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生坏种。

妈妈怀胎三月，我往药瓶里掺堕胎药。

弟弟刚出生，我拿着板砖往弟弟脸上扔。

我书桌下藏着小猫的尸体，被子里塞满了压扁的虫子。

后来，弟弟意外身亡。

家人认定是我杀了弟弟，逼我喝下满满一壶带着玻璃碴的开水。

我被活活烫死。

我死后，全家人都获得了重来一世的机会。

而我只能永远成为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他们欣喜若狂，护着弟弟平安长大。

可他们不知道，我的死亡，才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我不喜欢弟弟，甚至可以说得上厌恶。

因为我知道，弟弟一定会夺走家人对我的爱。

弟弟出生前，我是家里的小公主。

水热了，我嫌烫嘴，水冷了，我嫌冰牙。

我喝的每一口水，都是爷爷奶奶小心翼翼帮我吹温的。

哪怕是寒冬腊月，我闹着想吃草莓。

爸爸也会连夜驱车，赶到十里外的大商场给我买。

妈妈更是疼我，包水饺都要单独给我包三种馅。

只要我想要，我就一定会得到。

我是阳光下的玫瑰，张扬，明媚，骄傲。

然而，这一切，都是我八岁前的记忆。

那一天，爸爸来接我放学，笑着递给我一个大大的礼物盒。

还特地叮嘱我，一定要到家才能打开。

爸爸骑得很快，我抱着礼物盒，骄傲地坐在自行车后坐上。

盒子里是什么呢？

芭比娃娃？公主裙？水晶高跟鞋？

我甜蜜地笑着。

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世界上幸福的公主。

可当我在全家人的簇拥下打开盒子。

我愣住了。

盒子里只有一个蓝色的氢气球。

摇摇晃晃飘向天花板。

爸爸一把把我抱起来，下巴的胡茬狠狠剐蹭着我的脸蛋。

「念念，爸爸妈妈怀上了一个男孩子，你开不开心呀？」

我狠狠咬住了嘴唇。

不开心。

我一点都不开心。

我讨厌蓝色。

我讨厌弟弟！

爸爸妈妈说，我是他们宝贝的公主。

可我不明白，弟弟到底有什么好？

我趁着家人睡觉，从妈妈包里翻出了孕检报告单。

那时我刚上小学，实在看不懂这些抽象的名词。

于是就抱着电脑，查了整整一晚上。

切！不就是什么染色体和我不一样吗？

翌日，我捧着妈妈脸，一字一顿要求妈妈打掉弟弟。

妈妈一下子变了脸，小声责备我不懂事。

你看，弟弟还没出生，妈妈就不爱我了。

所以，我一定要让弟弟不能出来。

既然妈妈不肯堕胎，那我就帮妈妈一把。

我在小区后门的垃圾箱里翻了三天，终于翻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米非司酮。

堕胎药。

药片刚刚过期没几天。

我想，堕胎效果应该也不错。

药片白白的，和钙片差不多大。

我赶忙跑回家，趁着爸妈还没下班，把堕胎药和妈妈吃的钙片混到一起。

再小心翼翼把钙片放归原处。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好，等弟弟死了，爸爸妈妈就只能爱我一个人了。

那一晚，我写作业写的很认真。

等弟弟死了，爸爸妈妈看到我整洁的作业本，一定会更爱我。

我端坐在书桌前，写了好久好久。

好不容易写完，我抱起作业就去找妈妈。

可冲到客厅，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

不过，没人也好！

我跳到沙发上，熟练地播开电视。

喜羊羊与灰太狼，是我很喜欢的动画片。

看着看着，我就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是我人生中很难忘的一个晚上。

妈妈一巴掌把我打醒。

这是我头一次被打。

我那时候太小。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大人眼里特别拙劣。

我不知道，妈妈吃钙片是嚼一嚼再吞下去的。

一入嘴，妈妈就发现了异常。

全家人急速赶往医院，做了一整套检查才回来。

医生告诉妈妈，混进去的药片是堕胎药。

家里没有人不想要弟弟。

除了我。

我迎来了人生中头一顿毒打。

后来，棍棒、皮带、衣架，成为了我后背上的常客。

那一次谋杀弟弟，失败了。

你看，他们为了一个还没成型的东西，竟然舍得打我。

弟弟还在妈妈肚子里，就夺走了本应属于我的爱。

我恨疯了。

于是变本加厉。

我在妈妈抱我的时候，拧妈妈肚子。

在妈妈洗澡的时候，推妈妈一把。

终于，在我半夜持刀趴在妈妈床边，妄图一刀捅死弟弟后，家人再也忍不了我了。

爷爷奶奶带我回了农村，而爸爸妈妈和弟弟，留在了城里。

我脱下了精致的公主裙，整日穿着拖鞋追鸡撵狗。

白白的皮肤晒成古铜色，两只手上也长满了倒刺。

直到弟弟平安出生，爸爸妈妈才把我接回城里。

「念念，这是弟弟，你看，是不是也没那么可怕？」

爸爸抱着皱皱巴巴的弟弟，满脸幸福。

我睁大眼睛，笑着点点头。

「原来这就是弟弟，好可爱呀。」

爸爸妈妈相视一笑。

奶奶也出来打圆场，说：「念念现在长大啦，不会做那种事啦。对不对啊念念？」

我乖巧地点头，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妈妈，我能摸摸弟弟吗？」

爸妈眼里闪过一丝恐慌，可看到我乖顺的样子，也不得不答应。

弟弟在妈妈怀里吃奶，我小心靠近弟弟，轻嗅着弟弟身上的奶香。

家人纷纷笑起来。

「念念还真有个好姐姐的样子。」

「以后念念也有伴儿喽！」

下一秒，我掏出怀里的板砖，狠狠拍上弟弟的脸。

鲜血直流。

我巨讨厌奶腥味。

弟弟脸上留下了一条抹不掉的痕迹。

从此之后，就连爱我的爷爷奶奶，也恨透了我。

因为学籍问题，我只能留在城里上学。

一上初中，家人就给我办了住校。

可每当我回家，我和弟弟之间都会有一场大战。

弟弟吃饭，米饭里却藏满了刀片。

弟弟被划了一嘴血，连着一个月都没办法吃东西。

弟弟洗澡，我往浴缸里扔吹风机。

要不是爸爸手疾眼快，弟弟一定会被电死。

我用尽所有办法。

我好爱我的家人，所以，我一定要得到家人所有的爱。

我喜欢写日记。

在日记本上，我密密麻麻写满了对弟弟的诅咒。

我恨不得上天马上让弟弟去死。

可后来，这本日记竟然变成了刺向我的利刃。

高考前夕，妈妈发了疯。

她在我的书桌底下发现了一只小猫。

小猫被硬生生挖去了眼睛，已经发臭了。

妈妈把我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她发现，抽屉里藏着被扯掉翅膀的麻雀。

她发现，被子里塞满了压扁的虫子。

当然，也包括那本日记。

在日记里，我写到——

我恨不得弟弟瞎了眼，断了手，走到大街上被汽车压扁！

妈妈一把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烧了个干净。

全家一商量，扣扣嗖嗖给了我1万块钱，就和我断绝了关系。

断的干干净净。

我自己去高考，自己填报志愿，自己去报道，自己上大学。

整整四年，家人一个电话都没来过。

或许，弟弟才是他们的真爱。

时间会冲淡一切。

恨也罢，爱也罢。

我累了，他们的爱，好像有没有都无所谓。

我每天穿梭在实验室和宿舍，我交了很多朋友，大家对我都很好。

没有了爸爸妈妈辱骂和毒打，我的人生又明媚起来。

直到考研复试前夕，妈妈终于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

「你弟弟死了，车祸。」

死了？

终于死了！

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微笑。

弟弟一死，妈妈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妈妈应该还是爱我的！

我强压着内心的激动，阔步走向教室。

明天就是考研复试，我要好好努力才行。

等我考完研，就回家看看。

晚上九点，我哼着歌打开屋门。

迎面而来的，是帽子叔叔。

家人一口咬定是我杀了弟弟。

哪怕我的大学离家有1000公里。

哪怕我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哪怕帽子叔叔也说我没有任何嫌疑，弟弟的死亡只是意外。

可家人就是觉得，我一定是凶手。

妈妈把多年前的那本日记拍在桌子上。

怒吼着咆哮：「何念！你简直是个恶魔！」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妈妈就扑过来要掐死我。

我用力推开妈妈，满眼震惊。

「我没杀人。」

妈妈闻言突然暴怒。

「你在日记里写的明明白白！你就是先拿那些小动物做实验，下一个实验对象就是你弟弟！」

无论我怎样解释，爸爸妈妈就是不听。

爷爷奶奶也过来牵着我的手，要我去自首。

妈妈情绪几近崩溃，跑到厨房里把碗盆摔得粉碎，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这个家，一个人都不信我，一个人都不爱我。

我累了。

拿起桌子上的那本日记，我冷声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怎样才能信我？」

我不奢求他们的爱，只是一点信任，就够了。

妈妈披散着头发，晃晃悠悠从厨房走出来。

她赤着脚，拖着一条带着玻璃碎渣的血迹。

妈妈突然笑了。

整整十四年，这是妈妈头一次对我笑。

弟弟死了真好，妈妈都会对我笑了。

可下一秒，她捧起地上的玻璃碴，一股脑灌到热水壶里。

「你弟弟五岁的时候，你往米饭里放刀片。」

「你弟弟那么相信你，他大口大口吃下去，结果……」

妈妈抹了一把泪，端起沸腾着的开水。

「你喝，你喝，我要你也尝尝，你弟弟的痛！」

妈妈，你是要我死吗？

我看向爸爸，爸爸瘫坐在地上，不发一言。

我看向爷爷奶奶，而他们难堪地别过了头。

好。

再多的解释，也没人相信。

那就如你所愿。

我抱起水壶，一饮而尽。

好烫。

五脏六腑都要被烧化了。

好疼。

但是，和我这22年的痛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死吧，就这样去死吧。

他们在复刻日记里的诅咒！

原来，这就是我的家人！

我所以为的爱，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可怜，可笑，可恨。

终究是错付。

如果能重来一世……

我要杀了他们！

一阵眩晕袭来。

再睁眼，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完全透明的游魂。

而杀害我的家人，却都获得了重来一世的机会。

我被诅咒束缚，只能永生永世做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我看着家人们欣喜若狂。

妈妈肚子微微隆起。

弟弟在妈妈肚子里。

如家人所愿，他们集体回到了妈妈检查出怀孕的那一天。

爸爸高兴疯了，抱着妈妈肚子又哭又亲。

爷爷奶奶也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一家人沉浸在癫狂的喜悦中。

可他们不知道，噩梦要开始了。

怀胎十月，弟弟顺利出生。

家人抱头哭。

爸爸举起酒杯，满脸都是激动的红晕。

「何念死得好！以后，儿子就叫何阳！阳阳光光，开开心心地长大！」

我看着弟弟皱皱巴巴的脸。

再来一世，弟弟长得还是这么恶心。

妈妈满脸温柔，轻轻抱着弟弟喂奶。

爷爷奶奶拿着新买的相机，围在一旁记录着幸福时刻。

「阳阳头一次吃奶！阳阳真棒！」

爷爷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其乐融融。

突然，妈妈一声尖叫，狠狠拍打着眼前。

弟弟突然咬住了妈妈的身体，死不松口。

鲜血直流。

一个连牙都没长出来的小孩，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爸爸慌了神，眼看着妈妈就要痛晕过去。

只能一咬牙，狠狠拍了一把弟弟的背部。

弟弟张大嘴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而妈妈却捂着胸口，跳脚大骂。

「你多狠的心呐！儿子刚出生你就敢打儿子！」

「哎哟我真苦的命，摊上你这种老公，我死了算了！」

说罢，妈妈就作势要跳楼。

爷爷奶奶当然要拦着。

一阵喧闹，惹得病房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爸爸不知如何是好，脸羞得通红。

扑通一声，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了下去。

爷爷奶奶在一旁偷偷嘀咕。

「上一世，阳阳挺乖的，怎么这一世这么凶呢？」

「一定是何念阴魂不散！等我找个懂的，建个九层宝塔，压一压她的邪气！」

医生在给妈妈上药，而妈妈疼的嘶嘶吸气，却还是一脸幸福。

「不愧是我儿子，力气真大！」

「这个火爆脾气，就是随了老娘我！」

我看着血淋淋的伤口，满心欢喜。

妈妈，痛不痛啊？

这可只是个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