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4年元旦节,在我芳年华月的28岁,我做下了一个决定。
“封舒意小姐,请问您确定愿意在逝世后捐献个人遗体吗?”
我点了点头:“我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已知悉所有须知,自愿进行捐献登记。”
坐在我对面的医生郑重点头:“好的,在您死后,您的器官将拯救一位心脏病患者、两位肺癌患者、两位肾脏衰竭患者,以及一位失明患者。”
“我代表国家医疗中心,对您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说完,他向我递来了一张捐献遗体的登记表。
我压下舌根泛上来的些许苦涩,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拜托:“我希望医院可以帮我保密,等我死后再公开这份协议。”
医生答应了我。
我对他道过谢后便离开了办公室,从医院出来时,外面漫天大雪。
冰冷的雪花夹着冷风刮在我脸上,我看了一眼日期,掏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串数字。
手机亮了又灭,不知道打到第几遍,对面才接起:“有什么事?”
谢迟曜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不耐烦,我假装没听出来,轻声问他:“下雪了,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谢迟曜一点都没迟疑,回答我:“不了,晚上要加班,你自己吃吧。”
话音未落,听筒里传出了一声很小的女人的娇喊。
下一秒,电话就被切断了。
我站在风雪里愣了很久,才慢慢将手机收进兜里。
自己当公司老板的人,怎么会忙得没时间回家吃一顿饭?
谢迟曜从三年前开始就在外面有人了,我不是不知道,甚至我还看过那些女人给他发过的暧昧信息。
我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不在意,而是不敢挑明。
我怕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就太狼狈了。
十年了,我从最好的青春年华就和谢迟曜在一起,所以我总想着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可过不去。
一个月前,我确诊了胃癌晚期。
医生告诉我,我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2月26日,我注定活不到自己的29岁了。
如果知道我要死了,谢迟曜会伤心难过吗?
还是庆幸终于可以不用想尽办法瞒着骗着我在外面出轨了?
可惜,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我都看不见了。
从公交车下来,我没有去买菜,病到这个地步,我已经什么都吃不下了。
回到屋子,家里比外面还冷。
我抱着自己蜷在沙发上,看着那张餐桌,突然想起上一次谢迟曜陪我在家里一起包饺子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前了。
按照我家里的习俗,要在新年第一天的饺子里包一枚硬币,吃到的人这一年就会顺顺遂遂。
每次都是谢迟曜吃到,他咬到之后就会抱着我得意地说自己运气真好。
其实不是的,是我包的时候做了记号,每次都夹给了他。
怪不得我会生病呢,是我将福气都给了他。
天渐渐黑了,不知道时针指到几的时候,谢迟曜回来了。
他一进门,打开灯就皱起了眉:“家里怎么这么冷?暖气坏了?”
我怔了怔,这才拿出手机一查:“是暖气费没了……”
以前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谢迟曜包揽,他很久没回来了,忘记交也正常。
而我这几天都在医院接受检查,根本没回过家,自然也没注意到这些。
谢迟曜不知道我不在家,眉心皱得更深了:“我忘记交了,你就自己交不行吗?是不是哪天我死了,你就不活了?”
这话就说得太难听了。
我慢慢抬起头看他,忽然很想笑,就笑了一下:“我是快要死了。”
谢迟曜缴费的动作一顿,语气沉了几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就是没回来……”说着,他又顿了一下:“你是不是瘦了?怎么脸色那么不好看?”
原来他还能发现我的变化啊。
我收回视线,淡淡回道:“没什么胃口,就不怎么吃东西。”
“没必要为了减肥这么拼,你瘦成这样也不好看。”谢迟曜说了这样一句,然后交完费就拿着手机去了浴室洗澡。
他以前从来不把手机随身带着的,不过那也是非常久远的以前了。
我走到浴室前,想问他明天能不能陪我吃一顿饭。
然而就在我要开口的时候,浴室里谢迟曜的手机突然连着震响,他立马就关了水回消息。
我静静看着玻璃上他的倒影,胃里忽然一阵翻涌地疼。
我忙捂住嘴跑到厨房,撑着台边弯腰呕出了一大摊血。
雪白的瓷台上密密麻麻溅上了血点。
我平静地打开水龙头冲掉,然后从兜里拿出药倒了两颗吃下。
一门之隔,谢迟曜在问候其他女人。
而他的女朋友在门外,吃着治疗癌症的药。
我在心里对他说:别急,别急,很快我就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彻底离开你。
谢迟曜,我们没有第十一年了。
第2章
谢迟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躺下了。
他从背后抱住我,黏糊地贴上来亲我的脸颊,温热的大掌顺着我的腰就往下滑去。
我拦住他的动作,推了他一下:“我没心情。”
谢迟曜却没把我的话当回事,以为是刚才话说重了:“我刚刚是心疼你受冻了,你总这样照顾不好自己,我在外面打拼怎么能安心?”
谢迟曜的这个公司是当初我和他一起打拼出来的,我拉了很多投资,后来不愿意我抛头露面的人也是谢迟曜。
那时候我还以为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所以很多事都不计较,股份都和他的并在一起。
结果治病像烧钱一样,谁能想到我现在手里有的钱,还没他随手转给身边女人的多。
我扯开他的手,坐起身来:“阿曜,这些年我在公司的股份,换成钱给我吧。”
谢迟曜迅速从情潮中抽身,同样坐了起来,和我对视:“你突然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轻声:“我有支配自己的钱的权利。”
谢迟曜却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你得告诉我你要用来干什么,你天天在家里,生活费都是我卡上划,有什么要花那么多钱的地方?”
我实话实说:“我打算等我死后,把这笔钱捐了,帮助那些没钱治病的人。”
我是没得治了,这些钱与其等我死了,让谢迟曜给其他女人花,不如用来做慈善。
谢迟曜拧紧了眉:“你今天晚上怎么回事,总说什么死不死的?”
爱了十年,从前我从不把“死”提在嘴边,也不准谢迟曜说。
他应该在今天回家进门时就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但他的心思不在我身上,直到现在,他才觉得奇怪。
我抿了抿唇:“没有,只是今晚看了个高架桥上八车连撞的新闻,很多家庭一瞬之间支离破碎,未来和意外哪个先来呢?我只是想趁现在好好享受世界。”
听我这样说,谢迟曜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你想出去旅游,等我有空陪你啊。好了,也不早了,快睡吧。”
说完,他就将灯关了,然后自顾自地躺下。
我在黑暗中静静坐了几秒,背对着谢迟曜慢慢躺了下去。
谢迟曜睡觉时总是习惯抱着我,他从背后抱住我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17岁的谢迟曜。
那时他还没有久经商场的市侩和冷漠。
那时他也很爱我,每天都早起一个小时接我去上学,等晚自习结束送我回家,他再多骑一个小时回家。
春天他给我摘花,夏天他为我遮阳,秋天他捡来最漂亮的银杏叶给我,冬天他一直牵着我的手。
我让他自己走,他是怎么也赶不走的。
我转过身来靠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眼泪流进发间,很快没了踪影。
十年的恋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我想不明白,更不知道,怎么连心跳都会骗人。
“谢迟曜,我死后你要好好生活,别再胡乱玩弄感情了,遇到喜欢的就收心吧。”
可惜,早已熟睡的他,根本无法回应我的呢喃。
第二天醒来时,谢迟曜就走了。
我也出门去拿了我一个月前就申请办理的护照。
在知道自己的病后,我就开始为离开的这一天做准备,现在只差钱了。
不知道谢迟曜会不会给我,如果他不给我,我就留一份遗嘱,让他把我的钱捐掉。
至于我可以去的地方……六百块,只能坐火车去任意一个没有谢迟曜的城市了。
回家的路上经过花店,花店小妹很热情,拉着我给我推荐。
我没养过花,觉得这东西太娇气:“还是算了,我怕养不活。”
小妹立刻拿了一盆多肉递给我:“这个好养的,不用浇水,只要晒太阳就可以活得很好。”
多肉的叶瓣呈现出一种生机盎然的绿色,可能在病痛中折腾久了,看见这样勃勃的生命力,我心里一动,最终付了钱。
回到家捱到晚上,出乎意料的,谢迟曜今晚又回来了,还带了我最喜欢的一家私房菜。
他将东西摆开来:“意意,快来吃饭,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我本来没什么胃口,看见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胃里似乎都没那么灼烧了。
可是刚送进嘴里,我的胃就开始反刍,似乎在竭力阻挡着任何可以给我身体供给的营养。
我一下没忍住,扶着胸口弯腰直接吐了出来。
谢迟曜脸色一变,慌忙过来想要扶我:“意意,你怎么了?”
耳边却传来“啪嚓”一声。
是谢迟曜匆匆走来时剐蹭到了我买的那盆多肉,花盆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多肉的根也摔出了泥土。
我怔了怔,怎么会连这么容易活的植物,都活不成呢?
果然,谢迟曜和我都不是好花匠。
第3章
我把食物吐出去之后,喉咙里的异物感还是没有消失。
于是在谢迟曜碰到我之前,我就起身冲进了卫生间。
弯腰在洗手池里呕出血的那刻,我庆幸自己把门锁了。
这种绞着扭着疼的感觉,就好像把剩下的时间都呕光了。
谢迟曜在外面问我:“意意,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吐的那么严重?是不是这家今天的菜不干净?”
我淡定地抹去嘴角的血,打开水龙头将血迹冲掉。
“没事,普通的肠胃炎而已,最近降温太快了。”
等收拾好洗手台和自己后,我才走出去。
谢迟曜还等在外面,他担心地对我仔细查看,忽然,他鼻尖动了动:“哪来的血腥味?”
我心里咯噔一下,强撑镇定地别开眼:“我姨妈来了。”
说完,我从他掌心下逃离,拿了扫把去收拾打烂的花盆。
谢迟曜跟过来,眉心皱得更深:“你日期提前了?”
我动作顿了一瞬,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我还以为他早就将我的一切都忘了。
我点点头:“嗯,提前了。”
谢迟曜没再追问,我从余光里看见他松了口气。
几乎是一瞬间,我就明白过来,原来他刚才是在担心我怀孕了。
我觉得有些好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是不是忘了有多久没碰过我了?
外面的女人把他喂饱了,他对我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上一次……已经是两个月前了。
谢迟曜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扫把:“我来吧,就没让你干过这种话,等会儿碎片没收拾感觉容易扎脚。”
“至于这花……我明天下班回来再给你买一盆。不过你以前不是觉得养花麻烦吗?”
我现在的体力的确大不如前了,多动一会儿就会累。
我在沙发上坐下,摇了摇头:“本来是想试试养的,现在看来,我还是没这个天赋,别买了。”
这顿饭搞成这样,估计谢迟曜也没胃口了。
说到底是我的问题,我拿出手机点开外卖,问他:“我再帮你定份饭吧,你想吃什么?”
谢迟曜用吸尘器把地板仔仔细细拖了一遍,正想回答我时,他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好几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心虚地看了我一眼:“不用了,公司有点事,我现在得赶过去。”
在一起十年,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在撒谎。
但我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好,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给他发消息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事,谢迟曜拿了外套就走了。
我静静坐了会儿,见窗外漆黑的夜色里又飘起雪花,我想起来,我和谢迟曜确定关系的那天也是个雪天。
那时他说:“意意,以后看到雪,我就会想起今天,想起今天的你。”
“以后每年冬天我们都出来淋雪,直到我们真的变成花白头发。”
昔日少年的誓言铿锵有力,如今却只有我还活在回忆里。
我起身去将谢迟曜带回来的菜和那盆多肉一起丢掉,然后回到卧室,开始将不会再穿的衣服收拾出来。
雪下了一夜,那个说看见雪就会想起我的人没有回来。
之后两天,谢迟曜也没回来。
我把衣柜里的衣服收拾得差不多了,怕被他发现,还留了一些伪装。
下午,我去见了许久没碰过面的好友。
她叫黎恩晗,是一名入殓师。
因为职业,她的亲朋好友陆陆续续都对她避而远之,最后只有我还和她保持联系。
是真的很久没见过了,我刚坐下,她便皱紧了眉惊愕开口:“意意,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胃癌晚期,病情加重,我大概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黎恩晗狠狠怔住,下一秒便直接红了眼眶:“你开什么玩笑……上次我们打视频电话,你明明都还好好的……”
我摇摇头:“那时候还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
黎恩晗忽然捂着脸就哭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其实我也挺怕死的,死之后会是什么样?没人知道。
所以我只能说:“人总有一死的,只是我死得早了点。恩晗,我主要还是担心你,你一直独来独往,如果将来还能交到真心的朋友……”
话没说完,黎恩晗大声打断了我:“你还担心我?你还要我去交新的朋友?”
“封舒意,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你一个人受苦的时候,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哽住了,从心底渗出的酸涩堵在了喉咙里:“我……我不想你难过。”
快乐可以分享,痛苦就只能自己承担。
黎恩晗走过来用力抱住了我。
我死死忍着眼泪,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答应我,等我死后,你要把我化得美美的再送去火化。”
“然后把我的骨灰洒进大海,把我的牌位送到清明寺,还有……别让谢迟曜找到我。”
黎恩晗怔了怔,松开我后疑惑地看着我:“你和谢迟曜又怎么了?”
我笑了笑,到底没忍住,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我打算和他分手。”
除了这一句,我什么都没有再说。
黎恩晗也什么都没再问,只是抱着我。
回到家已经很晚,谢迟曜又没回来,但给我发了条消息,说是有个项目需要他到上海去出差。
我已经无所谓他话中的真假,交代了一句【记得按时吃饭】,便关掉了手机。
第二天早上,我一阵敲门声给吵醒。
我起身去开门,以为是快递送上门,不想外面却站着一个很素净却不失漂亮的女孩。
我愣了愣,恍惚在一瞬间看到了10年前的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测。
但还是问了句:“你找谁?”
女孩攥着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你是封舒意吗?我找你。”
第4章
走廊里的冷风不比外面的风暖和一点,我拢紧外套,将门缝多打开了一点:“进来坐吧。”
女孩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反应。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谢迟曜外面的女人找上门来。
我给她倒了杯热水,而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谢迟曜手机里见到的名字太多了,无法将那些名字和眼前的女孩对上号。
女孩抿了抿唇:“许婷媛……我和谢迟曜在一起很久了。”
后一句像是要向我强调什么似的。
我笑了笑:“很久是多久?”
许婷媛回答:“两年了,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你看,这就是他爱我的证明——”
她朝我伸出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特别亮眼。
其实开门时候我就看见了,这一刻终于确认,我手指颤了颤,心头像被针扎了洞。
我该说什么呢?我扯了扯苦涩的嘴角,轻声地说了一句:“恭喜。”
也许是我此时的脸色太难看了,许婷媛露出胜利者的表情:“所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一点,早点主动和阿曜断了。”
“我不想闹得太难看的。”撂下这句,许婷媛就走了。
而我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愣住久久没有动。
就这样我在沙发上从白天坐到黑夜,一直坐到谢迟曜回来。
他打开灯后被我吓了一跳,不满地皱起眉:“你在客厅怎么不开灯?我还以为你睡了。”
我没回答,在他脱掉外套走近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轻声问:“你的戒指呢?”
谢迟曜怔了下,眼神开始闪躲,语气也满是心虚:“我的戒指……戒指,在哪儿呢?”
几秒后,他眼睛亮了一下:“我想起来了,在我兜里呢。”
他快步走过去从外套兜里翻出一枚戒指戴上,然后邀功似的又回到我面前:“你看,没丢呢。”
我垂眼看过去,看着看着,心脏就像是被握紧了一样。
我喉间发涩地开口:“这是咱俩那枚戒指吗?时间太久了,我都不记得了。”
谢迟曜肯定点头:“当然,我哪还有别的戒指?不过说起来,这戒指都快八年了吧,要不明年纪念日咱们去换对新的?咱们现在也不缺钱了。”
我攥紧了手,用指甲死死掐着手心,才没让声线发抖:“别浪费钱了,就这个吧。”
“你先去换衣服吧,我去洗澡。”说完,我起身略过他快步走进浴室。
打开淋浴头被水声包围的那刻,我才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忍不住红了眼睛。
他戴着的那枚戒指……根本不是我们八年前一起去做的那枚。
骗子,骗子!
他以为我忘了,就随便找一枚来糊弄我。
八年太久了,是不是?
丢了也好,反正他连我都丢了,还留着戒指有什么用?
我慢慢蹲下去,用手紧紧捂着嘴,让水流将我的呜咽全都冲散。
可痛苦是散不去的,就像是扎根在我的骨头里散枝开花,我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十一点,谢迟曜洗完澡回到卧室。
关掉灯后,他躺到床上顺手将我捞进了怀里。
他摸了摸我的腰,突然顿住:“意意,你是不是又瘦了?”
我摸着自己手上的素戒,心不在焉地回答:“可能吧,最近的确没什么胃口。”
谢迟曜叹了口气:“那可不行,这么瘦容易生病,我不在家你就不好好吃饭,明天我给你做吧,你想吃什么?”
我将那戒指缓慢地摘下塞到枕头底,轻轻闭上了眼:“都行。”
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
就像他觉得我忘了,那我便忘了吧。
第5章
和十年前不一样了,如今我不会再对谢迟曜的承诺抱有任何期待。
所以当第二天早上起来看见他站在厨房里熬粥时,我还是有点意外的。
我站在厨房门口,心里算着这样静谧温馨的日子已经有多久没再见过了?
算了半天,我叹了口气,算了,实在是太久了。
谢迟曜身材很好,一米八七的个子,宽肩窄腰长腿,袖子半挽着露出小臂,每一处的线条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的完美。
不怪有那么多女孩喜欢他。
他用厚手套将砂锅从灶上端下来,一回头,就看见了我。
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温柔地笑了笑:“闻着味起来的吧?小馋猫,快,去洗漱吃饭吧。”
我轻声应,等洗漱完回来,谢迟曜已经给我盛好了一碗。
那粥香的确诱人,我端起来喝了一口,第一次——确诊胃癌以来第一次,我有了食欲,并且没有想吐的感觉。
我又喝了一口,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强烈到无法掩饰的委屈。
他明明可以对我好的,他明明可以一直对我好的。
可为什么,就是要伤我的心呢?
是所有的感情到了这个地步都会变成这样?还是说共苦容易,同甘却难?
我攥紧勺子把,怕眼圈红起被谢迟曜看见,把头更低地埋在碗里,一勺接着一勺。
谢迟曜怔了怔,又无奈又好笑地摸了摸我的头:“别吃这么急,对胃不好,怎么饿成这样?”
我顿了下,想起连这个动作都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
学生时代时,谢迟曜很喜欢揉我的头发,一边揉一边还说我像小狗,怎么都揉都不腻。
后来他褪去了稚气,渐渐变得成熟,在外面时开始注意形象,言行不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如今,我的头发因为化疗少了很多,怕被发现,我在发间夹了许多假发片。
看是看不出来的,但一摸就很硌手。
然而……谢迟曜没有发现,他摸了两下就收回了手,神色如常地低下头吃饭。
他也没有发现我没戴那枚戒指,就好像我们的手指上本来就该是空的。
该庆幸吗?该庆幸吧。
我一瞬没了胃口,胃里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我放下勺子:“我吃饱了。”
谢迟曜愣了下:“那……你把碗放着吧,等会儿我洗。”
我笑笑,让他看了眼时间:“还是我洗吧,你上班要迟到了。”
谢迟曜吃完饭就去公司了。
走的时候,我帮谢迟曜围上围巾,交代他:“路上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他也亲了亲我的脸颊:“在家里等我回来,没事别往外跑。”
等他离开,我去厨房将两个碗洗完放好。
想着止痛药快吃完了,我便套了羽绒服出了门。
北京的冬天真的很冷,寒风迎面吹来,就像刀子割在皮肤上一样。
我是在和谢迟曜谈恋爱的第二年跟着他来到这里的,八年了,我还是没能适应这里的气候。
或许这也暗示着我们根本不合适,迟早要分开吧。
拿药的流程很快,但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我的胃突然剧烈地绞痛起来,就像是在惩罚我早上喝了那一碗粥一样。
我疼得浑身冒冷汗,捂着胃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蜷缩了很久。
等这漫长的痛过去,再抬眼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再不回家,谢迟曜就要回去了。
我踉跄着站起,扶着墙一步步往外挪。
没走两步,身后响起道声音叫住我:“封小姐?”
我转头看去,是当初给我做化疗的那个医生,姓林。
他似乎刚下班,身上穿着便装,他皱着眉快步走近我:“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胃又疼了?”
我点了点头,又摇头:“没事,已经好多了。”
林医生的眉心却没有松开,他思索了片刻,对我说:“外面雪大了,不好走路,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我顿了顿,我和这位林医生的交集仅仅在化疗的那一个月,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拒绝。
但是看了一眼漆黑的天色,想起谢迟曜,我犹豫过后接受了他的好意:“那麻烦你了,林医生。”
好在,林医生不是个没话找话的人。
一路上车里都安安静静,只有在我下车时,他才说了句:“封小姐,注意安全。”
我点点头,对他道了声谢,然后等目送他的车离开后才转过身。
不料一抬眼,我看见谢迟曜站在路边靠在车门上,正目光阴鸷地看着我。
第6章
谢迟曜冷着脸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扯起我手臂往家走。
直到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响起,这场争执才正式拉开序幕。
“送你回来那人是谁?你和他都去哪儿了?”
我的胃还疼着,不想吵架,我揉了揉太阳穴,将语气放轻:“朋友。”
“朋友?”谢迟曜冷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开迈巴赫的朋友?这么有钱,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我怔了怔,我根本没注意到林医生开的什么车。
我微吸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想要平息他的怒火:“他是医生,我去医院开药,他顺便送我一程而已。”
不想,谢迟曜却更加愤怒:“什么药要开一天?封舒意,我早上出门后回来拿东西就看见你出去了,一直等到现在你才回来,你跟我说你去开药?!”
他的厉声在客厅里回荡,刺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原来是这样,他看见我出去了。
一个没什么朋友,常年窝在家里的人突然出门,的确会让人感到奇怪。
可他怎么就没跟上看看呢?
我还想说什么,谢迟曜却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红着眼睛质问:“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他哪里好?是比我有钱,还是比我更能让你爽?”
他说着扯开我的衣服,吹了一天冷风的冰冷手掌掀开我的毛衣就往上钻。
我狠狠打了个战栗,用力想推开他:“谢迟曜,你冷静一点!”
他此刻的猜疑和占有欲让我感觉不到一点欣喜,因为这不是怕失去我的表现,只不过是属于他的东西别人就不能碰。
他红起的眼睛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生气。
生气我有了他不知道的秘密,他无法接受我的不透明。
拉扯间他把我带回了卧室床上,急于宣布领土主权地在我脖颈上重重咬了一口。
我没有力气反抗他,胃里翻涌着的疼在此刻也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到最后,他抵达最深处时还在质问我:“说话,你还敢不敢再见他!”
我说不出话,这一夜的每一刻我都恨不得能马上死过去。
“谢迟曜……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谢迟曜的身体僵了一瞬,在彼此沉默的几秒钟,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下一秒,他抽身离开,任由冰冷的空气将我包围。
听着他穿衣离开的声音,我蜷缩成一团,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谢迟曜走了,走得干干脆脆,没有留恋。
我趴着缓了很久才有力气起身去浴室,洗到一半,我佝偻着弯下腰呕出了一大口血。
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睛却红透了的自己,我哽咽着呢喃:“你就不能在我离开之前对我好点吗?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啊……”
之后连着四五天谢迟曜都没回家,也没有给我发一条消息。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也变得开始嗜睡,有时能从晚上睡到第二天下午,中间连个梦都没做。
我知道,我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开始在家里收拾其他东西,这十年来有关于我的物品,我都不想留给谢迟曜。
但因为体力不支,所以这些东西也收拾了很久。
然后我拜托黎恩晗给我请了个律师,留下了一份具有法律效应的遗书。
最后,我买了一张两天后从北京开往银川的火车票,只花了三百四十八块。
攥着这张火车票,我睡了个不安稳的觉。
不想第二天早上,谢迟曜回来了,还是红着眼睛回来的。
一进门,他连鞋都没脱就冲进卧室用力抱住了我,声音颤抖:“意意,我梦见你走了,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回头,好可怕……还好,还好你还在。”
我尚在睡梦中,怔了好久意识才回笼。
也才闻见,谢迟曜身上不属于我的香水味。
看他的样子,他应该是做了梦一醒来后就赶回家来找我了。
那么他之前是在哪里睡的觉、做的梦?
这香水味我这辈子只闻过一次,在那个找上门的女孩身上——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股恶心直冲上我的喉头,我猛地将他推开,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干呕了起来。
我没来得及锁门,不过还好,这次我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但谢迟曜在怔愣后追了过来,还是察觉到了不对:“你怎么回事?怎么又吐了?”
我没空闲回答他,他的眉头便越皱越紧。
沉默过后,他试探地开口:“意意,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垂着头笑了笑,上上次是两个月前,上次是五天前,不管是哪次我都不可能怀孕。
谢迟曜是在外面和别人睡得多了,已经记不清哪次是和我,哪次是和别人了吧?
感觉再没有要吐的感觉,我起身拽了张纸擦了擦嘴。
然后转身看向他,淡淡一笑:“是啊,我怀孕了。你是打算娶我,还是打算让我流产?”
第7章
话音落下,屋里突然安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我静静地看着谢迟曜,等待他的回答。
在这沉默的空档,我想起了八年前,我们一起去买戒指的那天。
那时我们一无所有,买戒指的两百块钱是努力工作一个月后公司给的奖金。
谢迟曜小心翼翼地将戒指给我戴上,眼睛闪烁着泪光说:“意意,我发誓,等我出人头地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之后,我就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
可什么时候是更好呢?他一直觉得还不够好,说还要给我最好的。
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更好的,也没有最好的。
对于谢迟曜来说,我也不是那个最好的。
漫长的缄默过去,到底还是我先认了输:“好了,我骗你的,看给你吓的。”
我别开眼与谢迟曜错身走回卧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咬着手指忍了又忍。
望向窗外,专属于冬天的冷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格外凄寒。
我想,如果今年能和谢迟曜堆一个雪人,这雪人一定会化得很慢,我的痕迹也会留得久一点。
可到了春天还是要融化,就像我注定活不到春天一样。
还是算了吧。
谢迟曜像是才回过神来,在这时才急匆匆向我走来解释:“意意,我刚刚只是一下没反应过来,不是不想结婚。”
“你知道的,从十年前开始我就想娶你,我当然想和你结婚……”
我淡淡点了点头:“我知道。”
但我已经不想嫁给你了啊,谢迟曜。
十年前的你和我,与现在的你和我,早就不一样了。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我已经没有心力去闹去吵,在我最后的时间,趁我还有力气能多忍一点,就忍忍吧。
我躺回到床上:“我接着睡了,你出门的时候动静小点。”
谢迟曜很久都没说话,我不知道他不出声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大概过了两分钟,他走过来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意意,我今天不去公司了,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或者你想去哪儿玩?我们今天去。”
在离开之前,我还真的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我顿了顿,缓缓睁开了眼:“我想……回高中去看看。”
北京到上海只需要飞两个小时,我和谢迟曜落地上海时,才刚刚中午。
上海的温度比北京高一点,却比北京更加潮湿。
我以为我回来这里会舒服一些,毕竟我在上海出生长大,度过了十八年。
但我惊奇地发现,这里的气候我也不适应了。
就好像,我连最后的一个归处都没有了。
我拢紧了外套,下一秒,谢迟曜就牵起我的手放在他兜中。
他的手掌很温暖,能将我的手一整个包进去,学生时代的每个冬天,在外面我的手就没有冷过。
谢迟曜握了握我的手,忽然担心地皱起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我看改天有空还是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所有事最怕一句“等”,因为等着等着,就会被忘得无踪无影。
我囫囵地点点头,拉着他走向路边的出租车。
半小时后,我们到了昔日的校园。
学生们这时都放寒假了,学校的大门紧关着,操场上空空荡荡的。
门卫不肯放我们进去,谢迟曜还想去让他通融通融,我拦住了他:“算了,没事,我就是想回来看一眼。”
就这样远远地看一眼,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可多看了两眼,我又有些后悔。
这里到处都是我和谢迟曜的回忆,他在那教学楼的后面给我递过早餐,在那棵梧桐树下我曾给过他一条亲手织的围巾。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我转头去看他:“阿曜,你还记不记得……”
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我看见谢迟曜正在拿着手机回消息。
显示在屏幕最上面的名字,是“许婷媛”。
他极快地按灭了手机,侧眸来看我:“啊,你刚刚说什么?”
我攥紧手,淡淡一笑:“没事,我说我想去看看我爸妈,走吧。”
闻言,谢迟曜微微敛了神色,将手机揣回兜里:“好,我陪你去。”
二十分钟后,静园公墓。
我爸妈是在我十七岁那年遭遇车祸双双去世的,他们本来给我留了一笔钱,后来这笔钱用来给谢迟曜创业用了。
和谢迟曜决定离开上海去北京的那天,我带谢迟曜来看过他们。
那天,我告诉他们,说我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让他们放心。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在天上看着,应该很难过吧。
谢迟曜站在几十步远的地方没有过来打扰。
我在父母的墓前跪下,深深地磕下去,眼泪爬了一脸:“爸,妈,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自己。”
第8章
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十七岁的那个夏天。
那时我的父母都还在,谢迟曜也只喜欢我一个人。
他会在有人和我阴阳怪气地说话时替我出头,明明什么事都不上心,可总记得要给我带的牛奶必须是温热的。
有女生跟他说了一句话,他都要过来找我解释半天,极力和对方划清界限。
而不是后来,他带着满身的香水味,却以为我闻不到。
我哭得哽咽,身体里一阵阵地发疼,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了。
谢迟曜慌张地跑过来将我抱进怀里:“意意,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就哭得这么伤心?”
我扯着他的衣襟,用力想要看清他:“谢迟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都记不太清了,那一段记忆就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我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片羽毛,起落都由不得我决定。
等再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被谢迟曜带回了北京的家中。
我躺在温暖的床上,谢迟曜坐在一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睛红得像是哭过了一场。
这画面,倒真像是他知道了我的重病。
“阿曜。”我开口喊他,嗓子因为很久没喝过水了而干涩发痛。
谢迟曜与我的默契还在,立刻端了杯水过来:“我想带你去医院,但你路上一直说不去医院……意意,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那你呢?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1
谢迟曜沉默了下来,握着水杯没有说话。
你看,最应该坦诚相待的两个人对彼此早就有了秘密,有了秘密,这心里就有了隔阂。
我躺回去,微吸了口气:“别担心,我只是最近免疫力太差了,等冬天过去……就会好的。”
“我有点饿了,咱们来北京打拼时常吃的那家面店还开着吧?我想吃那家的汤面。”
谢迟曜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疲累。
他亲了亲我的手背:“我去给你买。”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起身拿起外套,看着他走到门口时回头对我温柔一笑,然后拉开卧室门走出去。
我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声叫住了他:“阿曜。”
谢迟曜转过身看我:“怎么了?”
我笑笑:“早点回来。”
谢迟曜也笑了:“放心,我开车去很快的,保证回来时你还能吃上热乎的。”
他走了。
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响后,我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等了几十秒,谢迟曜的身影从楼道走了出来。
我整个人贴在玻璃上,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对他喊:谢迟曜,你回一次头,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
但谢迟曜从未回头。
而我,最后一次为他泪流满面。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我才收回视线,擦干眼泪将家里最后一点和我有关的东西收拾出来,丢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然后我回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
最后,我将身份证、银行卡还有火车票放进了兜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印有我身份信息以及病情的“人体器官捐献登记卡”。
只要有这张卡,在我发生意外的第一时间,其他人就可以联系医院,将我的遗体捐献出去,及时地救治其他病人。
多余的再什么都没带了,就连止痛药都没有带。
没有什么需要的了,也没有什么再留恋的了。
我将医生的号码留给了好友黎恩晗,拜托她等我死后履行约定,将我的骨灰洒进大海。
然后我撕了张纸趴在桌前,刚要落笔,忽然手机震动了下。
纪念日软件提醒我,今天下午的两点二十一,是我与谢迟曜在一起的十周年纪念日。
我忘了,谢迟曜也忘了。
挺好,在这一天结束,我们之间就是完完整整的十年。
【谢迟曜,再见。】
我在纸上留下这句话,然后拉开门,像谢迟曜一样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多年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冬天会过去的,但我再也等不到自己的春天了。
第9章
谢迟曜从和封舒意分别开始就感觉到心慌,她今天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奇怪。
好端端的突然说要吃什么面,一向害羞的人在人来人往的店里那么用力的抱紧了他。
这一切都太反常了。
但是公司的事情确实紧急,他只能按耐下心头的异样先处理公事,封舒意那边他回头好好哄哄她。
谢迟曜今天早早的收工,跑大老远去排队买封舒意爱吃的蛋挞。
他想他最近对封舒意确实是有些冷漠了,昨天还那样误会了她,应该赔罪的。
谢迟曜一路小心的护着,保着温,疾驰回家,生怕到封舒意嘴里就凉了。
蛋挞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失笑的摇了摇头,感慨自己怎么也像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似的,给对象买个吃的就兴奋得不行,明明他们都是老夫老妻了。
放在一旁的电话不断的闪烁着界面,谢迟曜看了一眼,又撇开了眼神。
许婷嫒的电话。
见他没有接,她又开始给他发消息,无外乎是撒娇想让他去看看她,陪陪她。
谢迟曜有些腻歪,外面这些人玩玩还行,但要是有越界的想法,那就要及时清理了。5
他虽然有时觉得封舒意不知情趣不会变通的样子有些无趣,但谢夫人的位置永远是封舒意的,没人可以越过她去。
他也只会是封舒意的,只有封舒意才能站在他身边和他共享荣光。
至于他玩过的那些人,不过就是无聊生活的增味剂而已,他到底是要回归家庭的,只有封舒意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许婷嫒还在不断的发消息,谢迟曜烦躁的关了手机。
他感觉到许婷嫒的越界的想法之后便存了把人踹开的心思。
这几天也是真的忙,直到今天开完早会后谢迟曜才腾出手来把许婷嫒辞了。
给了一大笔补偿,不顾她的哭喊硬是将人赶出来公司。
她原本就是因为他才来的公司,如今给她找了另一个合适的工作也算是对得起她跟了他这么久。
谢迟曜这几天不知道为何心有不安,只有和封舒意待在一起才有所好转,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就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谢迟曜决定要收心好好和她在一起,他们年纪也这么大了,该结婚了。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满室漆黑。
以往这个时候封舒意就会系着围裙迎上来,如今偌大的家里空无一人。
他叫了几声没人应答,又去卧室看了看,也没有人,想来封舒意应该是出门了。
谢迟曜打电话也没人接,没有办法,只能等。
等到天已经黑到滴出浓郁的墨色,封舒意还没回来
桌上的蛋挞也已经凉了。
久久等不回来人,谢迟曜慢慢生出了怒火,她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自己是什么身体难道不知道吗,又犯病怎么办。
等封舒意回来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封舒意还是没回来。
谢迟曜满腔的怒气转成了担忧。
他突然想到封舒意脆弱的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眉头紧皱。
她不会是又在外面病倒了吧?
第10章
只要一想到封舒意可能出了意外,谢迟曜再也坐不住了。
他拿出手机开始找人,却发现不知道找谁。
他对封舒意的占有欲一向霸道,最开始不得不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抢客户,后来公司好了一点后他便以让她好好休息、顾好他们自己的家为由让她辞职在家。
想要她享福是真,不想她接触外人也是真,封舒意只要有他一人就好了。
这些年来,封舒意的外交基本被他切断了,唯一的朋友黎恩晗,他因为不喜欢她们来往便也不曾加过联系方式。
谢迟曜奔波了一晚上,眼底青黑,眼睛里也冒出了红血丝。
他把封舒意常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到处找不到人,恶劣的天气也增加了不少阻力。
谢迟曜开始害怕,万一封舒意像上次一样胃病发作晕倒在了雪地里可怎么办。
现在这样的天气,还有她那虚弱到风一吹就会飘走的身体,谢迟曜不敢想象要是她在外面待上一夜会有什么后果。
强压下心中的恐慌与失措,他一条接着一条往外散布着命令。
“接着找,找不到就不用待在我手底下干活了。”
一名下属突然道:“会不会是封小姐自己走的啊,不然不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谢迟曜心中一跳,虽然不愿相信,但这似乎是最靠谱的猜测了。
以他的本事,没道理到现在都没查到封舒意的下落,除非她出了省。1
让手下的人接着追查后,谢迟曜匆匆赶回家,发现封舒意的东西还在,只少了几件衣物。
看来是她自己走的。
松了口气之余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谢迟曜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开心封舒意不是主动离开他的,还是担心她现在的处境。
两项相比之下,还是封舒意更加重要,只要她好好的回到他身边,他就不计较这次的不告而别。
然而分公司突然出现了问题。
“谢总,分公司出了问题,可能会危及上市。”
分公司的事情处理好时已经是3天后。
谢迟曜在公司待了整整3天,带着满身的疲惫回了家。
“意意,帮我放个水,我要洗澡。”
他迷迷糊糊的脱衣服朝浴室走去,发现没人应他,谢迟曜彻底清醒过来。
封舒意已经走了,这个家里没人会回应他了。
他迅速的收拾好自己,拿上几件衣服就准备出发了。
这次谢迟曜做好了准备,如果封舒意不回来的话,他就陪着她一起旅游,也算是兑现当年的承诺了。
拿出自己的衣服时,谢迟曜看着旁边叠的整整齐齐的封舒意的衣服。
他眼中带着温柔,自己怎么会觉得封舒意会离开自己,他们都是彼此离不开的存在。
她应该只是太无聊了所以想出去走走。
谢迟曜手一顿,在他的衣物旁边的置物柜上,有一封信。
看字迹,是封舒意留给他的。
谢迟曜满心欢喜的打开信封,笑意逐渐凝固。
这是封舒意留给他的一封——分手信。
信纸上面的话很简单。
【谢迟曜,我们分手。】
没有一点询问的意思,封舒意很坚决果断的直接和他单方面分手了。
他不同意。
凭什么,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苦日子也过来了,现在没有任何征兆他就被分手。
谢迟曜阴翳着脸,想要将信纸撕碎,但看着上面封舒意的笔记又舍不得。
最后他只得气冲冲的将信塞到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第11章
自从封舒意离开他以后的这几天,他没睡过一个好觉。
谢迟曜躺在床上,一点点的想着他们的曾经以及最近封舒意的异样,发掘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早就筹谋着要离开他。
可是为什么,难道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谢迟曜陷入绝望,封舒意外柔内刚,这样平静的离开他,一定是对他不抱有任何期望。
她就连走都是悄无声息的。
谢迟曜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记忆和想象中不断地分割着自己。
他想要回到他们相爱的那几年,想要劝功成名就的自己不要花心,也忍不住的窥探未来失去了封舒意的自己有多后悔。
直到天色渐亮时才嗅着封舒意的味道入睡。
似乎这样,她还在他身边。
没过一会儿他就醒来了,谢迟曜就像被设定了程序一般重复着封舒意在家里的路线。
他不再作为旁观者一心只看自己的文件,久违的拿起了抹布和拖把去做卫生。
在他们公司最困难的时候,两人身上背了很多债。9
那时他们还一起缩在一间20平的小房间里,虽然又阴又暗,但也每天都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为了节省开支,每天分吃着一份饭,也过得快乐。
现在有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他想要与之分享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谢迟曜打理着这个封舒意花了很多心思的家,就算她现在不在,他也要守好,封舒意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放她离开。
谢迟曜收拾到封舒意的衣柜时,发现衣柜的暗格里面都是一瓶瓶的药,满满一大抽屉,看上去触目惊心。
药瓶被撕掉了包装和标签,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药。
谢迟曜拧眉,封舒意不就是胃病严重一点吗,怎么会吃这么多药。
他心中有些不安,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发给认识的医生询问。
【这种药瓶装着的都是什么药?】
半小时后,医生回过来一长串的感叹号以及——
【你终于遭报应了?!】
谢迟曜松了口气,还能这么开玩笑大概也没什么大事。
回道:【没事,就问问。】
医生无语了,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又不是这方面医生,何况你这还一点标识都没有,我建议你去医院查一下成分。”
谢迟曜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下来,“我知道了,回头就去查查。”
医生见他没在意的样子叹了口气,“我说真的,我虽然不是研究这个的,但这个药瓶看上去事情可不太小,你还是尽快去看看吧。”
“对了,这药是你吃的吗?”
谢迟曜声音暗哑:“不是我,是……意意。”
意识到真的出现了问题,医生收起了嬉笑的态度,有些担忧,“她平常也吃这么多药吗?”
谢迟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晦暗不明,“不知道。”
医生也顿住了,“你女朋友生病了你不知道?”
谢迟曜低声道出:“她胃病很严重,平时身体也不好。”
医生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是因为胃病,绝对还有其他的原因。”
他叹息着劝谢迟曜:“带她一起去检查吧,不管怎么样,吃这么多药本身就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