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1942年12月31日午夜，在此刻的“狼穴”暗室内，阿道夫·希特勒正在党务秘书马丁·鲍曼的陪同下，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

整个暗室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鲜花，没有香槟，甚至没有了往年的喧闹。在这个辞旧迎新之日。很多将军都已悄悄离开了“狼穴”，返回家乡团聚去了。也有人在几天前提议，应该举行一次小规模的迎新茶话会，但却被希特勒摇头拒绝了。在东线濒临崩溃的局势下，他根本没有这个雅兴。

几天前的12月27日，希特勒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戈林在会上为空运的失败百般辩解，曼施坦因则发来电报指责意大利人的溃退导致了“冬季风暴”行动的被迫夭折。至于那个讨厌的葵茨勒将军，依旧还在没完没了地主张撤军。

而一直坐在会议室内沉默不语的希特勒，却失去了往日的飞扬跋扈。即便蔡茨勒已经把矛头从斯大林格勒转向了高加索，甚至说出了“再不撤军就会出现第二个斯大林格勒”这样刺耳的理论，希特勒也完全没有表示出强烈的反感。

随着天一点点地亮起来，在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候，疲惫的马丁·鲍曼早就趴在桌上睡去了。脚下的“贝尔”犬则变得烦躁不安，他在室内待得太久了，看来真是很想去户外活动一下。而希特勒呢？，却依旧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头痛以及眩晕症的老毛病正深深地困扰着他。可他现在显然对此不以为意，因为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经过一整夜的冥思苦想后，他终于拿定了主意:眼下最要紧的是给保卢斯鼓劲和打气。

此刻在古姆拉克的德第六集团军司令部内，六神无主的保卢斯正在办公室不地走来走去。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昔日自信、沉着的风度早已荡然无存。

从七月中旬攻打斯大林格勒以来，至今才不过半年光景。可是他和他的军团却沦落到如此的下场，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结果。当初他挥师攻城之际，哪承想斯大林格勒会是如此可怕的一个大陷阱，几十万的兵马竟然就这么消失在那些残破不全的建筑物和废墟瓦砾当中了。

保罗斯自认为自己并未出现过任何的差池，错就错在不该轻信戈林的保证，说什么一天最低限度能够供应500吨的物资给养，这样的承诺在事实面前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随着苏军包围圈的越缩越小，德国飞机到斯大林格勒的飞行距离也变得越来越远。一旦运送给养的飞机彻底停止，也就意味着第六集团军的灭亡之日即将到来了。果真如此的话，又该怎么办呢？已经看不出任何出路的他，此时真的追悔莫及。早知道会有今天的这步田地，还不如当初听从了曼施坦因的突围建议。

这样看来，失败无疑已是成为定局的事情了。

保卢斯将军失去了在短期内获救的一切希望，他在12月末竭力让集团军做好经受长期围困的准备。与此同时，他一再要求“顿河”集团军群，和身处柏林的元首提供足够的补给和补充兵员，没有这些，他无法坚持太久。

面对这种不幸状况，12月30日，保卢斯向第六集团军的将士们坦率地陈述了他们面临的挑战。保卢斯发布的6015号令，以并不令人惊讶的消息为开始:

“集团军不能惊慌失措，务必为接下来数周必须坚守要塞这一事实做好准备。突围行动暂时推延。”为确保“采取一切可能措施坚守要塞”保卢斯意图恢复辖内部队的部分机动性。但他也承认，由于不太可能获得补充兵，恢复受损部队实力的工作，不得不“搁置一段时间。”尽管如此，他还是向部下们保证，补给物质正在途中，补充兵最终也将提供。但他提醒道，在此期间，“估计俄国人会在不久后发起进攻，就像他们先前做过的那样。”但与以前的进攻不同，“原先较为平静的防线很可能遭到更为猛烈的大举进攻。

保卢斯的这道命令的最后一段强调了围绕第六集团军包围圈重新组织防御的重要性，特别是自12月初以来，一直遭到进攻的西部防线。当月月底时。据守该防线的部队非常虚弱，这一点显而易见。因此，6015号令承认第14装甲军第376步兵师防区的态势“非常紧张”。并宣布该师的战斗力“即将耗尽，必须迅速予以替换”。保卢斯指示第八军把丹尼尔斯将军的这个师交还胡贝第14装甲军，又命令胡贝军交换第376步兵师与第29摩步师的阵地。这就意味着第376步兵师残部调入第29摩步师设在卡尔波夫卡东面和东南面的防区，而实力更强的第29摩步师进入第376步兵师位于第六集团军西部防线。

保卢斯还下令在卡尔波夫卡西北方向构设宽大的后方阵地，以加强集团军西部防线南段的防御。这些措施将在8天内，也就是1943年1月7日前实施。

战争的残酷

苏军策划“指环”行动。

12月19日，苏军最高统帅部批准华西列夫斯基的副手。沃罗诺夫将军接手协调顿河、斯大林格勒方面军辖内诸集团军的工作，帮助他们消灭第六集团军包围圈。他的第一个任务是为“指环”行动的实施拟制一份新计划。而原先负责协调斯大林格勒地域作战事宜的华西列夫斯基，现在负责组织沿合围对外正面展开的行动。该行动最终涉及西南方面军和斯大林格勒方面军的部队。（后者1月1日改为南方面军）。

沃罗诺夫是红军炮兵高级指挥员，这一点并非巧合。这一次，苏军最高统帅部打算依靠炮火的粉碎性力量，而后，该地域强大的机械化部队将承担起把支离破碎的德军，尽可能逼向西面的主要任务。

虽然最高统帅部要求沃罗诺夫12月21日前将他的计划呈交最高统帅。但其他地段的战斗使他的工作延误了大约一周。沃罗诺夫拟定的“指环”行动初步计划12月27日提交给莫斯科的斯大林。该计划要求罗科索夫斯基顿河方面军和叶廖缅科斯大林格勒方面军发起一场分为三个阶段的联合进攻，在七个战斗日内歼灭第六集团军。罗科索夫斯基方面军第24、第65、第21集团军将在20公里宽的地域发起这场进攻的主要突击，作战地域从扎帕德诺夫卡以北7.5公里的122.9高地向南延伸至德米特里耶夫卡以西4公里的131.7高地。14个步兵师组成的主要突击力量，将在8个坦克、41个炮兵和近卫迫击炮兵团支援下，对德国第8军的防御发起打击。

这番进攻计划要求随行主要突击的三个集团军突破德国第八军防御，向正东面推进。穿过巴布尔经跨过冰冻的罗索斯卡河。经斯大林格勒工厂区西部边缘的红十月厂、工人新村。作战目的是从向东切断德军集团，而后以零打碎敲的方式将其歼灭。

沃罗诺夫的计划，还包括两场辅助突击:第一个辅助突击由顿河方面军第66集团军的5个师从奥尔洛夫卡西北方约10公里处向西南面发起；第二个辅助突击由斯大林格勒方面军第57和第64集团军的4个步兵师、3个摩步旅和2个机械化旅从切尔夫连纳亚河西面和东面六公里处的 拉科基诺和波波夫地域发起，向北攻往克拉夫措夫和沃罗波诺沃，16个炮兵和近卫迫击炮兵团 提供支援。

斯大林和朱可夫，接受了计划中的大部分内容，但要求他更改辅助突击的发起地点。

12月30日，最高统帅部下达了“指环”行动。同时捋顺了对沿科捷利尼科沃和罗斯托夫方向展开行动的部队的指挥控制。在一道发给叶廖缅科、罗科索夫斯基、瓦图京、华西列夫斯基和沃罗诺夫的指令中，最高统帅部将斯大林格勒方面军改为南方面军；将原斯大林格勒方面军编成内的第62、第64、第57集团军交给罗科索夫斯基顿河方面军；原斯大林格勒方面军辖下的近卫第2、第51、第28集团军留给南方面军。1943年1月1日生效的这道指令，确保了斯大林格勒地域和沿罗斯托夫方向进攻行动的统一指挥。这道指令还赋予华西列夫斯基协调西南方面军和南方面军作战行动的任务。简而言之，斯大林将权力和必要的指挥控制体系赋予红军高级指挥员们，以便更有效地协调他们的行动。

苏军顿河方面军第21、第65、第66集团军1月6日至9日的猛烈突击，是刻意为之。他们的目的，是在主要突击地域前方为即将发起的进攻夺取关键地段，削弱主要突击地域前方的德军防御，迫使德国人将他们掌握的所有预备队投入战斗。苏军的进攻实现了这三个目的。截至1月9日日终时，第65集团军辖内部队已攻占126.1和115.4高地，第66集团军控制了147.6高地接近地的大部分地盘。这些进攻还重创了第44步兵师和第16装甲师，并消耗了第8和第11军寥寥无几尚未委派任务的预备队。

1月9日，苏军进行了一些调整，并未发起大规模进攻。而德国人基于以往的经验，本以为对方会再度发起冲击。顿河方面军辖内诸集团军静候了24小时。1月10日发起的猛烈突击令德军猝不及防。

为强化德国人对苏军即将发起进攻的预期，1月8日，罗科索夫斯基给包围圈内的第六集团军发起一番最后通牒。要求对方立即停止抵抗并投降。这份被德国人拒绝的最后通牒的送交时机，旨在让对方相信，进攻将于次日发起。但1月9日，围绕第六集团军周边防线的战斗几乎完全平息下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取代了前三天激烈战斗。

最后通牒。

与最高统帅部进行广泛讨论后，1月7日，沃罗诺夫和罗科索夫斯基将军通过德国人的频率与第六集团军建立起无线电联络，并发起一封电报。这封电报通知保卢斯将军，罗科索夫斯基将于次日10点派出两名打着白旗的军使，沿向东通入马里诺夫卡的铁路线穿过前线。保卢斯同意接受军使。罗科索夫斯基的私人代表斯梅斯洛夫少校和翻译季亚特连科大尉在指定时间赶至德军第3摩步师第64装甲掷弹兵团第二营防区，指挥该营的是卡尔·维利希少校。德军士兵将蒙上双眼的两名军使送至维利希少校的指挥所，他们呈交了苏军的最后通牒，然后沿原路穿越火线返回。维利希立即联系第六集团军司令部。保卢斯禁止任何人与俄国人谈判，并命令维利希少校将这份最后通牒交给位于古姆拉克的集团军司令部。苏军的最后通牒中写道:

致围困在斯大林格勒城下的德军第六集团军司令保卢斯上将或他的副手:

德军第六集团军、第四装甲集团军一部及其配属的加强部队自1942年11月23日起已被彻底包围。红军各部队已将这股德军围得水泄不通。德军从南面和西南面实施进攻来挽救你们的一切希望均告破灭。红军击溃了急于援助你们的救兵，其残部正退向罗斯托夫。为你们运送少量食品、弹药和燃料的德军运输机，被红军胜利的快速推进逼得经常转场或从更远处飞往包围圈。另外，在苏军战机打击下，德军运输机和机组人员损失惨重，他们对被围部队的援助已变得不切实际。

你们的被围部队处境非常艰难，他们忍受着饥饿、疾病和寒冷的折磨。俄罗斯的严冬刚刚开始，刺骨的酷寒、凛冽的冷风和暴风雪即将来临，可你们的士兵还没有冬装，且置身于艰难、不卫生的条件下。

作为集团军司令，你和被围部队的军官们非常清楚，你们根本不可能突围，你们的处境已趋绝望，继续抵抗毫无意义。

鉴于你们进退维谷的困境，为避免无谓的伤亡，希望你们接受以下投降条件:

1.以您和您的司令部为首的所有被围德军停止抵抗。

2.你要有组织地将全体人员、武器、所有技术兵器和军用物资完好无损地交给我们。

3.我们保障所有停止抵抗的军官、军士和士兵们的生命安全，战后可遣返德国，或按战俘本人的意愿选择去向。

4.所有投降人员可以保留自己的军服、军衔、勋章、个人财物和贵重物品，高级军官可保留随身武器。

苏军

5.所有投降的军官、军士和士兵将立即得到正常的口粮。所有伤病员和冻伤者将获得治疗。

6.请您派一名您亲自指定的代表，于1943年1月9日莫斯科时间15时整 ，乘坐挂有白旗的轿车，沿孔纳亚车站——科特卢班车站公路将书面形式的答复送来。

1943年1月9日15时，获得上级授权的苏军人员将在564公里车站东南面0.5公里处的“B”区迎候您的代表。

如果你们拒不投降，红军和红空军部队将被迫全歼被围德军，一切后果由你们承担，特此警告。

红军最高统帅部大本营代表，炮兵上将沃罗诺夫。

顿河方面军司令员罗科索夫斯基中将。

正如第六集团军辖内各军的晨报中指出的那样，虽然苏军最后通牒的期限已到，德国人并未做出积极回应。

保罗斯与希特勒设在“狼穴”的指挥部取得联系，请求赋予他自行自主行使权。当然，希特勒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一要求。元首的立场一贯如此，但这一次所有人都意识到，如果第六集团军停止抵抗，会使苏军立即腾出七个集团军，给德军在苏联南部其他地区的防御造成严重破坏。尽管苏军次日投下传单并在前线用大喇叭播放投降条款，但守军还是拒绝接受。

1月9日，所有德军士兵都读到了苏联顿河方面军司令员罗科索夫斯基中将写给第六集团军的劝降信。包围圈内的各个地方都被苏军飞机撒上了劝降传单。黑白色传单上，有苏军最高统帅部的一名将领以及罗科索夫斯基的签名，传单上盖了章，显得非常正式。传单上面写道:

所有停止抵抗的军官、军士和士兵，我们保证他们的生命和安全，并在战争结束后释放回德国，或由战俘选择的任何其他国家。……

如果拒绝这一投降的呼吁，我们特此通知你，红军和红空军的部队将被迫着手对被围德军实施消灭。被歼灭的责任将归咎于你们自己。

另外，随着劝降信被一同投下的另一方传单上有这样一句充满着威胁意味的话:“一切负隅顽抗都将被彻底消灭。”

正如罗科索夫斯基在他的传单中宣布的那样，德国人拒绝投降的24小时后，苏军对包围圈内的敌人的全面攻击于1月10日打响。此刻发生的情形，在军事史上目睹过两次。一次发生在苏军方面，这次却轮到了德国人。饥饿装备欠缺的士兵们已被切断了所有的交通线，德军他们仍抵御着占尽优势的苏军。这种情形过去也曾发生过，那是在沃尔霍夫包围圈，苏军突击第二集团军一直战斗到全军覆没。斯大林格勒最后的战斗同样是冷酷无情，双方的角色发生了变化。但彼此的英勇和不幸死亡是一样的。

苏军对包围圈发起的进攻庞大而猛烈，防线最前方德国空军的高射炮部队试图用88毫米高射炮打破苏军坦克部队的猛攻，他们射光了最后一发炮弹，击毁了数量惊人的坦克，但德军步兵的阵地被粉碎，许多地段都被苏军突破。虚弱不堪的德军部队，伤亡数字极具飙升，被冻伤的人数亦是如此。此刻的温度是零下35度。一股暴风雪正在扫过草原。

未完待续，本篇5485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