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全国大赛有两个罚球逆转胜负的机会？

如果4.225米就是你和球队到达胜利的距离？

如果十八九岁时的你，在全国大赛上面对制胜时刻令人手心发汗的场景，无论如何强装镇静，入夜后独自一人时，会否心有余悸？

2021-22赛季CHBL耐克高中篮球联赛全国决赛的第一天，当湖南省地质中学和清华大学附属中学打到最后一分钟，罚球线上的惊心动魄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2003年出生，高三的陈天灿站到了命运的罚球线上，但随后，等待他的不是安徒生童话，而是“安德森噩梦”。

在27年前，1995年6月8日的美国奥兰多，95-96赛季NBA总决赛第一战，拥有沙奎尔-奥尼尔和安芬尼-哈达威的魔术稳操胜券，他们一度领先二十多分。可休斯顿火箭的哈基姆-奥拉朱旺、克莱德-德雷克斯勒、肯尼-史密斯、马里奥-埃利，一群30+的老将并不服输，

终场前10.5秒，手握3分领先的魔术等待着罚球线上的尼克-安德森为球队收下胜利。

只要罚进1球，魔术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可要命的就是，当年27岁的安德森，在一个场均15.8分的美妙赛季，罚球命中率70%的情况下，却连续两罚不中。更令人意外的是，此后，球又落到了他手中，他再次被送上罚球线。

越是想弥补自己的过失，安德森就越是紧张，他再次两罚不中，魔术错失了终结比赛的机会。随后，火箭队的老将，也就是后来ESPN的金牌解说之一肯尼，张手命中三分，将比赛拖入加时，最终火箭逆转取胜，并且4-0横扫魔术夺冠。

在那之后的27年里，每每有罚球不中输球时，魔术和安德森都会准时出现。关键时刻丢罚球在篮球世界里也是屡见不鲜，比如2013年NBA总决赛雷-阿伦著名的绝平三分之前，年轻的科怀-伦纳德两罚不中，去年的CBA总决赛上，韩德君在第四节末和加时赛也是3罚不中，而在14-15赛季总决赛，韩德君在G4手握两罚绝平的机会也都遗憾错失。

罚球可能是篮球世界里最简单，却又最难的工作，那不像足球世界里的点球，还有着博弈斗智斗勇的过程，罚球就是与自己的战斗。人一生最大的敌人常常都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自己，自己的性格，自己的缺点，自己的选择。

在陈天灿决定命运的罚球之前，地质中学做到了几乎能做到的一切。

他们遇上了两年前总决赛的仇敌清华附中，那年陈天灿高一，眼看着队友们倒在铜墙铁壁之下。两年后，清华附中已没有四大战神，迎来了队史十几年来最为落寞的时刻，而地质中学的孩子们为了复仇这一天在球场上倾注了不知道多少汗水。

地质中学队内头号球星申瑾文只打了7分钟就伤退，在这之前，他今年场均以47.1%的命中率每场投进3.2记三分，场均拿下全队最高的18.4分，单场轰下过55分。董子墨也以48.6%的三分命中率每场进2.8记三分，可球队最重要的两杆枪折了一杆，对面的清华附中身高臂长，汪志鹏时时刻刻威胁篮筐。

开局利用强有力的防守和转换冲击取得两位数领先，但地质中学还是在半场结束时被反超，另一杆枪董子墨上半场同样被锁死，似乎地质中学到此已经用光了他们的能量，只能在下半场眼看着清华附中红旗招展，冲向胜利。

可是，董子墨站出来，他和地质中学发出了“不”的怒吼。在左侧45度，他连续发炮命中三分，只在那一个位置，下半场他就投进了4颗，摇摇欲坠的地质中学重新拿回了领先。可是，随着体能下滑，他们在篮板上逐渐吃力，眼看着清华附中步步迫近比分。

最关键的时候，体能透支的地质中学与罚球线做着绝望的争斗。

刘粤陶6罚仅1中，关键时刻连续错失，陈天灿走上罚球线，他此前2罚全中，可在球队落后2分，急需这救命的2分时，他也没能赢得和自己的战斗。4次罚球，和当年的安德森一模一样的剧情，噩梦式诅咒式的故事在他身上无情上演。

董子墨最后还是得到了惊天一掷的机会，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在这场最准的位置出手，皮球在半空中坠落，地质中学的梦想在全国四强的面前倒下了。董子墨趴在地板上，久久不愿起身，这是他和陈天灿的最后一年耐高，高中时代已经在刚才的那一刻彻底与之挥别。

这一刻，他们和每个走过中学时代却留下遗憾的人一样，闭上眼睛就是那流淌而过的无情时光。篮球就像是你爱过的世界，你曾深情以赴，可世界未必报以热情。可篮球和世界同样是公平的，今日你错失的，必定在未来用一种相似的方式再次出现，只有坚持才能得到那亲手终结遗憾的机会。

2014年4月27日，NBA季后赛首轮G3，牛马激战正酣，文斯-卡特在最后时刻得到了左侧底角出手的机会，他冷静晃飞马努-吉诺比利，张手三分绝杀。在同样的位置，13年前，他错过了和阿伦-艾弗森的费城一决雌雄的良机，而后的13年，他总是在赛前热身时在底角重复着那次出手，直到那一天真的到来。

篮球是圆的，只要你坚持投下去，错失的进球总会在下一个机会里得到弥补，人生亦如此。

清华附中如当年的火箭一样逃出生天，他们在中场相拥，激情庆祝，胜利者昂首阔步，这就是竞技体育最基本的准则。失败者该当如何？陈天灿已经没有了在耐高赛场再度拯救自己的机会，憧憬着地质中学立刻卷土重来也只是美丽的希冀，就像那年的安德森和魔术，错过了队史第一场总决赛胜利，直到今日始终未能如愿。

这就是竞技体育和生活最残酷的地方，结局已经无法更改，未来在此刻只不过是几句漂亮话留给你的美好愿望。我们终究要知道，在时光长河里一旦错过，就要付出数倍的时间和努力才能救赎那本不该出现的过错。

带着强烈的痛，19岁的陈天灿和湖南省地质中学必须更加坚定地走向未来，他们此刻不会知道未来何时能够完成这次救赎，但不走下去就将一无所有。这就是最惨痛的青春文学，满是伤痕，却又满是希望，未来就像一个巨大的沙盘，你可以拆掉桌凳看着它碎成一盘散沙，也可以洒豆成兵，指点江山。

CHBL全国总决赛的第一天，亦如人生的开篇，故事很痛，但生活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