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千金和太子是青梅竹马,她被视作未来的太子妃。
可太子只钟情我一个小官之女。
一向看不起我的太傅千金,诅咒我没命享福。
却被哥哥当众打脸,骂太傅府一厢情愿。
原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谁能想到,大婚之夜我意外昏死过去。
醒来时,我竟然躺在棺材里。
大婚之夜,一杯合卺酒让我失去意识。
再回神,鼻端焚香萦绕,耳畔是哀乐和哭声。
我骇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棺椁里,睁不开眼,动弹不得,宛如死尸。
“盖棺吧。”
是太子的声音。
不要!躺在棺材里的我已将近疯魔。
可棺椁还是缓缓合上,随后被六枚钉子钉死。
“是我护不住你,程十鸢,若有来生……”
谢鹤安的声音虚弱颤抖,悲痛得已然说不下去,一向矜贵沉稳的人,一旦落泪,连下人都忍不住掉眼泪。
灵堂抽泣不断,我的陪嫁侍女却冷笑一声。
“太子殿下执意娶我家小姐,就该想到今天。”
我愣了,什么意思?
谢鹤安执意娶我时,曾经闹得满城风雨。
太傅的嫡女魏轻虞,和太子青梅竹马,是默认的太子妃。
两年前,我到护国寺,替抑郁而终的娘亲祈福,偶遇了谢鹤安。
我们之间有种神奇的宿命感,忍不住被彼此吸引,互相靠近、纠缠。
不管皇后如何反对,谢鹤安都不愿接受与魏家的婚约,跪了三天三夜,给我们求来了一道赐婚圣旨。
此事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
有人说我故意勾引,也有人看魏家笑话。
因为这桩婚事,程家和魏家结了仇。
太傅在朝堂上处处针对父亲,还搅和了父亲的一次升迁机会。
大婚前,一向瞧不上我的魏轻虞拦住我。
“皇家水深,你可小心点别被水淹死了,空有太子妃的头衔没命享福。”
她的眼神让我头皮发麻,像在看一个死物。
哥哥将我挡在身后:“太子可没说过要娶你,你们魏家一厢情愿,还好意思欺辱我妹妹?”
在场的人捂住偷笑,魏轻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嫌恶的移开眼:“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那时我心中不安,谢鹤安知道后却说是我会错了意。
“我和轻虞自幼一起长大,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生了闷气,可婚期在即,只能安心待嫁。
谁能料到,我满怀期待等来的,竟是我的死期。
黑暗中,我猛然睁开了眼。
我竟还活着。
“救命。”
无人应答,只有风声。
一丝微弱的光透进来,脑袋右侧被薄纱掩盖的地方,竟然有个老鼠啃噬出来的细小孔洞,微风从洞里吹进来。
来不及思索原因,我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对准孔洞边缘,用尽全力凿了下去。
身下的褥子撒满了新婚用的干果,让我不至于饿死。
我花了七天时间,终于凿出一个大窟窿。
我小心翼翼爬了出来,放眼一看,竟置身于万丈悬崖之上。
悬棺葬。
这是娘亲母家的习俗。
我将铺在棺椁里的褥子绸缎、身上的嫁衣,撕成长条,和悬崖上的藤蔓一起拧做麻绳。
一端系在钉入峭壁的木桩上,一端系在腰间,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将自己慢慢往下放。
等我双脚落在崖底,忍不住扑倒在地上痛哭失声。
有人不想我活着回去,可我注定让他们事与愿违。
我跋涉了三天,终于回到京城。
刚在京城门口,就被守卫围住,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将我扭送京兆府衙。
此时我身上嫁衣已经看不出原样,佩戴的首饰却还好好的。
京兆尹断定我盗窃:“这些首饰都是皇家御用,你竟敢戴着它们招摇过市。”
我暗自叫苦,我出嫁穿戴是谢鹤安准备的,花纹工艺和料子都是皇家御用,不曾料到会被城门守卫认出来。
偷盗皇家御用之物是大罪,大婚之夜疑点重重,我本来不敢轻易暴露身份,事到如今却没法隐瞒了。
“回大人,我是程侍郎之女,这些都是我的东西。”
程侍郎只有一个,程家女也只有一个。
京兆尹一拍惊堂木:“胡言乱语!你要冒充皇子妃也不打听打听,太子妃前段日子新丧!”
“来人,把这胆大妄为的疯女人按住,鞭笞五十!”
不等我辩白,鞭子带着破空声落在身上,疼得我满头大汗。
我挣扎着喊:“大人若不信,请我哥哥来对峙便知。”
是哥哥,不是谢鹤安。
不知为何,我竟然害怕看见谢鹤安,反而是哥哥让我有安全感。
京兆尹不以为然,让人把我拖进大牢。
狱中潮湿阴暗,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到了夜里我已经高烧不止。
模模糊糊间,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仿佛又回到了棺材里,我惶恐地睁开眼,黑衣人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我拼死挣扎,混乱间,摸到黑衣人手腕上的隆起的疤痕,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怎么会是你?”
黑衣人掐着我的手一顿。
我以为我会死。
黑衣人放开了手,他将一颗药丸塞进我嘴里,喉咙顿时像吞了炭火。
然后将一瓶药水滴在我脸上,药水腐蚀脸上的皮肉,犹如烈火燃烧。
“不要再说自己是程十鸢,你活着,程家满门都会死。”
他低声说完,决绝转身离开。
我趴在阴湿的地上泪流满面。
我的哥哥程千辙,终究是不忍心杀我的。
有一年上元节,我贪看花灯与父母走散,被一个落魄乞丐掳走。
是哥哥从天而降撞开了乞丐,乞丐恼羞成怒,提起斧头就砍。
“哥哥快走!”
可是哥哥毅然挡在我面前,斧头劈到他手臂上,嵌入骨头,留下了很可怕的疤痕。
大婚前一夜,程千辙开玩笑般问我:“不嫁太子可以吗?”
我嬉皮笑脸回道:“不可以。”
我当时只当他是在打趣我,如今才知道话里藏着深意。
第二日晨起,狱卒见到我惊恐地瞪眼。
“你的脸怎么了?”
地上的积水倒映出我的脸,火烧一般糜烂褶皱,已经看不出原貌。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我毁了容,也哑了。
这世上再无程十鸢,也无太子妃。
冒认太子妃的罪名非同小可,也许是因为哥哥,最终我只是被送往禁军营为奴,给军士洗衣。
禁军军纪严明,没人为难奴役,除了苦些累些。
“小哑巴,你捶衣服用点力,这都洗不干净,你是没吃过饭还是没干过活!”
管事的范娘子对我的耐心快耗尽了。
“明日还要送魏太傅的小姐过来,我这手底下还有没有能干活的人了?”
范娘子一肚子气。
魏家?我好奇地看过去,范娘子也不隐瞒。
“魏太傅谋害皇室,毒杀太子妃,还连累太子殿下落下病症,这不,九族都受了牵连,男丁全部处死,女眷悉数为奴。”
“这人啊贪心不足,就会登高跌重。”范娘子感慨。
竟然真的是魏家。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我隐隐觉得不对。
若凶手真的是魏家,哥哥又为何执意做实我的死?
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想要我死的人,恐怕不止是魏家。
如今我深陷泥潭,无力藏在深水里的妖魔抵抗。
可他们既然把魏轻虞送来,我就不会错过这个突破口。
魏轻虞很快就来了。
她一身缟素俨然为父兄戴孝,按理说这不合规矩,范娘子骂了几句之后却没再管束。
因为我们前后脚来,范娘子将我们安排在一起。
我是哑巴,魏轻虞也不说话,她很沉默,以至于我找不到机会试探。
直到某天夜里,魏轻虞悄无声息出门,我也起身跟了上去。
院墙灌木遮掩的角落里燃起火光,父兄七出之日,她在烧纸。
看到我时,她白了脸,又很快镇定下来。
“你想如何?”她冷声问。
我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你为何事先知晓太子妃会死?”
魏轻虞猛然看我。
我琢磨了好几日才想明白,当初魏轻虞并不是诅咒和威胁,而是提醒和警告。
这让我更加确信,魏家是冤枉的。
魏轻虞端详了我许久,突然上前撩开我耳畔的头发,小时候和一众女孩们玩闹时,我曾炫耀过我有个很好看的心形胎记。
“程十鸢,太子妃?”魏轻虞笑了:“你竟然真的活下来了,还成了这幅规模样。”
“你想知道真相,可以。”魏轻虞收起笑,面无表情地说。
“宫里寒衣巷,让人给我母亲治病,再把人接过来,我就告诉你真相。”
我不可置信地看她。
如今我也是奴仆,哪来的通天的本事做这些,可是魏轻虞不为所动。
这是故意为难,我猛然起身离开。
走出几步,我回头一看,院墙角落的纸钱烧尽,魏轻虞拢起灰烬轻捻,眼底一片悲凉。
若魏家真的冤枉,她的遭遇并不比我好多少,有气是正常的。
我深吸一口气,回头走到她面前,在地上狂书。
“成交。”
魏轻虞勾唇:“很好,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件事。”
“你的陪嫁侍女芍药,和你一起中毒死了。”
我双目微睁,怎么可能呢,
我躺在棺材时,她明明还活生生地说话。
“让我去送吧。”我比划着。
禁军统领和几个将军的衣物,原来是范娘子亲自去送,但她今日踩到皂角水滑倒伤了腿,正愁没人代劳。
“也行,你是个哑巴,就不会乱说话得罪将军。”范娘子将装着衣服的盒子递给我。
送完了衣服,我在宫门的甬道慢慢走着,算计着时间。
酉时三刻,一辆马车从驶入宫道。
我瞅准机会,猛然冲上去拦下马车,和车夫侍卫僵持间,一只手掀开车帘。
“发生了何事?”
男人的声音温润,容颜如画,却难掩苍白病弱之色。
他目光平静地落在我可怖丑陋的容颜上,不似从前的赤诚热烈。
我忍下内心的酸涩,高举手中的桃木簪。
在京兆尹的时候,我身上的首饰都被没收,唯有这不值钱且做工粗陋的桃木簪逃过一劫。
这是谢鹤安亲手为我所制的。
谢鹤安瞳孔微缩:“此物与我妻长眠,你从何处寻来?”
我拿出早就写好的手书,鸦青接过去呈给他。
“魏夫人无辜受牵连,如今病重,还请你为她诊治,再送往禁军营与其女团聚。”
谢鹤安愕然,他认得我的字。
我不敢确定他与我的死无关,不会暴露身份,所以一问三不知。
只说昨夜一凤冠霞帔的女子入梦,醒来就看见枕边留下这簪子和手书。
这鬼话鬼都不信,但能勾起他的探知欲就行了。
果然,他答应了。
拿了他的手信,我顺利请了御医为魏夫人诊治。
抓了药后搀扶着魏夫人前往禁军营。
“可以告诉我了吧。”
还是那个角落,我用树枝划出一行字。
魏轻虞不再为难我:“魏家在程府的耳目,给我爹递过一封密信,信中复述了陛下给你爹的口谕,只有一句话。”
她同情地看着我:“大婚之夜前,除掉程十鸢。”
“毒不在合卺酒里,在给你准备的糕点里,芍药动的手,所以她被灭口了。”
犹如晴天霹雳,我脑子一片空白。
陛下要杀我,爹爹和哥哥都是知情者,甚至可能就是他们一手酿造了我的死。
狱中那夜,我那么相信哥哥,坚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了家人宁可选择退让。
所以才忍着难过忍着痛楚,顺从地配合他毒哑自己,毁掉容颜。
结果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想起了那不致死的毒,和棺材里不该有的孔洞,难道不是父兄见君令不可违,特意为我留的余地?
“不,是我父亲将鸩毒换成了假死药,也是我父亲在你棺椁上留下缝隙,更是父亲极力促成了悬棺葬,否则一旦入土,你必死无疑。”
魏轻虞继续说着我不能理解的话。
我的父兄杀我,一直想要我死的仇敌却竭力救我,为什么?
“我其实是魏家的女儿?”我茫然失措,混乱写道。
魏轻虞轻嗤:“你想多了,魏家不是救你,是为了自救。”
“父亲位高权重,门生遍布朝堂,陛下早就难以容忍,你若死,魏家定会被当做替罪羊。”
“父亲本想派人将你接回,用御医误诊来揭过这场阴谋,可惜陛下的动作太快了,没给父亲留下机会。”
我慢慢镇静下来,一笔一划写着:“这都是你一家之言,说不定是你因为魏家覆灭而怀恨在心,故意挑唆我等内斗,好替你魏家复仇。”
魏轻虞笑了:“皇室是你夫家,程家是你娘家,若你真的能依靠他们,现在又怎么会在这?”
我无言以对。
魏轻虞走了,独留我像块木头般愣愣地蹲坐着。
原来我竟然只是一颗除掉魏太傅的棋子。
不,不对。
我先前听说,谢鹤安请旨,要让我上皇室玉牒,陛下却按下不允。父子俩闹得很不愉。
不上玉牒,我就不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妃,只是程家女。
名义上,魏太傅还不算是谋害皇室宗亲呢。
若陛下的目的是挥刀魏家,又为何不愿意落实魏家的罪名?
魏轻虞没有提到谢鹤安,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