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陆先生

作者：船长与船

我的母亲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她平常就稀里糊涂的，跟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办点事情是错漏百出，却唯独喜欢养鸡，也精通养鸡。往年村里遭了病，别人家的鸡都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只有我们家的鸡还活蹦乱跳的。

作为全村的养鸡高手，大家都来向母亲“取经”，可是母亲却很糊涂，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胡编乱造，说了很多不切实际的养鸡方法。听了母亲话的人，家里的鸡都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们都觉得母亲有心眼，估计藏着掖着还要使坏，但只有我知道，母亲是真的糊涂。

有句话说得好：“上天给你关上一扇门，必定给你打开一扇窗。”正是因为母亲干什么都不行，才对养鸡如此的精通。她平时也不跟人在一起，人家都在村口围坐在一起聊天，她就蹲在家门口，看这些鸡啄米。时间长了，母亲连走路的方式都有些像鸡了，摇摇晃晃的，脑袋要往前探着走。

虽然如此，我却很讨厌鸡，小时候没少被公鸡追着咬，长大了也嫌弃满院子的养鸡的味道。正因这样，我才努力学习，想在城市里扎根。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我不懈地努力，也是在城里娶妻生子了。

因为讨厌家里的环境，所以我很少回家，妻子也不愿意回去，孩子更是排斥。我的父亲意识到了这一点，几次跟母亲吵架，让她把鸡都卖了，别一茬一茬地往家里买，现在养鸡赚不来几个钱，孩子都不喜欢。

可是母亲却不答应，一直逆来顺受的她，在养鸡这件事上很坚持，这些鸡最终也没有被卖掉，一茬一茬地养着，家里的鸡也是越来越多。我们既不愿回去，有时候也把父母接到家里来，父亲还好，他爱干净，可是母亲身上，一股子养鸡的味道，那味道直冲鼻子，请了几次，也不愿找她来了。但母亲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我也很理解，毕竟母亲是个很糊涂的人，她不明白人情世故的。

后面又过了几年时间，父亲去世了，原因也跟鸡有关。原本他好好的，可是在一次感冒之后，咳嗽逐渐加重，到医院去看，人家说是肺部感染，要注意家里卫生。我们赶紧把父亲接到家里去，可惜回天乏术，两个星期不到，父亲还是去世了。

父亲走后，我对母亲的印象急转直下，认为是她间接把父亲给害了。但是看着母亲哭红的双眼，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母亲也不知道这些，她是个糊涂的人，并不是有意的，想到这里，我也释怀了一些。

我打算把家里的老房子和鸡都给卖了，然后把母亲接到城里养老。母亲却不答应，一会儿说是不习惯城里生活，一会儿又说自己在村里有认识的人，可是她这样一个孤僻的人，哪有什么熟人。

原本我也不打算管那么多，她不来我们家，我们还轻松呢。但等我回去后，母亲竟也病了起来，而且也有很严重的咳嗽。我当时就害怕了，怕母亲走了父亲的老路，于是不顾她的阻拦，当即把家里养的那么多的鸡全都给卖掉了，又雇人把院子里清理得干干净净。

为了更好地照顾母亲，我又把她接到城里。刚开始的时候，母亲一脸的茫然，她是习惯了农村的，来到城里，是有很多不适应。我带着她去买衣服，她居然都不肯坐扶梯，觉得那东西危险。

看到母亲这样的表现，我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伤心。感觉自己真的是太不孝顺了，出来这么多年，都没带父母好好地玩玩。父亲已经走了，我不想让母亲留有遗憾，于是那段时间，我带着母亲逛动物园、植物园，还去吃了西餐，把能逛的地方都给逛了一遍。

我的工作很忙，有时还要到外面出差，一出门就是好几个星期。还好妻子善良，她愿意带着母亲出去玩，甚至还会给母亲穿衣服，擦嘴。见到这样善良的妻子，我也是很欣慰，可以放心地出差了。

虽然妻子为母亲做了很多事，但她当初是反对母亲来家里的，原因也很现实，就是觉得母亲身上总有一股味道，太脏，而且性格执拗。哪怕是这样，妻子依旧对母亲很好，她是在极大地维持着这个家的团结，我也很感谢她。

但母亲似乎对妻子有一种天然的敌意，吃饭的时候说不好吃，下顿做了她想吃的，可是她又不吃了，喝凉白开不愿意喝，要喝自来水，塑料凳子不想坐，得坐木凳子。而这一切，母亲都使唤妻子去做，妻子虽然也是满腹怨言，但她始终也只是背后抱怨。

我几次找到母亲，想跟她好好谈谈，她却从来也不听我的话，反而自言自语地说：“你看着阳台，这么大一块地方，要不然我买几只鸡来养吧。”母亲这心不在焉的态度，真要把我给气炸了，后来我也明白了，跟她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很生气，妻子也很气愤，但是母亲却比我们更加激动，她有时候说些方言骂人，还好妻子听不懂，有时候又要哭泣，又不说是为了什么，几次下来，我真是觉得有些身心俱疲，甚至后悔把母亲接到城里来了，或许让它留在农村，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母亲的身体不好，而且还在咳嗽，要是把她给放回去，又要养鸡，又要把家里搞得乱糟糟的，如果再跟父亲一样“肺部感染”，得了个急病离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所以，再苦再难，还是让母亲好好养老吧。

最近我又接到了出差，这是年前的最后一次出差，因为要处理很多事情，所以去的时间也比较长，临走的时候，我特意嘱咐妻子，说母亲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让她多担待，妻子嘟囔着嘴同意了，我又去找母亲，让她好好等我回来，母亲也一口答应下来。

家里安顿好，我也收拾收拾坐飞机出差了，可是家里却只消停了几天时间，后来母亲不知怎么的，三天两头的给我打电话诉苦，说这个说那个的，前言不搭后语，但大多数都抱怨妻子的，说的还很激烈。

我又给妻子打电话求证，妻子委屈地跟我说了实情，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妻子和母亲各执一词，但我还是比较倾向于相信妻子，毕竟母亲很糊涂，很多事情她自己都分不清，更别提记住了。

有一天深夜，我正在睡觉，母亲突然给我打电话了，这次很不寻常，母亲接电话后并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着，我也感觉到了异样。大概沉默了一分钟，母亲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我听得很心疼，我问她到底为什么哭，母亲抽泣着说：“儿媳把厨房给锁上了，不让我去吃饭，我饿呀。”

听到母亲喊饿，我这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当时真的非常生气，立刻安慰了母亲，然后给妻子打电话，可因为当时是深夜，妻子大概在睡觉，也没有接电话。我气得不行，也不管出差这些了，直接买了机票赶回了家里。

刚坐车去飞机场的时候，我这心里气得难受，想到妻子居然不给母亲饭吃，我真觉得她很坏，甚至都有了离婚的想法。等坐上了飞机后，我这怒气有些消散了，觉得或许是母亲乱说的，但是她的表现，又不像是，等我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但还是觉得有必要把事情弄清楚。

我开了门，首先去找了妻子，打开卧室门，发现妻子还在睡觉，她见我回来，一脸的惊喜。我当时就没好气地问她：“你把厨房锁上干啥，咱妈说饿了没饭吃。”妻子听我这么说，当时就一脸无奈，然后说：“我也不解释什么，你去问问咱孩子。”

我又把儿子叫起来，问他这件事，儿子揉揉眼睛说；“哪有这回事，厨房从来没锁过，零食都在茶几下面，怎么可能会饿倒呢。”妻子可能会撒谎，母亲可能会撒谎，但是我的儿子绝对不会，他虽然年纪小，但很正直，如果妻子真的把厨房锁上了，不用母亲给我打电话，他会第一个联系我，听到儿子很说，我彻底地明白了。

我又去找了母亲，母亲跟犯错的孩子一样，不说话了，可是看她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概她也没有恶意，只是为了博取我的关注而撒谎吧，但这个样子长久下去可不行呀，我没了主意，只能把母亲送回乡下。

出人意料地，母亲很开心，回去的路上，居然还唱起了歌。虽然如此，我还是提醒母亲，不要养那么多的鸡，最多不能超过五只。现在家里有钱，不用养那么多，养多了家里脏，咱就图一乐就行了，母亲满口答应，估计也不会听我的话。但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反正以后让母亲尽量开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