是一愣，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竟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
叶琛头发上残留的红酒，伴随着他的话音，落在了我的手上。
凉得我一激灵。
「我能有什么盘算……」我心虚地躲闪了目光。
他却闷笑一声，抽出一张纸，草草的擦了擦衬衣上的酒渍。
「叶露。」
我胸口一紧，他从未叫过我的名字。
他靠近我，盯着我，突然笑起来。
「你的鼻子变长咯。」
我趁机一把推开他，气得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扮猪吃老虎，犯得着么叶琛，耍我？」
他笑着摇摇头，重新倒了杯红酒送到我眼前。
见我不接，撇了撇嘴，自己喝了起来。
「第一次见面，想想，应该是想让我冲你发脾气，然后落个野孩子没家教的名声，让爸讨厌我……」
「后来的懂事、包容、接纳……甚至是你叫柳音的那声妈……」他没忍住笑了一声，「姐姐，不得不说，我进了影视圈，还要多向你请教。」
「哦对了，还有，我。」
他抿着酒，眼睛却瞟着我。
「我想过好一阵，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进娱乐圈……如果只是单纯想把我养成一个废物，有很多种方法……」
他慢慢走向我，停在我面前，弯腰观察着我。
「直到那天我听到爸妈的谈话，叶氏虽然是影视公司，但它的继承人，一定不能是娱乐圈的人。」
我咬了咬嘴唇，周身也开始寒了起来。
「叶露，这件事，你自始至终都知道。」
他是陈述，不是疑问。而我却还是死撑着，抬眼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你将我捧得高高的……是为了什么呢……」
他与我对视，谁也不肯退让。
「该不会是……」他微微侧头，满脸试探，「为了让我摔得更惨吧……等我做了顶流，你就爆出我私生子的身份……」
他这话让我笑出了声：「你这个想象力……」
我拍了拍他的脸，安抚地说道：「考试压力太大，还没缓过来吧？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我起身走了还不到几步，他便拉住了我的手。我侧脸看着他，却是一脸的温柔。
「叶露。」
「七年了，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6
我心里蓦然一惊，为他认真的眼神。但只是一瞬，随即摇着头笑起来。
「叶琛，别太自以为是了。我……」
「我知道你想给你妈讨一个公道！」
他低声吼着，目光炯炯，一如他十五岁那年。
叶琛十五岁的生日，过得毫不安生。
但比我强点，至少他妈没把百草枯用针管打进他的生日蛋糕，至少柳茵没想着，带他一起去死。
不过是我们的爸爸用实际行动，验证着他的渣。
叶琛的蜡烛刚点起来，电视里就传来了他和当红女星出入酒店的新闻。
柳茵不是我妈，她不会去死，她只会让别人去死。
那天，柳茵掀了桌子，推翻了叶琛的生日蛋糕，发疯一样砸碎了家里所有的东西。
最后将眼神定在了我和叶琛的身上。
叶琛将我紧紧地护在了身后，眼眶猩红。似乎也有些怕，连喘息声都带着颤抖。
「妈……你冷静……」
「啪！」
叶琛还没说完，就被柳茵啪地扇了一耳光，接下来，一个，两个，三个……
「你个没用的东西！还指望你拴住荣华富贵！我要你有什么用！」
「都是你！不争气！」
直到嘴角渗血，她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他保护了我，我对他竟生出一丝怜悯。
我奋力起身推开了柳茵，拉着地上还在发愣的叶琛跑到了楼上，反锁了房门，颤颤巍巍地给我爸打电话。
然后用最后一丝理智，报了警。
警察和我爸，同时进的门。
「我们接到报警，有人虐待未成年。」
警察一脸正气，对上正偷完情进门的我爸。
「警察同志，误会，误会啊……」他满脸堆笑，一脸警告地看向柳茵。
柳茵眼神躲闪，慌乱地低下头。
而我搀着叶琛下了楼，一脸的担心：「警察同志……麻烦您送我弟弟去医院，他刚才被我妈……」
「不小心绊倒，摔倒台阶上。」
叶琛打断我，不着痕迹地歪曲了事实。
警察皱着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是这样吗？」
叶琛看着我，半似恳求，半似恐惧。
我心沉了沉，没好气地说了句：「那是他妈，他说是，那就是吧。」
警察叹了口气，对我们进行了半个小时的批评教育，最终还是将叶琛送到了医院。
自始至终，柳茵没有再出现过，而我们的爸爸，也一直守在不知名的女人身边。
而那天在医院，叶琛虚弱地抓住我的手。
「你生气了？」
见我没说话，也没表情，他声音柔了柔：「不说话，就是生气了。因为我没说实话？」
我冷哼一声：「那是你妈，你想怎么样就怎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一个外人有什么好说的？」
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姐姐的意思是，心疼我，全心全喜，为我考虑吗？」
我手中一顿，看向他时，正撞上那双明亮的眼。
「那你为什么给爸爸打完电话。要给警察打？」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眯了眯眼睛，轻声吐出一句：「姐姐是想，利用我把某些人抓起来吗？」
我像是被戳穿心思的贼，脸刹那之间红了，刚想发脾气，他却幽幽地说出一句：「没用的。」
我心下一惊，看着他一脸的落寞。
「我试过。」他吃痛地闷哼一声，「不过就是批评教育几句，回来以后，会被打得更惨。」
我突然顿住，像是被钉在那里，不可置信地在脑子里回想他的话。
「你为什么……」
「姐姐是不是想给妈妈报仇？」他缓缓看向我，「你想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对不对？」
见我不否认，他的眼睛更亮了些。
「姐姐，我帮你。」
他躺在病床上，嘴角还挂着被柳茵打出的淤青。
我盯了他一会，面色缓和，笑道：「你说什么呢，姐姐就是害怕而已，有问题找警察叔叔，不是每个人的正常反应吗？」
那天，他将脸拧过去，闭上眼再没有理我。
而七年之后，这话再次从叶琛嘴里说出来。他一脸的认真，在我眼中可笑至极。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不屑地看着他。
「叶琛，叶影帝！怎么，在我这儿，演上大义灭亲了？」我一步步靠近他，「你以为你骗了我，做了影帝，立了高冷学霸的人设……你就能再耍我一次？」
我看向他的眼神，鄙夷又轻蔑。
「我告诉你，叶琛。只要有我在。」
「你和你妈，就永远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他蹙着眉，神情落寞，若是此时拍下来，又会是一大群网友的意难平。
「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
「不。」
「叶琛，我厌恶你。」
7
那天之后，我和叶琛分开了三年。
远赴海外的三年里，我屏蔽掉了他所有的信息。
叶琛进了娱乐圈，叶氏的生意自然就到了我的手里。
再次回来，我是叶氏的千金，也是叶氏，新一代的金牌经纪人。
而机场里，叶琛的脸，处处可见。
「露露~」来接我的人，是柳茵。
我假笑着接住她的怀抱，这些年，她是真的有些手段，竟能让我爸身边一个女人都不再有。
看她红光满面的，想来叶琛是混得不错。
「哎哟~我家阿琛啊~真不是我吹，那都是继承了我的颜值，刚刚拿了影帝，说是顶流也不为过啊！」
她笑得肆意，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墨镜之下的鄙夷。
柳茵说，我走之后，叶琛就搬出去了。
「像赌气一样，什么都没带，这孩子……」她娇嗔道，一脸的慈爱，倒是让多年前她对叶琛的虐待，像是一场梦。
好像是被我盯得有些心虚，她躲闪着我的眼光：「等你爸回来吃饭……」
「不必了，有个酒会。」
我没骗她，真的有酒会，一个小得不能再小，可叶琛却大驾光临的酒会。
我看着他从门口闪亮出场，闪光灯恍如白昼。
他好像长大了，举手投足间少了稚嫩跳脱，稳重了不少，竟也开始穿起了西装。
他向旁边的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径直走向我……
想起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我的那句厌恶，还是多少有些感触……
可他，越过了我，笑着握住了身后人的手。
「陈导，好久不见。」
陈导一脸的受宠若惊，立马放下酒杯，双手握住他的手：「叶琛啊，你肯来，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两个人寒暄着，叶琛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我轻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样也好。
那天很晚的时候，我才和陈导说上话，彼时，他已经有些醉了。
「陈导，下部戏的男主角，还得麻烦您多照顾。」我举着杯子，想要敬他一杯，却被他一把挡住。
他红着老脸，眼睛不怀好意地在我黑色紧身高叉裙上扫视一眼，随即嘿嘿笑了一声。
「我也算在娱乐圈见过美女的人，叶小姐这样的……不进娱乐圈，可惜，嘿嘿，可惜！」
我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举了举酒杯：「您过奖，这杯我干了……我们的事……」
「诶~」他再一次挡住了我的酒，而这一次，顺势摸上了我的手。
「我们的事，就得到只有我们俩的地方才能谈，是不是……」
他正说着，另一只手就攀上了我的腰。
而我，不仅没有皱眉，反而看了看那只手，又看了看他的脸，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你笑什么？」他没有得到自己期待中的反应，反而有些慌。
「陈导，早就听说您胆大心细，没想到是自不量力啊…」我正了正身子，歪头看他，「今天这菜不行啊，怎么没准备几只蛤蟆？」
「蛤蟆？」他一脸的不解。
我摇着酒杯，看似天真的说：「对啊，跟您一桌，凑个热闹，聊聊老蛤蟆想吃天鹅肉。多好啊~」
「你……」他气得脸红。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身边本来不想好事的几个人，听着也跟着偷笑起来。
陈导顿时满脸通红，酒估计也醒了，指着我，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导。」
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的男音，大家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去。
「您刚才不是说，有新戏要跟我合作吗？我刚抽了点时间出来，我们去里面谈？」
叶琛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满脸堆笑地看着陈导。
有人解围，还是叶琛这种大神，他顿时来了气势，笑着和叶琛走向了内堂。
「好帅啊我的天，我这辈子能见到真人！」
「他为什么会来这儿啊，我听说他平常高冷得很，我看酒会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啊！空降啊！」
我抿着酒，那些话一字一句地闯进我的耳朵，却被一声巨响打乱。
哐当一声！
内堂里传来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接下来，是一声惨叫。
我心里一惊，赶紧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那声音，浑浊苍老，心才跟着放了下来。
整个舞会陷入寂静，正当保安准备冲进去的时候，叶琛却从里面打开了门。
领带歪了，衬衣扣子也被拽掉了一颗，头发乱得不成样子。
他一脸的惊恐，眼睛带着湿气，踉跄着走出来。
这模样，任谁看了不心疼？
「这是……怎么了？」
「快拍！快拍！」
叶琛此时，咬着嘴唇，竟对上了镜头，一脸的苍白：「没想到……陈导竟然是这种人……他刚刚叫我进去说要谈新戏。」
他声音突然颤抖起来：「没想到……他竟然……」
全场寂静，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内堂里，捂着下体，疼得脸色煞白的陈导，口齿不清地呻吟着。
我倒吸一口气，看着叶琛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我的那一眼。
充满了狡黠，与得逞。
8
那天，叶琛回了家。
这一次，换他站在我房门前。
西装虽笔挺，但是领口开着，尽显散漫。
他看向我，扯了扯嘴角：「姐姐，欢迎回家。」
我刚洗完澡，周身还散发着湿气。
「戏不错。」
「不过，多此一举。」
他双手插兜，挑了挑眉：「你都不关心我的吗？可能我真的被占了便宜。」
我瞟了他一眼，十分冷漠：「他这毕生心血，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他撅了噘嘴，一脸无所谓：「我也是听你的话。」
见我疑惑，他才补了句：「不是你说，他不行？既然是姐姐说的，我就让他成真。」
「你……」
「放心，我有分寸。我又不是真的想废了他。」
我叹了口气，搓着头发：「不过是个人/渣，还有用得到的地方。」
他走过来，接过我的毛巾帮我擦着头发：「谁让他不自量力，敢打你的主意……」
我心跳突然加速，站起身来走到床边。
「还以为你会一直跟我装不认识。」
「我……」他声音小了许多，几乎是用他和我才能听到的音量。
「就不能有点脾气了？」
我转头愣着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白天的高冷影帝，如今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委屈巴巴地看着我：「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一下子就是三年，我有点生气。」
想起最后和叶琛说的话，还停留在那句厌恶，我便有点不自在。
「不过一看到你，我就好了……」他朝我走过来，眼睛蒙上一层雾气，「你看，我向来好哄，你不用说什么，我就过来了。」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慢慢后退几步，拉开暧昧的距离，可我忘了我在床边。
一个失重，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我，却被我拉着，双双跌到了床上。
他压着我，闷哼了一声，我这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学会喝酒了？」
他眼神飘忽，声音也轻飘飘的。
「你不在的三年。我学会的东西可不少。」
「我可是你姐姐！」我尝试唤起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果然停下，在我耳边喃喃：「姐姐……？」
喃喃声渐渐化成声声低笑：「你才不是我姐姐……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年，我明知道你对我的好，不过就是一场算计，可我还是当真了。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
「三年，你连一点机会都没留给我，像垃圾一样把我给扔了。我除了想你，什么也干不了……」
声音逐渐委屈，他抬起头，红着眼眶：「我甚至来不及问你。」
「你厌恶的，究竟是你弟弟叶琛。」
他的眼睛，充满渴求和求证。
「还是，我这个人啊？」
9
我还是一把推开他，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被我推得撞在了门上。吃痛地倚着门滑了下去，狠狠地坐在了地上。
「叶琛！」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笑得有点得意：「就知道你在意我。」
「放开！」
我气得有些脸红，他却突然沉下脸。
「不放。以前不放，现在，你也不要想。」
「你不是一直想给你妈妈讨一个公道，你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如果当年你觉得我自不量力，如今，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我冷笑一声：「理由？你姓叶，你妈是柳茵！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你？叶琛，别太自以为是了，你甚至连我想为谁讨公道，你都不知道！」
因为太过激动，还怕惊动柳茵。我压着声音，眼泪也倔强地掉了下来。
他看着我，满脸心疼。
我心里仿佛被无形的大石压着，而此刻，却稍有松动。
「我只是……」
我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地强迫自己说完整。
「我只是想替自己，讨一个公道。」
10
所有人都知道，我妈一个人死在了我十五岁的生日。
但却只有我一个人清楚，那天该死的，其实是两个人。
我爸叫叶永胜，当年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
柳茵出现那年，我妈刚怀了我。
一个十八线的小明星，自然比不上能让叶永胜平步青云的我妈。
所以当叶永胜和柳茵的新闻爆出以后，我妈怀着我，连夜压了热搜。
后来听说，是我爸断绝了和她的所有来往，跪在我妈面前。
口口声声，都是自己如何被勾引，自己如何迫不得已。
好像，衣服是别人脱的。
嘴，是别人凑上来的。
可我妈生性懦弱。
柳茵消失了，叶永胜的事业也到了顶峰，可我妈的家族，却没落了。
「那年我7岁，躲在楼梯后面，看着跪在地上求人的，变成了我妈。」我平淡地说着，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她求我爸不要离开自己，说自己还可以再生……」
我歪头苦笑一声：「因为我爸说，他想要个儿子，所以才不断找女人……」
叶琛皱着眉，都觉得这理由扯淡。
「可偏偏，我妈信了。自那以后，她再没给我个好脸，心情好了，就问我，露露，你说妈妈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将我关起来，说我爸看见我就会生气，说我爸不爱她，我爸出轨，都是因为我……」
叶琛伸出手，好似要抱我一般，却被我一挡，满眼拒绝和警惕。
「直到柳茵再次出现。」我满眼恨意地看向他，「带着你。」
「我妈彻底绝望了，她买了蛋糕和两瓶百草枯，当着我的面用针管打了进去。」我的胸口越来越闷，终于还是湿了脸。
「我不吃……」我哭笑着，难看极了，「我才不会吃……我又没有错，我成绩那么好，我那么听话，可叶永胜却把你领进了门，我妈却希望，却希望我陪她去死……」
我满脸绝望，泪水也断了弦。
「所以叶琛，你是万千宠爱，我呢？我的父母都恨不得我消失，你妈，呵，你妈嫌我碍事，就连你，也是怕我挡了你的路……」
我看着他微张的嘴，一脸的信誓旦旦早已化为震惊。
自嘲地笑了几声，擦干眼泪。
「叶琛，我从来不靠任何人。」我恢复了平静，缓缓站起身，俯视着他。
「我一定会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他坐在地上，倚着门，单腿撑地，胳膊散漫随意地搭在腿上。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在转身那一瞬间，听到一声微弱的：「姐姐。」
我停住，却没有回头。
「对不起……」
「我忘了，投诚，是需要投名状的。」
我回头，看他将自己埋进暗处。
「姐姐，你的生日，又快到了吧……」他抬起头，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我送你一份礼物吧。」
11
那夜之后，我再没见过叶琛。
反而是柳茵，被他接走去了欧洲，说是参加什么亲子真人秀。
而距离我的生日，也只有两个月倒计时。
我去见叶永胜的时候，他正在太阳下闭目养神。
「回来了？」他连眼都没有睁，一整个不在乎的样子。
我点着头，好似他能看到一样。
「见过你妈和阿琛没有？他最近不是很听话，叫他回来吃饭都不回来。」他抱怨着，声音中却全都是溺爱。
我艰难地扯着嘴角：「见过了，已经回家了。改天我给您办出院，您回家我们团聚。」
听到这话，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我。
「怎么，你希望我回去？」
他盯着我，却终于在我冷漠的眼神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露露……爸爸知道你怨爸爸，但你妈妈真不是因为爸爸……」他象征性地哽咽了两声，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轻笑一声，走到他身后帮他按着肩膀。
「爸。」
我轻声叫着他，他却并没有回应。
「我有一件事，想了很久，还是想问问您。」
「我过生日那天，其实看到您的车了，就停在拐角……」
他脖颈处的肌肉一紧，绷得很硬。
「所以……那天我妈给您发消息，说自己要带着我去死，她等了您整整两个小时……」我手停了，感觉他的呼吸都跟着轻了。
「您是不是在车上，也等了两个小时……」
「只不过，她等的，是一个生的机会。您等的，是我和她的命……」
我还没说完，叶永胜就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刚想发火，却在看见我脸的一瞬间，化成了愧疚。
「爸。一个儿子而已，真的比得过自己的发妻和女儿吗。」
叶永胜看着我，浑浊的眼睛突然显露慈爱。
「露露……爸爸当时也是一时糊涂，这些年，不是一直都在弥补你吗……爸爸知道错了……」他一行泪下来，拄着拐过来抱住我。
「露露，可以原谅爸爸吗，你妈在天上看着，也希望我跟你能好好的……不是吗？」
我木木地被他抱着，被他一句话点醒。
「乖巧」地抱上他的背：
「是啊，她正看着呢。」
12
我的原谅对叶永胜而言，是叶琛的长期饭票和保护伞。
而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叶氏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要做叶氏的当家人。
当然，在叶永胜眼里，我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为弟弟操劳的好姐姐。
直到生日这天，叶琛带着他的礼物来了。
因为是亲子节目，主打揭露明星原生家庭的主体，所以发布会上，我、叶永胜、柳茵统统到了场。
柳茵显得很高兴，在一众明星父母中，她的身份最高贵，长得也是最年轻的。
而叶琛作为顶流影帝，在此次节目当中，乖巧、孝顺、家务全包，妥妥的三好儿子。
我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这场恶心的应酬。
「没想到叶琛不仅是北大的高材生，就连家务也是井井有条！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吗？」
「叶琛，请问你的颜值，遗传妈妈多一些，还是爸爸多一些……」
「作为叶氏的小少爷，请问您是否会回去继承家业，告别演艺圈……」
问题铺天盖地地向他袭去，我虽闭着眼，却始终听不到叶琛作答。
我眯着眼看向台上的柳茵和叶琛，却发现叶琛一脸的慌张，一改往日的高冷。
果然，下一秒，他缓缓站起身。
鞠了一躬。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柳茵跟着懵了。
「想借着这场发布会，跟大家宣布一件事。」他表情严肃，脸色也是少有的惨白。
「我宣布，退出娱乐圈。」
现场顿时炸开了锅，而我倒吸了一口气，柳茵捂着胸口，不顾形象地一把抓住叶琛。
「你疯啦！我才刚红……」她瞟到台下的记者，立马改了话锋，「你风头正盛！你这是自毁前程！」
可叶琛却一把推开她，在柳茵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地解开了自己的衬衣。
面对闪光灯，一道道伤痕，一块块瘀青，展露无余。
现场唏嘘声一片，粉丝捂住了嘴，倒吸着凉气。
「我本想着自己默默忍受……但这次的亲子综艺敲醒了我，作为公众人物，更要为民众发声……今天，我就算是堵上我的前途，我也要揭露真相！」
柳茵一脸震惊，摸爬着拽着叶琛，却还是被他推到一边。
叶琛指着柳茵，眼眶猩红，咬牙切齿：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我妈，我本人，也不是叶氏集团的小少爷！」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了，现场也跟着静了下来。
「你在……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是你妈啊！」柳茵慌了，只是这一次，她退的地方，是台下，而不是叶琛的身边。
叶琛冷笑了几声，缓缓重新扣上了自己的衣服。
「十岁那年，你从人贩子手中买了我。」
字字清晰，如雷震耳。
记者们更像是猛虎扑食般纷纷将话筒怼了上去。
「十万块，柳茵，你买了我，这些年，你不仅骗了叶氏，还虐待我……我成名后，你就拿这个威胁我……逼我带你上亲子节目……」
说到痛心处，他声音还颤抖着，像是压抑了好久的委屈喷薄而出，一时间，竟连我都分不清他是真是假。
「可我不想欺骗我的粉丝，他们那么爱我……他们是这世间唯一心疼我的……」
Ok，好的，他是在做戏。
一瞬间，全场从寂静，开始变得翻腾，所有人都变得激动万分。
「守护哥哥！」
「还叶琛公道！」
还有的粉丝给力，直接报了警，自始至终，柳茵都没能从一开始的兴奋中苏醒，她可能在被警察带走的一瞬间，都没想明白，自己盛装打扮，竟是为了去坐牢。
我看着叶琛在台上，强忍着泪水感谢粉丝，发表面对真实自我感言的时候。
对上了眼。
他唇齿张合，冲我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
那四个字……分明是……
「生日快乐。」
13
叶永胜受不了养了十多年的儿子，竟是一个女人犯罪买来的。
一头栽了过去。
他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着要我扶他起来的时候。
我踩着高跟鞋，穿着短裙，皱眉看着他。
「叶露！我是你爸！」他连张嘴都困难，却不肯吐出一句人话。
「爸爸不是都道过歉了吗……」
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咯咯地笑起来：「道歉？当时要不是我心狠，躲在房间里，躲开了我妈疯了一样往我嘴里塞蛋糕，你以为，我还能活到你道歉的这一天吗？」
「爸，你看我今天穿的，实在不适合蹲下去……再说，我一个女孩子，不大行。」
在他震惊带着愤怒的眼神中，我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叶永胜还是死了，但不是因为我。
警察在他的用药中，发现轻微金属，虽然是少量，但架不住叶永胜天天按时按点地打进身体里。
柳茵等不及要送他上西天。
而这件事，是叶琛在那场发布会后，一场真人秀节目中披露的。
柳茵数罪并罚，算了算，余生便再无盼头了。
「这个生日礼物，喜欢吗。」
叶琛出现在我身后的时候，我还穿着那身小礼服，缩在沙发里。
「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我闭了嘴，等他自己说。
他轻咳一声，缓缓走过来，蹲在我面前。
「不说，我就是你弟弟，至少还能待在叶家。说了，我就是一个路人甲，你还会看我一眼吗？」
透过他微张的衬衣领子，看到他身上的伤痕。
我咽了咽口水：「这些伤……都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他说轻巧地说着，可还没等我松口气，他接着说道，「她打的那些早结疤了，这些是我自己打的。」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事。」
他跟着愣了一瞬，却还是笑着看我，仿佛是在安慰着我。
「其实没什么，我从小被卖来卖去，柳茵买我，就是因为我聪明，其实……刚来叶家的时候，我是想找机会逃出去的。」
他竟难得地有些难为情：「可我待了段时间，就不想走了。」
「为什么？」
「以为……你。我知道你是骗我，但我很受用，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又往里缩了缩，不讲话。
他深吸了口气，向前探了探。
「你知道，小时候我每跑一次，他们就会打我一次。我被卖了很多次，越大……越不好卖。直到我遇到了柳茵，直到我做了叶琛……」
「你没必要为了我，把自己扒得一干二净。你有大好的前途……」
他眼神十分受伤地看着我，我不自觉地闭了嘴。
他的手突然伸向我的脸：「可你让我，不想做叶琛了。」
「所以叶露，如今我不是叶琛了。」
「你可以试着，爱我吗。」
14
我没有接受他，但，也没拒绝。
毕竟在外界眼里，我们一个是叶氏的接班人，一个是娱乐圈顶流。
还是相处数十年的姐弟。
「你介意这个？我可以退出……」叶琛伏在我脚边，一脸的恳求。
我摇了摇头，看着叶琛：「阿琛，你怎么还是不懂，我要的，绝不是叶永胜和柳茵自食恶果。」
「我要的，是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叶琛看着我，似乎惊于我眼底的野心。
「原来你自始至终，要的都是叶氏……」
我笑了，是了。
他说得对。
我要的，自始至终都是叶氏从叶永胜的叶，变成叶露的叶。
「那你怎样，才肯和我在一起。」
我摸着他的脸。
歪头笑道：「那就要看你，听不听姐姐的话了。」
15
叶琛解约转到叶氏名下的几年里，叶氏成了行业的龙头。
叶琛在我一步步的指示下，从台前转成了幕后，帮我带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
但自己，却慢慢淡出了圈子。
白天他是高冷影帝，晚上却是个气鼓鼓问我，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得了光的受气包。
我笑着看他，像个孩子一样沉不住气。
「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姐姐是我的……」他将头埋进我胸口，蹭了两下。
我摸着他的头发，想着这些年他为我奔波，为我的妥协。
「叶琛，前途和我你选谁？」
他连想都没想：「你。」
少许沉默，我没忍住，还是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你和叶氏……」
「不想问，我不在乎在你心里是第几，只要你心里有我，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就很满足。」
这话听着，甚是心酸。
在叶氏的叶，终于变成叶露的这年，我和叶琛去领了证。
没有媒体，没有摄像头闪光灯，只有叶琛发的一条告别消息。
「是姐姐，也是家人。是非在己，毁誉由人。我很幸福。」
一时间，霸了各大平台的热搜。
至于是毁是誉，我也不再畏惧。
至少这世间，会有一个人在意我的生死。
足矣。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