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都是真话。
你们应该相信我。
一
这条线路,崇山峻岭,险阻起伏,运气好的话,在穿越原始森林时,还可能遇见黑熊。运气不好的话,黑熊会吃了你。
正是由于地势问题,不好开发,反而保留了很好的原生态景观,吸引了众多背包客。
背包客想走这条线,必须找经验丰富的领队。
生活在这里的我们,很大部分人,都是靠着这群背包客吃饭的。
前天,我送走上一批徒步的客人,这两天便陆陆续续接到下一批的客人。今天终于到齐,安置好以后,晚上照例点了篝火,大家聚在一块吃吃东西,唠唠嗑,一方面是熟悉熟悉,一方面,是给客人们多整些不一样的体验,让他们回去念念不忘,没准还帮我介绍客人呢!
熟悉得差不多了,就到了固定的恐怖氛围环节,挨个讲起了鬼故事,讲得不够吓人的,就罚酒。
一来二去,大家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强。
轮到我,就必须放大招了,“我的故事,主人公叫何安。”
“领队,何安不就是你吗?”
“对,我的主人公就是我,故事中也许还会有你们呢!”
“咱们来之前一定都了解过,这条线路是有点险的,山脊之上出现过失足滑落,出现过高原反应,出现过失温,出现过山体滑坡,森林里出现过毒蛇,出现过黑熊,出现过迷路,死法挺多的,这土地里,埋了不少命。你们觉得,这些都是偶然吗?”
“领队,要我说啊,这些都是命,平路上还会摔跤,更何况这种荒野呢?”
我一笑:“可我说,很多时候,这些,都不是偶然。”
合理死亡的村庄
我叫何安,是一名徒步领队,我这也算是继承祖业了。
我们这一片,从被几个背包客发现之后,就逐渐变成了有名的徒步圣地。
没有走过这条线路的,都不能说自己是资深的背包客,这条线路原始、危险,所以,同样,充满诱惑。
背包客给的钱对于生活在我们这样边远小村庄的人来说,实在不算少,何况不过是带着一群人,走一遍我们常常走的路罢了。
逐渐的,整个村庄身体不错的男人都兼职做起了领队。
其实那时候有很多线路,不像现在,为了最高的安全系数,只保留了一两条路线。
因为那个时候,有人发现,有的背包客会因为领队线路的差异,而选择徒步两次,因为想见识两次不同的风景。
于是,领队们,对自己的徒步线路进行了差异化。
有些路线,注定是更加危险,当然,也更加刺激。越是刺激的路线,领队越是有更高的收入。
总是有人,为这样的刺激买单。
于是那些年,死在这些线路上的人很多,你们的脚下,也许就埋着尸骨。
“何队,你这最后一句话虽然有点瘆人,但是好像并不恐怖啊,哪条这种级别的徒步路线上,没有死过人啊。”
“没错,没错,你说的很对,死人才是正常的,接下来,我来说说不正常的。”
开始消失的尸体
徒步出现意外这种事情,肯定是第一时间报警。
咱们这地方的地势,出了意外,基本都是活不下来的。
再加上那个时候,我们这个小村庄,公警系统不完善,通讯不稳定,交通不方便,往往等领队返回来,一群人报了警,搜救行动,也只能第二天进行。
所谓搜救,不过是找到尸体,给家属们一个交代罢了。
就这,还有些尸体能够找到,有些尸体,根本寻不到痕迹,这当然是件悲伤的事,可同时也是件正常的事,但有些家属接受不了,非说是我们村里人害死了他们的儿子或者女儿。
但理智上讲,是这些人主动找到我们领队,而我们在出发前,也同样强调过危险程度。
可是人家家里死人了,这也是事实。
那时候我们这个边远小村庄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有权有势。
有个领队,家里有卧病在床的老父亲,一个年迈的母亲 ,两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但无论跟对方怎么交涉,对方都要那个领队偿命,甚至说出“你们这些人的命,算什么”的话来。
那个领队硬生生被对方弄到了牢里。
他父亲,听了消息之后,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去了。老母亲花白着头发,看着家里还要吃饭的两张嘴,好容易放下了自杀的念头。
做领队这件事情,还要不要继续?
这钱太好赚,怎么不继续呢?
只是大家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危险的线路逐渐被抛弃了,单价就会降低,大家的线路越来越相似,竞争就越来越大,价格一降再降,村子里已经开始发生,大家因为抢生意而起矛盾的事件了。
族长为这事发愁。
直到有一天,一个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的男人,夹着一个公文包出现。
西装男说他是个律师,听说了咱们村里的这个案件,深表同情,原本,这个领队是不应该承担这样的责任的。然后又跟族长说,他做过很多件公益法援。
族长也不懂什么是公益法援,西装男就跟族长解释,并讲述了好几件类似的案子,我们领队这样的叫被告人,之所以能被对方起诉成功,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口说无凭”。
说完,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雪白的纸张,上面映着板板正正的黑字,男人跟族长说,这个叫免责协议,以后,只要让前来徒步的人签了这个协议,出了任何意外,都不会有问题,也不会有任何人需要坐牢。
男人留下一张名片,叫族长收着,以后出了意外,马上打电话告诉他出意外的地点,后面,他会为我们处理一切问题。
族长想,试试就试试吧。
那之后,男人果然帮村里摆平了好几回事情。
在他的帮助下,最初的那个领队很快就出来了。
有了这份保障,村里的徒步线路有开始丰富了起来,挣钱嘛,谁也不嫌多不是。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据说,我出生在村中祭祀的当天,对我们族而言,是神派来的孩子。
所以族长给我取名何安,就是希望我,能平平安安。
奇怪的是,这之后,能找到的尸体,变得越来越少。
“文件?那个男人给的文件,就是我们白天签过的文件吗?”
“差不多,你们签的随着法律条文的更新,而更新过。”
“为什么尸体会越来越少呢?”
“你问到点子上了。”
覆灭
我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也开始带队了。
这很正常,村子里的小伙子,打小就跟着大人走过无数遍线路,林子里的鸟一年换一批,我们的脚印一年一年的扎进泥土里。
背包客见了我黝黑粗糙的皮肤,和精壮的胳膊腿,再一听,我走了这线路十多年,大多都对我有着老道经验深信不疑。
而我,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我带的队,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事故。有多少人,我便完完整整的带回多少人。
因为我是这个村庄里,神的孩子。
直到那天,天气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般晴朗,晴朗的如同未来的每一天都会如此一般。
谁都想过我们的村庄千秋万代,谁都没想过,最后一天来的是这样安详。
好多警察开着车,闯进了我的村子,他们逮捕了村子里几乎所有人。
两天后,我被放了出来。
这一切,都要回到那个西装男人的出现。
西装男人带来了几张雪白的纸,带来了十几年的平静,还有平静下延绵的阴谋。
男人走后,族长跟村里的几个叔伯商量过后,就要求所有出队的人,都签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