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全长570万字,却没有注水的嫌疑,作者用精炼生动的文笔,细致详尽的考据,描述了曹颙和他身后的曹家从康熙末到雍正朝三十多年的兴衰浮沉。小道服饰器物,大到社会制度,满汉观念,官场文化,无不真实合理,繁复琐碎却不让人感到枯燥烦闷。
本文出场人物众多,上到天子阿哥,王公贵族,下到丫鬟仆人,有名有姓的不下百个,但是很少有片面单薄的形象,笔墨较多的人物都是有血有肉的存在,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私心和算计,善意和偏好。我们从许多人的身上,都能找到自己和熟悉的人的影子。而他们一生的遭遇,或辉煌或沉沦,或幸运或不幸,都折射出封建王朝森严等级制度,人命如草芥的残酷,也体现着人性中的情义和光辉。
初看本书最大的感受是压抑,年仅七岁的男主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看到的却是内宅女性的压抑和不幸。男性可以肆意地发泄自己的欲望,但造成的一切后果都要女性承担。开枝散叶、贤惠大度、孝道规矩......一层层地枷锁压在女性头上,化成深宅内院中一声声哭泣与叹息。可当男主走向外面世界,发现天下其实也不过是一间更大的牢笼而已,即使到后来他官居二品,简在帝心,姻亲遍布王公贵族,可个人荣辱,家族兴衰,仍然不过在皇帝一念之间。但是我们随着曹颙的视角,渐渐地融入了古代社会后,也会发现,其实重情义的人也不在少数,受规则压迫的人也不仅仅是女性和底层人民,忠孝节义这些也不仅仅只是统治阶级控制人民的手段,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自己的标尺。而主角最后能够“逆天改命”,让家族在他这一辈走向辉煌,绝不仅仅在于他窥见的那点未来,自强不息地要求自己、谨小慎微地做人做事,真心但张弛有度地对待家人和亲友,这一切才是他真正的立足之本。
人性的复杂,命运的因果,大概是本文最大的特点。康熙末年,九龙夺嫡,皇帝皇子皇孙,没有一个蠢货,父子手足亲情,帝王心术,人性幽微,变化多端却也并非无迹可寻,这一切在作者的笔下演绎得合情合理又入木三分。曹颙家族宦海几次沉浮,把官场的潜规则,皇帝、王公贵族、大小官员的心态博弈,展现的也是丝毫毕现。让我们跟随他一起瞥见了古代上流社会生活的真实一角。
曹颙穿越者的身份,让他能够预知未来大势,从而年纪轻轻就表现的宠辱不惊。他一开始跟王公贵族的交往,不乏投机的心里,但是到后来也不免有了真心。而他几次逢凶化吉,靠的也是被他真心对待的那几个人。他也有出于投资心理,早早在历史名人处于微末之际时交好的,但后来反而被拖累的不轻。人与人的相处,要靠意气相投的缘分,也要有识人之明,但又要懂得在恰当的时候糊涂,期间微妙种种,难以一言蔽之。
但更触动我的,是文中众多普通角色的人生。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但性格又何尝不是由幼年的遭遇,家庭耳濡目染的教育决定。而每个人的所作所为,被妻妾、儿女、亲人、仆从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知不觉中,影响着整个家族的变化。
本文超长的篇幅和几十年的时间跨度,讲述了许多家族的兴衰。这些家族有很多共性,又各不相同,许多家族的覆灭看似一夜之间,但其实无不是早早地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众多人物的一生也是这样,凡事有偶然也有必然,有因就有果,没有人能逃脱命运的考验,而上天给予的恩赐,往往也早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例如男主始终坚持一夫一妻,这最初是因为他穿越者的身份,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也不是没有过心猿意马的时刻,但最终却是做到了不忘初心,而这并不是为了对抗整个大环境,反而,是大环境中,男男女女的种种遭遇,让他更有力量做到坚守本心。在这个社会里,男人们三妻四妾似乎是理所当然,但是受到反噬的并不仅仅是女人。琴瑟和谐,妻妾和睦的理想场景,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现实的家庭中。再大的规矩,也改变不了人心的易变与人性的自私。所以男主夫妻两多年一直伉俪情深,即使子嗣单薄但依然子孙环绕,整个家族也是团结一心蒸蒸日上。而妻妾内斗的家庭,往往也会造成子嗣间的不和,每每为最终的分崩离析拉开序幕。
但是,看多了家宅不宁的家庭的男主夫妻心疼女儿,最后给女儿找了一户人口简单的家庭,最重要的是,那家有不可纳妾的家规以及婆婆早亡,女儿嫁过去不用到婆婆面前立规矩。这看似父母心的举动,却触怒了男主的母亲。在文中一直表现的傻白甜的男主母亲,却说出了非常有道理的话:我不知道我这个当婆婆的,做了什么恶事,让你们夫妻这么厌恶我,这么不想给女儿找个婆婆。你的所作所为,你儿子,你女儿都看着呢,所以以后呢,难道他们都像你学习,他们的子女将来成亲,也都要去找孤儿?这些立体的人物,用各种角度辩证地看待种种事件,让人阅读的时候缺少“打脸”“虐渣”的快感,但是给本文增添了不少质感,让人觉得身临其境地经历了一段人生,有得有失,有反省有收获,而不仅仅是看了一个个八卦故事。
文中一个叫静慧的姑娘的一生,也让我印象深刻。她的出场是个标准的小言情节:英雄救美。逃难被救的姑娘遇上了心仪她的男子,男子后来对她念念不忘,不顾她罪臣孤女的身份,坚持娶她为妻,从此孤女有了依靠也有了真爱。可她后来在曹家,立住脚跟,得到所有人的尊重,靠的却远远不是“真爱”和子嗣。上面侍奉刻薄的婆婆,中间对待各有心思的叔子妯娌,还有她那个远远谈不上可靠的丈夫以及丈夫房中的丫头,庶女,多年无子也给她带来无穷的压力。面对这一切,这个小小的女人一力支撑着。后来她总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年纪轻轻就油尽灯枯。我特别能够理解她在幼子身亡之后撒手人寰的结局,她做到了古代女人的极限,最后总算是可以休息了。
文中许许多多的人物,许许多多的人生,都在诉说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是能把一切的不公,看做是对自己的磨炼,坦然地去应对它们。心有沟壑,眼存山河,顺境的时候不忘未雨绸缪,逆境的时候不忘坚守本心。把人生看作一场修行,把自己的灵魂打磨成一块最光洁的玉石,不论时光冲刷仍然熠熠生辉。这些,大概就是我读完之后最大的感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