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古时义城县,有日忽然天降大雨,路上两个骑马之人急急进入一间破庙避雨,这场雨下了许久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两人索性坐在一尊太华真仙塑像前攀谈起来,他们本不相识,互通名姓之后,才知彼此早就闻名,原来两人一个是城北最有钱的财主,一个是城南最有钱的财主,都是本县响当当的人物。
这两个财主谈天说地,甚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然而随着天空响了一记闷雷,两人渐渐将话锋转过,竟开始斗起富来,各自显摆家里有多少田产银两,有多少骡马房屋,然而比来比去也未见个高下,不知到底谁更有钱一些。
城北财主见斗富不分高低,又开始夸耀自己妻子如何如何美貌,想以此来压盖城南财主一头,城南财主并不示弱,他也将自己妻子的美貌大加夸耀了一番。
正当两人各自夸耀妻子美貌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大笑,他们回头一看,却见身后只有一尊高大的太华真仙塑像,两人都吓了一跳,以为惊扰到了神灵,连忙对着太华真仙塑像磕头,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之后,打神仙塑像后面转出一个人,这人见到两个财主磕头如同鸡啄米,不由得又是一阵大笑。
原来这大笑之人名叫胡崔,他是本地农夫,因锄地累了,便到破庙中小酣一会,就躺在太华真仙塑像后面,刚睡没多久,就被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仔细一听,原来是两人在斗富,过了一会,又听到两人又开始夸耀各自妻子的美貌,他以为两人是在吹牛,因而忍不住便笑了起来,待从太华真仙塑像后面出来,见两人正对着塑像连连磕头,又是一阵大笑。
两个财主见发笑的是一个穿着破衣的农夫,不由匆匆大怒,就问胡崔为何发笑,这胡崔倒是个本性良善之人,不过却天生有爱抬杠吹嘘的毛病,因为这个毛病可没少与人发生口角,此时他以为两个财主跟自己是同道中人,便笑答道:“我非笑别的,只笑二位没有见识。”
两个财主奇道:“我们如何没有见识?”
胡崔说:“你们之所以吹嘘自己的妻子如何美貌,不过是因为你们没有见过真正的美女,如果你们见过,便不会这样吹嘘。”
“说我们没见过真正的美女,难道你一个穷农夫就见过?”两个财主很是不屑。
“农夫未必就没有见过美女,别的不说,我的妻子就是一位闭月羞花的美女,若论容貌,肯定远胜二位的夫人。”胡崔大言不惭的说。
两个财主心高气傲,如何肯向胡崔服输?城北财主说:“你说你的妻子比我们的妻子美貌,却是空口无凭,不妨明日中午咱们三人各将妻子带到此庙比上一比,若果如你所说,你的妻子真比我的妻子美貌的话,我情愿拿十两银子相赠,若不是这么回事,我也不要你的银子,你只需跪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叫声亲爷爷便可。”
城南财主也是如此想法,便照着城北财主的话也说了一遍,胡崔见两人要跟自己定赌约,他满口答应下来,然而他说的话都是抬杠吹嘘之词,他甚至从未娶妻,又哪来闭月羞花的妻子?他根本就没将这赌约当一回事儿,也并不打算赴约。
就在这时,天色放晴,三人各自离开了破庙,胡崔想再去田里锄会草,却见雨后泥土太黏,田里下不得脚,只好扛着锄头回家,行到河边道路上,迎面一老汉牵驴而来,驴上坐着一位女子,女子戴着帷帽,却是看不清她的长相。
雨后道路泥泞,老汉不提防脚下一滑,整个人竟滚到了河里,很快就被河水冲走老远,他在河水中一边扑腾一边呼救,性命十分危急,经此突变,骑驴女子大吃一惊,急忙从驴上下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干跺脚。
胡崔一身好水性,眼看老汉要被淹死,立刻跳入河中,凫水将老汉救了上来,死里逃生的老汉自是对胡崔百般感谢,经过一番叙谈,老汉得知胡崔还未娶妻,便指着那女子说这是他的小女儿,情愿将女儿嫁给胡崔,也无需繁琐礼节,直接带回家成亲便了。
胡崔做梦都想娶妻,听老汉如此说,顿时喜出望外,又问女子是否诚心下嫁,女子说但凭父命,并无怨言,胡崔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径直引老汉父女到了家中,当时买来酒菜,喊来众邻舍见证,和女子简单拜了天地,就这样两人草草成了夫妻。
用过酒菜之后,众邻舍离开了胡崔家,老汉就是临近山村之人,也自骑驴回了山村,胡崔将他们送走,再与妻子相见,便道:“娘子已经嫁到家里,可除去帷帽相见。”
妻子依言除去帷帽,始将真容显露,初见妻子容貌,胡崔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娶了一位绝世佳人,只见妻子的容貌真比画里的仙女还要美上三分,他暗自纳罕,不知是积了几辈子的大德才有如此福分。
到了第二天,胡崔想起破庙中和那两人的赌约,便想着既然自己娶了如此貌美的妻子,那二十两银子还不唾手可得?便将此事告知了妻子,妻子也同意前往,就这样到了中午时分,胡崔便携了妻子前往破庙。
两个财主早已各带妻子等在那里,要说他们两个可真没说大话,他们的妻子确实极美,但跟胡崔的妻子一比却要逊色不少,两个财主大呼此事奇怪,虽是很不情愿,但还是各拿了十两银子交给胡崔。
胡崔娶了一个美貌妻子,又白得二十两银子,自然十分欢喜,自此与妻子在家耕织不提。
且说几年之后的一天,胡崔到集市去买东西,却见一个术士骑着一只大鹤在集市上卖一种丸药,许多人都在围观,胡崔好奇,挤到前面问这丸药有何用处,那术士说此乃还魂丹,若是遇到刚死之人,送入其口中,顷刻便能起死回生。
胡崔以为术士是在此坑人,不由得又犯了抬杠吹嘘的老毛病,当时说道:“这也不足为奇,我也有一种丸药,就是人烧成骨灰,只要将这种丸药碾碎往骨灰上一洒,便可让骨灰变回活人。”
术士对胡崔的话嗤之以鼻,说道:“世间哪有丸药能让骨灰变成活人?我看你纯属信口雌黄!”
胡崔不甘示弱:“只许你有起死回生的丸药,就不许我有骨灰复生的丸药?”
术士怒道:“我的丸药确实有起死回生的奇效,这并不是虚假之言,现在我就可展示给大家看,你也敢将自家丸药的奇效展示给大家看吗?若是你的丸药真能将骨灰复生,或是我的丸药没有奇效,我宁愿将仙鹤送你,若是你在扯谎,又当如何说?”
“只要你敢展示,我就也敢展示,若是我的丸药不能将骨灰复生,宁愿做你一辈子奴仆!”胡崔杠上了术士,他认为术士不过是一个野医骗子,他的丸药绝不可能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如此甚好!”
术士大喊一声,两人就此立下赌约,术士当即从怀中取出一粒丸药托在手中,问胡崔道:“你的丸药在何处?”
说来也巧,胡崔来集市时路过野地,在野地草科里看到一枚不知是什么鸟下的鸟卵,此鸟卵通体火红,甚是好看,他便顺手揣在怀里,此刻听术士发问,就将鸟卵取出权当丸药。
两人虽是要比丸药的功效,但不可能真的找死人来试,术士就在集市买了一只鸡,让人捏住脖子将鸡掐死,待鸡死透了,掰开鸡嘴将丸药填了进去,丸药刚进死鸡肚腹,死鸡便扑扇着翅膀站了起来,术士所说一点不假,他的丸药果然能起死回生,围观之人无不惊叹,胡崔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悔不该说大话与术士抬杠。
但此刻所有人都望着胡崔,胡崔也不好意反悔,只得硬着头皮让人将这鸡掐死烧成灰,然后将那火红色鸟卵捏碎将蛋壳蛋液一起洒在鸡的骨灰上。
术士见胡崔的丸药捏碎后有汁液流出,便知胡崔是拿鸟卵来糊弄人,这场赌赛肯定是自己赢了,不由得意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未落,怪事发生了,只见那鸡的骨灰竟然开始向一起聚合,片刻之间骨灰就变成了一副完整的鸡骨架,随后五脏筋肉从骨架飞快生了出来,活脱脱变成一只无毛鸡,再等片刻,无毛鸡又长齐了羽毛,至此完全由骨灰变成了活鸡,而且还对着众人连连打鸣,竟是比原先更有生气。
围观众人见胡崔的丸药真有将骨灰复活的奇效,的确比术士的丸药高明许多,于是纷纷为他鼓掌喝彩,术士的脸色则变得黑青起来,他在深山苦苦修炼了几十年,没想到竟会栽在一个农夫手里,心中既震惊又不甘,但众目睽睽之下说过的话又不好往回收,只得将大鹤送给胡崔,随后一声长叹落寞而去。
对于鸡从骨灰复生这事儿,胡崔却是比术士还要震惊,他想不透自己捡来的那颗鸟卵为何会有如此奇效,当时集市众人都向他买丸药,他哪里能拿出第二颗来?只好回绝众人,自带着大鹤回了家。
稀里糊涂得了一只大鹤,胡崔很是开心,自此每天闲暇便骑大鹤飞来飞去,觉得很是畅快。
且说这一日,胡崔又骑鹤游玩,这只鹤忽然不听使唤越飞越高,飞了一天一夜之后,载着他来到一处陌生的所在,此间是一座山峰的山顶,到处香烟氤氲缭绕,又有亭台楼阁相连,景色十分清幽。
胡崔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见这里景物甚好,就想游逛一番,不料才走没几步,就被一个道童拦住了去路,道童问道:“你可是义城胡崔?”
胡崔不知道童为何会知自己的名字,吃惊道:“不错!我正是胡崔,你又是何人?”
“我乃太华真仙座下弟子,师父命我找你说话。”道童说道。
胡崔闻听此言心中思忖,听说江湖上有一种邪门歪道,专门装神弄鬼欺骗良善,看来我今天是入了圈套,且先随他们摆布,等一会再戳穿他们,想到此处胡崔便跟着道童前行,不多时来到一座金殿,金殿之内太华真仙本尊居中而坐,威严四射让人无法直视。
胡崔见了太华真仙并不不拜,只是大剌剌的站着,旁边道童见他如此不懂规矩,连忙提醒到:“见了真仙还不赶快下跪,为何如此不成体统?”
听道童这么一说,胡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江湖骗子特意在深山老林建一座宫殿,然后在里面装神弄鬼骗人前来参拜,虽然这人装得跟太华真仙相似,但骨子里就是骗人的坯子,若是别人跪倒磕头,你们就趁机拿口袋将人装了,运到远处贩卖成银两,你们这般伎俩哄骗别人还行,想骗我却难比登天。”
胡崔如此一番说辞,直把道童气的汗毛直立,怒斥道:“这里乃是九重天上的仙山福地,什么江湖骗子能到此处?你污蔑真仙罪大恶极,真是该打!”
道童过去就要打胡崔,太华真仙却将道童止住,笑着对胡崔说道:“本仙活了数万春秋,头一回被人说成是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你要如何相信我是真的神仙?”
胡崔说道:“据我所知神仙都会点石成金的仙法,如果你能做到,我倒有三分相信。”
“点石成金又有何难?童儿,去找块石头来!”
太华真仙命道童搬来了一块石头,只见他对着石头点了一点,那石头果然就变成了黄澄澄的金子,胡崔将金子拿在手中掂量掂量,感觉确实像真的金子,不过他仍觉得这多半是江湖人的戏法,接着又道:“只是如此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是真的神仙,我听人说神仙都能腾云驾雾,若你能做到,我便有七分相信了。”
“腾云驾雾,本仙生来就会。”
太华真仙哈哈一笑,信步走出金殿,凭空变出一朵祥云,稳稳踩在上面,忽地破空而去,在天上围着山峰转了三转方才落下,胡崔虽是亲眼目睹太华真仙腾云驾雾,但仍疑其不真,又道:“我还曾听人说过神仙都能隔空取物,如果你真能做到,我便完全信了。”
“隔空取物也是轻而易举,不知让我隔空取什么东西呢?”太华真仙问道。
“不取别的,就在我身上任取一物即可,无论衣服鞋子,取哪一样都成!”
胡崔料想江湖骗子要变戏法的话,在自己身上绝对作不了假,所以才故意如此说,太华真仙闻言微微一笑:“我不取你的衣服,也不取你的鞋子,非取你身上另一样物事才好!”
“你要取什……”
胡崔不知太华真仙要取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就张口发问,但一句话还没问完,只觉口中飞出一物,舌头竟然脱口而出,飞到太华真仙身旁的一个盘子内,眼前这人竟能凭空取自己的舌头,胡崔这才相信是遇到了真仙,连忙跪在地上以手指口,想将舌头讨回。
不过太华真仙并没有还他舌头,而是喝道:“你这混帐,本仙念你幼时常随父母擦拭我的神像,故此先赐你娶妻的机缘,又赐你一枚凤凰卵,此番召唤仙鹤载你前来,更是要收你做个仙徒,如此你将来也不失成为一名小仙,不曾想你竟不辨本仙真容,在这里胡言乱语,对本仙大加诋毁,本待用三昧真火将你烧成飞灰,你却又不是大恶之人,我今日且取了你的舌头,让你以后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等什么时候将爱抬杠吹嘘的性子磨完再将舌头还你。”
胡崔被太华真仙一席话吓得冷汗直流,想问太华真仙自己如何才算是性子磨完,但却因为没有舌头有口难言,不过太华真仙已知他心中所想,当时让道童取来一件物事交给他,他将这物事拿在手中一看,原来是一个张口朝天的铜铸青蛙,太华真仙说道:“待归家之后,你每日挑十桶水灌入铜蛙口中,一日也不能间断,什么时候铜蛙将口闭上,你的舌头自然会回到嘴里。”
太华真仙说完此语,两个黄金力士从地上冒了出来,架着胡崔离开金殿,腾云驾雾来到义城县的天上,用力往下一抛,胡崔正跌落自家院子中,他的妻子正在屋中织布,听到声音出来观看,见是丈夫躺地上人事不省,连忙过去拍打后背呼唤名字,许久之后胡崔方才明白过来,想跟妻子述说这一日的所遭所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用手比划了半天,总算让妻子知道他成了哑巴。
胡崔见铜蛙还在手里攥着,连忙挑水往铜蛙的口中灌,别看铜蛙还没拳头大,两桶水倒进去却是一滴没往外流,往铜蛙空心腹中一看,里面的水看起来才盖住底而已,他连忙又挑八桶水灌入铜蛙口中,这才将铜蛙灌满,多一滴也倒不进去了,不过铜蛙的口却依然张着。
第二天起来,胡崔再看铜蛙,里面的水已是不知所终,于是又挑了十桶水灌入蛙口,然而铜蛙的口依然张着,胡崔便知想让铜蛙将口闭上非一朝一夕之所能。
自此以后,他因为不能开口说话,便渐渐没有了与人抬杠吹嘘的想法,每日按太华真仙所说挑十桶水灌入铜蛙口中,一日不敢间断,然而直到生儿育女,儿女都长大成人,铜蛙的口依然没有闭合,但他始终没有灰心。
到六十岁那一年,已经成为老人的胡崔又一日挑十桶水灌入铜蛙口中,这次铜蛙终于啪嗒一声将口闭上了,胡崔等这一刻等了几十年,不由得喜极而泣,恰在此时,当年在太华真仙那里见到的道童忽然飞来他的家中,对他说道:“我奉师父之命,特来还你舌头,快快张口!”
胡崔连忙将嘴张开,只见道童将手一扬,他的舌头又回到了嘴里,有了舌头的胡崔感激涕零,跪倒在地朝着太华真仙的仙府方向连连跪拜,又向道童连连作揖,道童又道:“师父让我告诉你,想来你爱抬杠吹嘘的性子已经磨的差不多了,这才派我将舌头还你,师父还说等你八十岁的时候会再派我来接你到山上作本门仙徒,据此还有二十年时光,这二十年间你切记莫犯老毛病,否则成为本门仙徒之事只好作罢。”
胡崔闻言连连点头,道童随即破空而去,当天家人邻舍见胡崔不再是哑巴了,都向他道贺,自此胡崔算是真正收了心,虽然能开口说话,但再也不与人抬杠吹嘘了,到了八十岁之时,道童果然再次来到家中,胡崔将身后事嘱咐了妻子儿女,随道童来到太华真仙的仙山福地,此后每日随太华真仙修炼,数百年后果然得道成了仙。
★作者语:荒诞不经是本人创作故事的主要风格,所有内容皆为虚构,略为茶余饭后谈资小品,切莫和封建迷信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