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皇帝的白月光病倒了。
只有皇后的心头血能救。
剜心取血之后,皇后在冷宫孤零零的等死。
后来,三军压境。
皇帝跪在皇后面前痛哭忏悔,请求她的原谅。
可皇后已经死了三年了。
现在活着的是我,一只沾了她心血的妖。
……
这是我醒来的第三年。
我是一只在宫墙中勤恳修炼多年的小妖。
原本是没有机会化成人形的。
可姜皇后临终的心头血滴在我的身上,她又甘愿将身躯借给我用。
于是,我便成了人。
既如此,我便答应满足她一个心愿。
我们妖怪,从不欠人人情。
可她无欲无求。
没办法,我只能白天沉睡。
晚上,便在这偌大的皇宫中飘来飘去。四处找寻有关于她的痕迹。
那个叫萧钰的便是当今皇帝。
姜皇后进了冷宫没多久,他便封了丞相的女儿,文媚儿为贵妃。
两人如胶似漆,恩爱非常,恶心地让人没眼看。
这天北狄进贡了一株五彩珊瑚给当朝皇后,正巧被文媚儿撞见。萧钰想都没想直接赐给了她。
文媚儿非常知礼数:“这样好的东西,只要皇后才能拥有,陛下还是先给姜姐姐送去吧”!
萧钰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还是媚儿懂事”!继而改了脸色,冷漠说道:“姜恒那种武夫出身的女人哪里懂得欣赏这样的物件”。
文媚儿又问:“陛下,真么久了,您也不去冷宫里头瞧瞧姐姐吗”?
“是她自己要去的,又不是朕把她关起来了!”
文媚儿娇滴滴的趴在萧钰的胸口:“好了陛下,您别动气了!都是媚儿的不是!姜姐姐她只是性子比较直而已”
“陛下,你听下臣妾胸口慌不慌!”
萧钰便笑了起来,喝退了宫人。
大白天的就开始颠鸾倒凤,折腾到第二天的早朝都起不来。
醒的时候,文媚儿的赤色鸳鸯肚兜还搭在他的肩头。
有的时候,萧钰也会想起姜皇后。
他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烦闷了,起身看着窗口的雪地。
白茫茫的一片,透露着阴冷。
“上京的雪和边塞终究是不同。”
能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内监都是人精,立马铺捉到了萧钰这是开始在念旧情了。
“陛下,是否摆驾冷宫?”
萧钰收回视线,板起了脸:“朕是皇帝!凭什么主动去看她!”
“传朕旨意,皇后既入了冷宫,便是废后!”
得了,现在我的身份变成冷宫废后了。
他不知道,沈恒早就听不到任何有关于人世间的事情了。
留下来的只有我这只无聊的小妖。
皇后与废后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这样又过了许久。
原本求和的姜狄王被部族篡了位。
如今上位的新王是勇猛的主战派。继位后便开始亲自带兵进犯,短短数月,已经攻破了十几座城池。
“能抵抗北狄者,唯有镇国公府!”
朝堂之上,群臣愤慨激昂。最终得出的结果,便是这个。
镇国公府,便是姜皇后的母家。
只是,现如今已经没有所谓的镇国公府了。
萧钰上位之时,老镇国公告老还乡,于去年已经离世。
有一养子。姜粤,也在皇后入宫之后,交了兵权四处游历。
如今,唯一有把握抵抗北狄之人,只有当年的恒安郡主,也就是如今的冷宫废后,姜恒!
被逼无奈,萧钰终于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主动来了冷宫。
我在皇宫呆了多年,早就了解了。
北狄与本朝交战多年,几乎百战百胜。直到镇国公府一家镇守边关,才开始扭转局面。
如今停战修养声息多年,朝中更是少有能够独自领兵御敌的将领。
只是他竟真的来找姜恒,我也是惊呆了。
皇宫内院,承载的最多的便是宫人的怨气。
因此到了深夜格外的阴冷。
更何况人迹罕至的冷宫。
萧钰是深夜独自带着内监来的。
灯笼的灯火在雪地里显得格外的诡异,姜恒的陪嫁侍女鸿雁正在努力清扫门口的积雪。
见萧钰突来到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低低的行了个礼。
“叫姜恒出来接驾!”
鸿雁脆生生地说道:“恕奴婢无能为力”!
“放肆!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萧钰怒道:“我看你是活腻了!”
“皇后已经三年没有醒过了!”鸿雁说着开始有了哭腔。
萧钰不禁一愣:没有醒过是什么意思?
不等鸿雁回答,他直冲冲的闯了进去。
冷宫里十分的简陋,除了一个小小的炉子在燃着微弱的光,再没有其它御寒的东西。
姜恒就躺在那张破烂的床上,像睡着了一般。
由于有我的存在,她的身体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萧钰走进试探的探了下她的鼻息,突然往后退了几大步,跌倒在地!
突然之间,他站了起来,指着鸿雁嗤笑道:
“你们主仆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姜恒不过是记恨朕宠爱柔儿,才不肯帮朕是吗?”
鸿雁诧异地看着萧钰:
“奴婢是恨你没错,可小姐从来没有记恨过你!”
“堂堂一国之后,在冷宫吃的是残羹冷炙,受尽宫人白眼。最后还有被你的爱妃挖去心头血。不治而亡。”
“这几年我一直告诉自己小姐只是睡着了。她的身体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可人哪里有不吃不喝三年还活着的!”
萧钰似乎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
“你不必在这里说些中伤媚儿的话,心头血是朕下令取的。姜恒战场上刀光剑影都过来了,一点血而已,要不了她的命!”
“你们主仆不必再演了。世间也并不是没有假死药这种东西。”
鸿雁垂下眼眸:“陛下若是不信,便传御医吧!”
“皇后娘娘,确实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2
寝殿内燃着清香。
轻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味道。
今夜太医院几乎所有的御医都来了皇后的延春宫。
这是我头一回来到这里。
我隐着身躯漂浮在半空中细细打量周围的一切。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沙罗帐,塌上铺着蚕冰覃,玉带轻裹,好不奢华。
与冷宫那边的残破狭小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不明白,姜恒为何选择要去过那样一种生活。
一个又一个的御医跪着爬了出去。
“陛下,皇后娘娘脉象全无啊!”
擦拭着头上的汗水,说出来都是同一句话。
“混账东西!朕不要听这些。朕要皇后醒过来!”
萧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鸿雁站在床边,用丝帕轻轻擦拭姜恒的脸颊。
这三年,每一天她都做着同样的事情。
甚至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姜恒遗体何以保持得如此完美。
萧钰走上前去,似乎想从她们主仆脸上看去一丝端倪。
可他看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看着姜恒那张恬静的脸,他的眼眶突然间飞速地红了。有些许泪光闪烁。
突然之间,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大笑了起来。
寝殿内瞬间跪了一地。
“陛下,您节哀...”内监小心翼翼走上前去,试图劝阻。
“假的”萧钰癫狂一般斩钉截铁的说着:“朕年轻时在外征战,所见奇闻无数。有一桩便是假死!”
“姜恒,你莫不是想用这招来博取朕的同情心吧!”
“你起来!这件事朕既往不咎!”
他从胸前掏出半块虎符,扔在塌上。
“你忘了和朕的约定了吗?”
“哪怕入了后宫,前线有令征召,你也会拼死前去帮朕守住这个江山!”
“无论何时,你都会挡在朕的前头!”
我飘过去,仔细端详萧钰那张脸。
想要看出这张脸的皮到底比常人的要厚多少尺。
若不是不能过多插手人间的事,我真想当场就将其掀下来丈量一把!
姜恒为他拼的命还少吗?
因附体她的身躯,连带记忆也一并清晰的进入我的脑海中。
先不论他从一个落魄皇子到战功赫赫间封王,姜恒以屈居副将的身份为他出了多少力。
与北狄交战之时,他曾被俘,姜恒于三军之间冲入敌营斩杀敌军首脑,将他救出。剑伤无数。
夺嫡时,遭人围堵。姜恒仅带着一小队人马为他冲锋陷阵,保驾护航。从宫门口一路杀到大殿之上。
于漫天箭雨中好不容易才留住了性命。
他继位之时,废太子反扑谋反。也是姜恒,拼了命,在腥风血雨当中厮杀成了一个血人。才将他的位置保住!
甚至,他被人挟持,也是她喝下毒酒。才换来一线生机。
也因为那一杯毒酒,姜恒再也没有了生育的可能。
为了萧钰,姜恒几乎拼尽了所有。
然而,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他却并未践行对她的诺言。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有姜恒这种傻姑娘才会相信。
新帝继位。
在朝臣的极力进谏之下迟迟才封了姜恒为后。
姜恒的母家为萧钰出生入死,到封赏之时。
老镇国公也只说了一句,“恒儿为后已是最大的赏赐。老臣请求告老还乡”。
就这样,战功赫赫的开国功臣,没有丝毫赏赐便隐居幕后。
而他,竟在第二天便大张旗鼓迎接文媚儿进宫。
美其名曰:皇后出身武将,也不能寒了文臣的心。
文媚儿进宫便立马封为贵妃。
萧钰对姜恒只有一句解释:“朕也是被逼无奈!恒儿识大体必会理解的吧!”
3
对于萧钰的话,几乎没有人敢反驳。
后来只要请了一个已经退休了的老太医哆哆嗦嗦的来劝解:
“假死药实属传说,也最多只能沉睡7日。超过便会真的身死。”
“皇后脉象全无,几乎没有再醒的可能。”
“然其身体三年与常人无异。大约上天有好生之德,感念陛下仁慈,让皇后得以继续陪伴在旁。”
萧钰这下作罢。
只是他还不死心,立马传召天下,张榜寻找能够救治皇后之人!
折腾到半夜,便有宫人过来求见,说是文媚儿那边心疾犯了,晕了过去。
萧钰立马抛下所有赶了过去。
文媚儿似是刚苏醒,泪眼婆娑的望着萧钰:“臣妾还以为陛下见到姐姐就不要臣妾了呢!”
萧钰没有什么表情,只道:“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陛下怎么了?是不是又跟姜姐姐吵架了。姐姐她就是这个性子...”
见萧钰没有反应,文媚儿立马缩进他的胸口开始撒娇:“陛下不要不开心,姐姐不懂陛下,可媚儿一心只有陛下。不信您听一听...”
往日不管碰到什么事,看到文媚儿这张笑脸他便会不管不顾和她一起瞎折腾。
可今日,他却觉得异常的烦闷。
轻轻推开她,站起身说着:“你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着吧!天寒地冻,少出门。”
今夜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即使着披厚厚的貂裘,他也感到十分地阴冷。
像许多年前在宫内,他还是那个落魄的皇子。
穿着单薄的旧衣,任谁都可以欺凌。
让人感到没来由的孤独。
他冲到了藏经阁。这里的书籍久久没有人来翻阅过。
即使内监每天打扫,也还是泛着细细的灰尘。
“陛下您慢点!”他躲过内监手上的灯笼,冲了进去。
胡乱翻阅推到了一架又一架的藏品。
突然间,他像发现了什么宝物一般眼睛泛着明亮的光辉。
“找到了!”
成堆的画卷胡乱堆着,萧钰从中抽出一个木质的吊坠,末尾拴着一根红色的绸子。
解开红绸,画卷便展开在眼前。
画像上的少女披着红色的披风,侧身望着远处的风筝。手上抓着一枚透明的玉坠。
只露出一个侧脸,却笑靥如花。
好不活泼灿烂。
萧钰的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了弧度。
那是他过得最阴暗的一段日子。
母妃本是宫婢出身,留不住帝王的宠爱。渐渐地在宫中谁都可以欺凌。
包括他这个出身卑贱的皇子。
那次他被人污蔑偷了当朝贵妃的玉坠,被打得半死。是进宫的少女帮他解了围。
灰暗的日子突然照进来一道光亮。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楚少女的模样,只能大概的画出她的样子。
后来听人说今日来的是文丞相的长女,文媚儿。
从此,他便记住了这个名字。
内侍帮忙举起灯笼凑近,讨好地说着:皇后娘娘真是天人之姿啊!
萧钰愣住了。
“你说什么?”
内监意识到不对。皇后娘娘自打入宫从未露过一个笑脸。
身上是掩盖不住的战场带来的肃杀之气。
宫中嫔妃不多,最娇媚活泼的只能是文贵妃。
“皇上恕罪!是奴才瞎了狗眼!”
萧钰突然间沉默了。
他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就是说不清楚。
“皇后和贵妃确实有几分相似...”
他似乎自言自语地低声呢喃:“不,怎么会是姜恒呢!只能是媚儿。媚儿向来心善。”
“不像姜恒,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头!”
我从藏经阁立飘出来落在楼顶坐下。眯着眼睛望着萧钰的背影。
“萧钰,你又错了哦!”
遇见你之前的姜恒从来不是木头,那一日进宫的也不止文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