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带回来一个中毒的少年,请求我帮她救治。
我不肯相助,少年最终不治而亡。
两百年后,我助师妹修习成仙,她却在成仙之日亲手剖出我的心脏。
再睁眼时,我回到了,和少年初次见面的日子。
当师妹再次要我救他时,我答应了下来。
1
月圆之夜。
随着我的妖气丝丝缕缕注入柳烟云的体内,她身体周遭的光芒愈发明亮。
终于,在我耗尽气力的那一瞬间,柳烟云飞升成仙。
我疲惫不堪,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冷。
环顾四周,我发现自己正身处冰窖之中。
四根铁锁困住我的手脚,将我牢牢束于冰床之上,动弹不得分毫。
刚刚成仙的柳烟云则正侧身对着我,坐在一口冰馆前。
她用手帕仔细的为冰馆之内的人擦拭,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
“师妹?”
听到我的呼唤,柳如烟转头看向我,眉目含笑。
“师兄,你醒啦?”
若是忽略她手中倏而变出的长剑,我真的会以为,她这是在关心我。
下一秒,她的笑容戛然而止。
剑猛的刺来,整个剑身穿过我的胸膛,直插入我身下的冰床之中。
快到我来不及避闪。
是了,我也避闪不开。
我忘了,她将我锁住的时候,定是下了刺死我的决心。
为的就是让我必死无疑。
这一剑并不致命,可下一秒,柳烟云将剑拔出,把手直接伸进了我的伤口处。
冰凉的手指在胸腔内摸索。
我本未反应过来的痛觉终于被唤醒,丝丝缕缕的疼痛爬满全身。
“师妹,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不解,不甘。
这许多年来,我为了助她成仙,几乎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
尽我所能,不求回报。
她就算不感激我,又何至于恨我至此。
“为什么?”她痴笑出声,语气近乎癫狂,胸腔里的手正好摸到我跳动的心脏。
她一把握住我的心,另一只手自肩后将我揽起。
“师兄,我要救他呀!”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她呓语般在我耳边念着,轻声低语,宛如恶魔。
我就着她扶我起来的姿势,看清那冰棺中躺着的人。
那是个少年,给我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我却记不起他是谁。
“师兄,你修为了太久,久到记不得一只蝼蚁。”
“这是江宿啊!江宿!”
“江宿……”
我喃喃着,终于记起了他。
柳烟云说的不错,我确实都快要把他忘了。
可她没忘。
她想要杀我。
为了救他。
“你的心,你活着、清醒着时候的心,能让人死而复生,对吧?”
柳云烟冰凉的手指收紧,攥住我的心脏。
原来,原来。
她在我最虚弱的时候动手,让我这么痛苦的死,都是为了她的情郎。
她是为了报仇,为了复活她的心上人。
我咬紧牙关,感受着心脏被一点点掏出胸腔,声音都是抖的。
“没用的,他已经死了……两百年了……”
“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才会知道。”
“我给他输了整整两百年的心头血,上天不会辜负我这份努力的吧?”
柳烟云用力一扯,将我的心脏彻底拽出。
鲜血溅了她一脸,将她纯白的衣袂染成星星点点的红。
犹如修罗。
我那么多年的付出,竟连一个短短相处半年的少年都比不过。
她眼角的泪痣是我曾吻过的地方。
那时,我吻掉的是她的泪,现在将其盖住的,是我的血。
我的心,终究没能将她暖回来。
冰窖外,雷声滚滚,大雨瓢泼。
雨水砸落,浇灭了我对她数百年来的情谊。
2
“师兄,醒醒啦,你又在这里偷懒!”
柳烟云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我被她剖心的场景历历在目,但身上没有传来丝毫的痛感。
睁开眼,四周是绿草茵茵,杨柳垂垂。
阳光洒在身上,温暖我驱散了心中的寒意。
这是和冰窖中截然不同的场景,是我与柳烟云上山采药那日。
也是柳烟云求我救江宿性命的那日。
就连上天都替我不公,让我重来了一世。
那日下午,柳烟云收到千里传音,丢下我一个人完成师父布置的采药任务。
不料我们要寻的药竟有灵兽守护,我耗损真气过半才得以拿到药草。
穿着被撕烂的衣衫回到殿中时,我还在师父面前为柳烟云打掩护,说这药草是我们两人辛苦寻得的。
结果还不到半个时辰,柳烟云带着江宿就来求我。
我信不过江宿的品性,加之重伤在身,若是强行用剩下的灵力救治江宿,遭到反噬后我必死无疑。
所以我拒绝了。
我抬头辨了辨时辰,柳烟云快要离开了。
不出所料,一个时辰后,她匆匆对我喊道:“师兄,我有急事,药材就拜托你了!”
她急切到都没等我的应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啊,救情郎嘛,当然得着急。
这一次,我没再傻乎乎的自己去找药,也没有再替她美言,直接回了大殿。
3
“你是说,烟云跑了?”
师父质问。看得出他已经有些生气了。
我点头,拱手俯身,尽量让自己看着乖巧些。
“弟子没能拦住她,误了师父大事,还请师父责罚!”
“放肆!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师父气得摔了手中的杯盏。他人本不坏,可脾气向来暴躁,一点就着。
“是弟子没用,弟子一人实在斗不过那灵兽。”
我继续示弱请罚。我越是顺从,越能显出柳烟云的不敬。
为此,我在来大殿前还划破自己的手,给自己的衣服抹上了些血迹,显得我说的话更加真实。
笑话,三十六计我全部了然于心。
若不是我愿将自己所知所学倾囊相授,若不是我对柳如烟喜爱之至,又怎么可能不对她有丝毫防备,任她曾经破绽百出,却依旧一门心思看都不看,直直走进了她的陷阱。
她每每犯错受罚,我都会替她担下罪责。
她亦会在我受伤时,对我悉心照料。
柳烟云明明……不,应该是喜欢过我吧?
我现在甚至连她有没有喜欢过我,都不敢确认。
我身为一个药妖,战斗力本就不高。
没了柳烟云,我打不过灵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加之我从不会诋毁她,在任何人看来,我永远都是在维护她的。
所以师父也没有多加怀疑。
“罢了,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先好好休息,待烟云回来,我再问个清楚。”
我应了声是,坐在了殿中的椅子上,等待柳烟云的归来。
4
直到外面的天色已然全黑,柳烟云终于回来了。
“师兄!师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那声音的远近,她应该是先去了我的房间寻我。
我看着师父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辗转片刻后,穿着淡青色衣裙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殿门口。
不是为了下午的逃走请罪,而是为了她的江宿。
柳烟云平日里明明是最会看人脸色,讨人欢心的。
若是往日,她看到师父的脸色一定会卖乖讨巧。
可今日她没有。
她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但也仅是一瞬间。
好像为了能救江宿,她可以将一切都弃之不顾,包括她自己的命和前程。
柳烟云将江宿轻放在地上,冒着师父盛怒的风险,跪求师父。
“求您救救他吧师父!他就要没命了!”
“他救过弟子,是您教我的,要知恩图报!”
她一下下磕着头,声音中夹杂着哭腔。
那咚咚的声响不仅砸在了砖地上,更是重重砸在了我的心上。
若是此刻躺在地上的人换做是我,师父这般神态,怕是她早就不敢说话了。
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其实这一切,一早就明了了。
“带着他滚出去!我殿中从此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不是师父无情,而是他要谨慎小心的护住我们所有人。
妖族亦分许多妖,与人类的拉帮结派相似,分成了几个势力大头,各领一方。
因此各个统领最忌讳的,就是让身份来历不明的人轻易进入自己的领地内部。
柳烟云将我们所有人的安危弃之不顾,师父自然气她拎不清轻重。
“烟云……算了吧……”
躺在地上的江宿虚弱开口。
即使面色惨白如纸,也依旧能看出精致的五官,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我其实挺佩服他的,自己都性命垂危了,还要装出一副万事都先考虑柳烟云的模样。
他这是用命在搏柳烟云的信任。
柳烟云见师父态度坚决,知道师父绝不会出手相助。
继而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我。
5
她就那样乞求的看着我,眼角的泪痣让我恍若看到前世,她求我时的那番神色。
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差点让我忘了上一世,她是怎样残忍而决绝的将我剖心,宛若疯魔一般。
为了一个不确定能不能救活江宿的机会,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搭上我的性命。
她怕是从未想过,如若救不活江宿……
不,就算救不活他,柳烟云也不会后悔杀了我。
她大概会将我的死视作报仇。
可我不救江宿,不仅仅是因为我受了重伤,会遭到反噬。
而是想保护她。
柳烟云有百年难遇的妖力,这令她极容易被盯上,成为被他人利用的资源。
江宿出现的太过突然,我没办法不怀疑他另有所图。
后来江宿去世,我看着柳烟云悲痛欲绝的样子,不忍她继续日日堕落。
于是将心中的顾虑讲给她听。
我想让她冷静下来想一想,理智的分析一下关于江宿的一切。
或许她发现端倪后,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但我没想到,她早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她没有再哭,只是在第二日梳洗端庄,和我说她想明白了。
我当时以为,她是想清了江宿确有可疑。
可后来直到我被剜心才知道,她想明白的,是认为我故意不想救江宿,还为了和她在一起,恶意编纂江宿的图谋,诋毁江宿在她心中的形象。
几百年来,柳烟云宁可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别有所图,也不愿相信,其实我只是爱她,一心一意的为她而已。
6
柳烟云跪行到我面前,伸出手拉住我的衣摆。
她轻拽了几下,似是撒娇,又像讨好。
“师兄,你向来最是心善,你救救他好不好?”
是啊,我心善,心善到处处为她,可我换来的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看到柳烟,我还以为是柳如烟大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