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郑世俊道，既然这样，那很好处理，把李在明抓起来。郑世俊问，李医生怎么处理？我问郑世俊，就不能想办法放李医生一马？

郑世俊长出一口气道，不管李医生出于何种目的，根据我掌握的线索，他的青霉素都来自李在明，给人用药时他也收取一定费用，虽然费用不高，但严格追究起来，他的行为也属于私自贩卖青霉素。

郑世俊说完，我不知道说什么。郑世俊补充道，杨兵等人离开朝鲜后，对青霉素海外的调查已经终止，现在主要调查国内青霉素贩卖相关人员，不涉及海外调查其实我可以不用管，全权交给人民保安调查就行。如果交给人民保安调查，李医生毫无疑问会遭到严厉处罚，被枪决可能性很大。

我倒吸一口冷气，觉得有人拿枪顶着我的脑袋。我不解地问，李医生真的会被枪毙吗？郑世俊道，这件事必须有人负责，如果李在明承担所有罪行，李医生也许能逃过一劫。我跟郑世俊道，要李在明承担所有罪行显然不可能，李在明很自私，一旦他被抓肯定会把李医生供出来。

郑世俊道，如果不是李医生，我不会这么纠结，现在案件进展这么慢，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如果换作你，你会如何处理这个案子？我跟郑世俊道，这个案子确实很棘手，换作是我，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开着面包车沿着海岸线前行，窗外雨已经停了，漆黑一片，风吹进车窗，已有浓浓秋意。郑世俊沉默一会儿后开口道，你带烟了吗？我有些惊讶，在我印象中郑世俊很少抽烟，现在居然主动跟我要烟抽。

我没有做声，把刚买的727扔给他一包。郑世俊拆开包装，点燃一吸了一口道，你是去找李在明要电器吗？我跟郑世俊道，要肯定要不回来，只能跟他买回来。

郑世俊道，你店里货物丢失和我也有关系，如果我早点把案子交给人民保安局处理，李在明和李医生可能被逮捕了，朴正海也不会想到用你的电器跟李在明换青霉素。你放心，只要你在罗先合法合规经商，我不会让你蒙受这样的损失。你不必掏钱回购电器，我有办法向李在明要回电器。

郑世俊说帮忙要回电器，我相信他的能力。我边开车边缓缓开口问，昨天我见你和李医生一起离开了渔村，你们去干什么了？郑世俊道，李医生说有朴正海的消息，带我去找朴正海了。我惊讶地问，你们找到朴正海了吗？

郑世俊道，我们在海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饿晕了，昨天李医生把他带回去了。朴正海盗取了你店里的电器，你打算怎么处理？郑世俊的问题让我犯难，如果我把他交给人民保安处理，朴正海肯定会被定罪。如果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心里又不爽。

如果朴正海不受到任何处罚，今后队伍就不好带了，说不定其他送货员会效仿。我叹息道，刚开始我非常生气，见到他生病的老婆后，我没那么生气了，朴正海也不容易。郑世俊抽了一口烟道，你要不要见见朴正海？

我淡定地问，朴正海在哪里？郑世俊道，他现在应该回家了。我跟郑世俊道，他现在可能不想见我。郑世俊道，他确实不好意思见你。我瞥了一眼郑世俊道，李医生知道你的身份了吗？郑世俊道，我没跟他说明身份，不过他应该猜到了。我跟郑世俊道，李医生要是被枪毙了，我良心上过意不去。

郑世俊道，我也不想是这样的结果，等两天我就要离开了，青霉素的案子要移交给人民保安调查，人民保安接手后，肯定会从重从严惩罚李在明和李医生。我跟郑世俊道，你就不能跟人民保安打个招呼，让他们对李医生从宽处理吗？

郑世俊道，案子移交给人民保安前，我会把李医生的所作所为向上面反映，上面什么态度，最后如何处罚李医生我无权干涉。半个多小时后，我和郑世俊到达渔村。渔村黑灯瞎火，安静得可怕，偶尔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刺破了微凉的夜空。

我把面包车停在村头，和郑世俊走路进村。郑世俊从风衣兜里掏出手电筒照明，秋夜的海风吹来，我不由打了个寒颤。郑世俊穿着我的风衣，一言不发地朝村子走去。郑世俊上次去我家，看上我的风衣后，说要借他穿几天，没想到这小子有借不还，一直霸占我的风衣，我也拉不下脸皮找他讨。

我的个子比郑世俊高，他穿我的风衣没那么合身，下摆都到小腿了。很快我们来到李在明家，我准备敲门的时候，郑世俊伸手拦住了我，他示意我不要出声。我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屋内传来摔东西的声响。

郑世俊侧着身子，耳根贴墙，想要听清屋内人的讲话，没想到郑世俊还有听墙根的癖好。我也侧着身体，耳根靠墙，屋内隐约能听到李在明和李医生的争吵声。李在明怒不可遏地道，你就不该把朴正海找回来。李医生道，不把他找回来，眼睁睁看着他饿死在外面吗？

李在明道，饿死在外面了最好，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朴正海给他老婆看病。李医生叹息道，都是同村人，难道我见死不救？

李在明道，咱已经收手，说过不再贩卖青霉素，你现在又拿出为数不多的青霉素，是想引来人民保安调查吗？朴正海盗取商贸城的电器，本来就有人民保安在找他，他要多落到人民保安手上，追查到咱们贩卖青霉素的事，咱两兄弟还有活路吗？

李医生道，朴正海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出卖咱俩。但就算朴正海不出卖咱们，你觉得人民保安就查不到咱们吗？

李在明自信地道，赌场的兵哥和阿吉已经逃离了罗先，人民保安就算想查，线索也已经中断。李在明道，弟啊，你太天真了，杨兵和阿吉逃离罗先，正说明上面开始严肃调查这件事，他们望风而逃，我觉得我们还是去人民保安局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李在明道，哥，你疯了吗？自首的话咱都要吃枪子。李医生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好了，我去自首的话，会承担所有罪责。自始至终，你都不认识什么杨兵，不知道什么青霉素。屋内突然沉默了几秒，李医生补充道，给朴正海老婆看病，你就不该收钱，让朴正海铤而走险，偷取商贸城的电器。

李在明道，难道咱们冒着吃枪子的风险搞青霉素，就是为了做好事？李医生义正言辞道，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李在明呵呵笑道，医生？从你被医院开除那一刻起，你就不是医生了。哥，不是我说你，当初你怎么敢擅用院长给亲人准备的青霉素。

李医生理直气壮地道，院长他姐的病情较轻，不着急用青霉素，医院的青霉素数量有限，当然得优先使用在重症患者身上。李在明道，哥，我承认你是个好人，你做了那么多好事，结果工作弄丢了，你无偿救治了那么多病人，以至于现在一贫如洗，甚至有可能被抓起来枪毙，有时候我真想问你，你后悔过吗？

李医生语气坚定地道，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不是医生，不知道病人的痛苦和无奈。李在明笑道，我当然知道，有些病人为了活命，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连朴正海那样的老实人，都敢偷商贸城的电器。要是杀人能让自己活命，我相信很多绝症患者会拿刀杀人。

李医生道，我不想和你争论，今天我来你这里，是想告诉你，我要去人民保安局自首，会承担所有罪行。朴正海给你的电器必须还给商贸城，剩下的青霉素拿出来救人。

李在明道，你去自首我不管，我只希望你为嫂子和父母考虑一下。电器是我跟朴正海用青霉素换的，我已经联系好买家，他今晚就来买电器。剩下的青霉素是我给自己和父母留着的，万一哪天他们需要青霉素治疗，这就是救命药，我绝不会交给你做好事。

李医生问，你联系了哪个买家？赵老板吗？李在明道，不要你管，总之这个老板很有实力。李医生道，我劝你尽快把电器归还，我能找到归还渠道，不需要你出面，另外不要再碰黑市上的东西。李在明道，你少和那个小郑打交道，他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

李在明说完，趴在墙边的郑世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李在明和李医生听到声响，停止交谈。李在明扯着嗓子喊，谁？

郑世俊示意我去敲门，自己则迅速退到身后的黑暗中。我上前敲门，李在明端着煤油灯开门。我咳嗽两声道，嫂子在家吗？李在明端灯在我面前晃了晃，认出我后，笑道，赵老板来了呀，家里就我一个，老婆和孩子走娘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