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直以为杨花是杨絮，没想到杨花竟是柳絮。

对于柳絮我从前并不熟悉，去北京后，一到春季，春风骤起，漫天如雪的白毛毛，煞是让人脸痒心烦，倒不曾想原是柳絮惹的祸。

只记得在我生长了十几年的那片土地上，我的眼里，只装了杨絮。

那片土地里的杨絮，不知是因为年纪尚小而从未留心，还是在那里的杨絮，本就不像柳絮这般，在人前肆无忌惮的纷飞。

后来我纠正了自己，在北京以及临近居住的这座城，漫天如雪的飞絮皆是柳絮而非杨絮。

02

这两天，外面的天，又成了柳絮的独舞，从前毫无影响的呼吸道，现在仿佛只有戴上口罩才能遮蔽。

难为古人，在柳絮纷飞的时刻，还能做出那么优美又伤感的诗：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里，用杨花来开篇，虽道是杨花已尘埃落定，却又像暗含好友被贬既已成定局，那只有用牵挂的心，与好友同去了。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初次读苏轼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惊觉这杨花，在大文豪的笔下，竟然这么生动，又如此美丽。

好似眼前的杨花已然幻化如晨起的仙女，在一个百花齐放的春日里，伸展了纤细的腰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飘飘然飞向了远方……

尽管杨花的结局在下阙里的归宿并不十分美好，但通过整首词，却让人产生一种怀疑：这位文学大家书写的，当真是我们所见的扰人的柳絮吗？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韩愈的《晚春》里提到杨花倒颇为冷静，在阳光明媚的春日里，在万紫千红的花之盛宴里。又有谁不热爱这明媚的春光，又有谁不想在这明媚的春光里放松筋骨，翩翩起舞呢？

杨花，自然是不能落后的，杨花与榆荚一般，没有花朵般美丽的颜色相伴，她只是一小撮小绒毛，她太轻盈了，一点微风便能让她大秀舞姿，所以她只好“漫天作雪飞”，去为这温暖的春天献出一支生命之舞。

03

一个人的一生，何其像柳絮呢？浮浮沉沉，兜兜转转，风是杨花命运的推手，一会儿不管不顾将它从树上剥离，一会儿将它推往高处，一会儿又裹挟着它朝东往西……

经过命运之手的最终一推，渺小卑微的杨花，有的落入水中成为浮萍、有的与落红春泥一起沉睡、有的悄然躲进某个角落……

春雨的欲来，是杨花的大限将至，此后，经历过出生，爬高，下降，落定，沉睡，一个生命的轮回，就这样结束了。

一年又一年，一茬又一茬。你能说今年的杨花是去年的杨花吗？我想是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