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刘小莲

我是云南大山里的孩子，生于1985年，那时候穷，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结婚之前都是听父母的话，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在我两岁时，父亲就带着我去订娃娃亲。订亲对象也是我们村的，比我大两岁，他父亲是我父亲的朋友。

　　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婚姻大事就被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了下来。

　　而我的订亲对象，李兵，由于我两家的关系，加上他又是我的订亲对象，所以李兵经常来我家玩。

　　但我对李兵没什么感觉，因为李兵从小就很胖，长的还憨厚。

　　李兵对我确实很好，而我一直把李兵当成哥哥看待。

　　当时我们家有头猪，一百多斤吧，除了家里的牛和鸡，这头猪就是家里唯一的财产。

　　爸妈把这头猪当宝贝一样看待，深怕饿瘦了，所以我妈每天都要早早的去山上，摘树上的嫩叶子，喂猪。

　　我没事的时候也会跟着我妈去，但我体格小，根本不能背太多，每次都是只背一小箩筐，跟在我妈身后气喘吁吁的。

　　每当我累的不行时，我妈总是把我背上的小萝筐拿走，笑着对我说。

　　“叫你别来，你非要跟着来，你看，是不是累坏了。”

　　我妈每次都是笑着对我说，说完后，就把我抱起来，生怕我累坏了。

　　每次被我妈抱着，我都能感觉到，满满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我就在这样的幸福感下，睡着了。到家后，我妈把我放下，我才从睡梦中醒来。

　　但这天，我妈感冒了，几乎下不了床，可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做，尤其家里的猪要喂，要去山上摘嫩叶子喂猪。

　　我爸在地里干活，根本忙不过来，我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我就对我妈说，猪食我去山上摘，让妈妈安心在家养病。

　　我妈叫我不要去，但我没有听我妈的话，背着小篓筐出门了。

　　我出门前，还是去李兵家一趟，当时我已经知道李兵和我订了娃娃亲。

　　我妈病了，不能下地干活，我想让李兵跟我一起到山上摘猪食，李兵应该不会拒绝吧，毕竟平时他对我那么好。

　　我去李兵家找李兵，李兵在家，见到是我主动来找他，李兵很高兴。

　　而我没有和李兵废话，如实说道。

　　而李兵没等我说完呢，就立马答应。李兵也背着一小箩筐和我一起上山。

　　我和李兵上山，我按平时我妈教我的，那些叶子，猪能吃，那些叶子猪不能吃。

　　就这样，我和李兵来回背了好几筐，但我俩的小萝筐太小了，要来回四五趟，才能顶我妈一大筐。

　　我和李兵把叶子背到家后，随便用刀剁了两刀，掺点水就拿起喂猪了。

　　我本以为，我为家里做了一件好事，也能减轻家里的负担。

　　但第二天，快要吃早饭的时候，我妈急忙从屋外跑进来，哭着对我爸说。

　　“家里的猪死了，家里的猪死了。”

　　我当时很害怕，昨天我妈感冒，家里的猪是我喂的，就连猪吃的树叶子也是我和李兵去山上摘的。

　　可我摘的都是之前跟我妈学的，怎么会错呢。

　　难道是李兵摘错了，可李兵跟我一起摘的，不可能错啊。

　　听到我妈的话，我爸第一时间从屋里冲了出去，而我和哥哥也走出家门，来到猪圈。

　　就看到家里唯一的一头猪，躺在猪圈，顶着大大的肚子，嘴里还有泡沫吐出。

　　看到这，我心里又害怕爸妈责怪我，又内疚。

　　因为这头猪，是除了家里的牛和鸡，是家里唯一最重要的财产。

　　在那个年代，谁家里有这么一头猪，就相当于一亩地。

　　所以我妈在知道家里的猪死了，才会那么悲伤。

　　而我妈哭了一会，就拿着一根小树枝，对我抽打，嘴里还骂道。

　　“我叫你不要去山上摘猪食，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

　　我不敢反驳，只能站在原地哭着，任由我用小树枝打我。

　　我妈打着打着，自己也哭了，然后把我抱起来，我们母女就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我模糊之间，也看到我爸，抹着眼泪。

　　而我家的猪是怎么处理的，我爸说，猪肯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中毒死的。

　　只要把内脏丢掉，猪身上的肉还是能吃的。

　　当天我爸就把猪处理了，还叫了李兵的爸，还有村里的其他人过来帮忙，一起吃猪肉。

　　李兵也来了，看到我哭的眼睛都肿了，李兵想安慰我，但李兵一向憨厚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当时我就在想，我不会嫁给这种人，他连安慰我都不会。

　　经过这件事后，我变得沉默寡言。

　　因为村子里的人都在议论我，尤其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她们没事做，就会聚在一起议论村里的事迹。

　　说谁谁，这个怎么样了，那个怎么样了。

　　而我帮家里喂猪，好心办坏事，也成了他们的议论对象。

　　所以我很少出去玩，家里有活就干，没活就在家里待着。

　　而这个时候李兵也会来我家帮忙干活。

　　李兵每天干完自家的活，就会来我家帮忙。

　　我父母看着李兵勤勤恳恳的样子，怎么看都很喜欢李兵这个准女婿。

　　但我不喜欢李兵，李兵看起来很憨厚，而他这个人也十分憨厚。

　　在学校时，经常被同学取笑，拿他开玩笑。

　　我是个有自尊的人，我不会允许我对象是一个憨厚老实，又经常被欺负的人。

　　和我私奔的人叫王伟，隔壁村的。王伟是我们班的班长，人长的又帅，又善解人意。班里的很多女生都喜欢王伟。

　　我也不例外，只是当时我刚经历那些事，心思没放在这上面。

　　而王伟看我平时活泼可爱，现在怎么变的沉默寡言了。

　　王伟也开始注意我，下课时，没事就在我身边转悠。

　　这天一下课，王伟就坐在我对面，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被王伟这么看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脸也红到耳根里。

　　这个时候王伟开始说话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聊着。

　　就这样几天下来，我觉得王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吗。

　　而我沉默寡言的性格也在这个时候慢慢的变得开朗起来。

　　这天王伟又是主动来找我，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说他有点事，想让我帮忙。

　　我不好意思的低头，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

　　王伟看着我这样，低声在我耳边说道。

　　“下课我来找你。”

　　王伟说完就径自离开了，而我那一堂课，心思根本没有在课本上，脑子里全是王伟的话。

　　期间还被老师多次点名，直到下课时，王伟来到我身边，拉着我就往教室外走。

　　全班同学见状都是一阵的嘘嘘，我只能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走出教室没多久，我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我，听声音好像是李兵。

　　但我不敢抬头，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着王伟回家。

　　而王伟说他有事找我帮忙，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他家前两天挖红薯，刚好挖完，地里还剩两袋。

　　王伟的父亲想让王伟去地里把这两袋红薯扛回家。

　　这两袋红薯也没有多种，王伟一个人就能扛，之所以王伟叫我一起过来，就是想请我吃红薯。

　　那天我在王伟家吃红薯，救我两个人，吃的很开心。

　　我就问王伟，“你父母呢。”

　　王伟说，“他父亲还在地里干活，至于母亲，在生下王伟时就难缠而死了。”

　　王伟再说这话时，我明显看到他，眼中有一丝丝的悲伤，但王伟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对我说。

　　“没什么，都过去了，想开点就行。”

　　王伟笑着对我说，最后还说了一句，“你也一样，想开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不知道是王伟的话，还是其他原因，总之从那天起，我没有像往常一样，那么的沉默寡言了。

　　而我回到家，就看到了，李兵在我家忙前忙后。

　　见到我回来，李兵就过来跟我打招呼，“你回来了。”

　　“嗯。”

　　我应了一声，就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兵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那一刻我能感受到，李兵心中的难过，还有威威发抖的身躯。

　　但我不会去想，因为我现在心里只有王伟一个人。

　　那天，李兵在我家很晚才回家。

　　李兵走后，我妈对我说。

　　“你也老大不小了，都快17岁了，也初三了，我和你爸寻思着，等你初三毕业，就找个好日子，把你嫁到李兵家。”

　　“嗯。”

　　我当时只是嗯了一声，可我脑子里，想的都是王伟。

　　自从那天在王伟家吃红薯后，我们每天下课都在一起，每次我都是跟着王伟去他家好久。

　　直到天快黑时，我才回家。

　　李兵知道我和王伟好，但他不敢说什么，更不敢跟我爸妈说。

　　李兵每天看着我和王伟走后，就是去我家等我。

　　这样一来，我更烦李兵了。

　　同时我也把我和李兵订了娃娃亲的事跟王伟说。

　　我还说，我根本不喜欢李兵，我想对王伟说，我喜欢他，但我说不出口。

　　王伟也没有说什么，在那个年代我们那里就是那么的传统，几乎每家每户都要给自己的孩子订娃娃亲。

　　而王伟自己没有娃娃亲，原因是王伟没有母亲，所以没有哪一家人看上王伟家，也不会跟王伟家订娃娃亲。

　　那天，我照常从王伟家回来，李兵也在我家。

　　而我回家后，就发现我妈看我眼神非常不对。

　　李兵见我回来，也识趣的走了。

　　李兵走后，我妈就对我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都订亲了，为什么还要跟别的男的纠缠不清。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几个月，你初中一毕业，我和你爸，就选个好日子把你嫁到李兵家去。”

　　我一听这话，也怒了。

　　“李兵，李兵，你们眼里就只有李兵，我喜欢李兵，我也不会嫁给他的。”

　　说完，我也没有管我妈气不气，径自回了房间，就连晚饭都没吃。

　　而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妈一直在我耳边唠叨，说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嫁给李兵。

　　我不嫁，整个家都会成为村里的笑柄。

　　那几天我和我妈天天吵，因此李兵也不敢来我们家了。

　　而我一下课就跟王伟一起回他家，跟他诉苦。

　　而王伟几乎每天都是在安慰我，但这天王伟没有继续安慰我。

　　王伟紧紧抱着我，我能感受到，这一次王伟抱我抱的很紧，王伟对我说。

　　“小莲，要不我们私奔吧，去一个没人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我抬头看着他。

　　“能去哪里，我们十八岁都没到，能去哪里。”

　　王伟说，“去我表哥那里，我表哥在广东厂里上班，每个月能有个三百块钱。”

　　“我们真的能去吗。”

　　“能，我二叔在镇上就是做运输的，大巴车，他能把我们带到广东。”

　　听着王伟的话，我用力的点点头。

　　我们约定好，明天天没亮就出发。

　　而我回去后，也很识趣的没有跟我妈吵，吃完饭后，就回到了自己房间，收东西。

　　我怕家人担心，所以写了一张字条。

　　告诉他们，我要和王伟去广东打工，至于和李兵的婚礼，我不会和李兵结婚的。

　　所以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蹑手蹑脚的带着用麻袋装的衣服走出家门。

　　块到村里的桥头时，就远远的看到王伟在那里等我。

　　我和王伟汇合后，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直到十点才走到镇上，十一点的时候我和王伟坐上了大巴车。

　　那一刻我不想家，那是假的，特别是家里的父母，我很想他们。

　　我想着，当爸妈知道我离家出走，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李兵知道我和王伟私奔，会不会到我家大吵大闹呢。

　　我的爸爸妈妈会不会因为我和王伟私奔，然后不认这个女儿呢。

　　我不知道，但我很想知道。

　　就这样我和王伟去了广东，王伟也在广东找到他表哥。

　　王伟的表哥叫吴磊，高高瘦瘦的，和王伟一个村的。

　　王伟的表哥对我和王伟都很好。

　　帮我们安排住宿，进厂，而我们所在的厂子是个服装厂。

　　就这样，我和王伟在这个服装厂一干就是十年。

　　如今我和王伟的孩子也八岁了，自从有了孩子以后，都是王伟一个人上班，我在家带着孩子。

　　但对家里的思念更重了，尤其是过年的时候，特别想我爸妈。

　　广东这边过年，又是大城市，出来打工的年轻人都回家过年了。

　　所以在广东过年，偌大的城市基本上没几个人。

　　而今年也临近过年，我想家，很想很想家，尤其是多年未见的父母，我很想他们。

　　所以临近过年时，我就对老公说。

　　“老公，今年我想回家过年，想回家看看。”

　　我的老公，也就是王伟，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最后把我抱在怀中，点点头。

　　就这样，2010年，我们一家三口从广东回了云南老家。

　　我还特意在广东买了很多老家没有的东西，还买了几件棉袄，这些都是给我爸妈买的。

　　我拿着这些东西高高兴兴的回家，没到家，我就忍不住的喊道，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我多年没回家了。

　　“爸，妈，我回来了，爸，妈……”

　　听到我的声音，一个看着头发花白，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从屋里走出来。

　　这个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我十年未见的父亲。

　　但如今的父亲已经没有昔日的风采，更多的是沧桑，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很多。

　　老父亲见到我，眼中不自觉的落泪，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

　　而我父亲身后站着两个中年人，一个是我大哥，十年未见，大哥也没有年轻时的活泼。

　　岁月在大哥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另一个是一个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人长的很壮实，皮肤黝黑，但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丝疑惑。

　　我可以确定，这人是我大嫂无意了。

　　但我为什么没有看到我妈呢，难道我妈出去了。

　　正在我想我妈是不是出去的时候，父亲满是泪花的对我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而我大哥，也快步走上前，接过我手里的东西，说道。

　　“这一路都累坏了吧，快进屋，进屋。”

　　我也没有多想，带着孩子和老公进屋。

　　进屋后，我爸就开始不停的问我，我过的好不好，在外面有没有被人欺负。

　　王伟对我好不好，我都如实回复。

　　但我见不到母亲，我心里始终不安，更加想念母亲了。

　　于是我就问父亲。“爸，我妈呢，她去哪里了，这个时候不应该出去啊。”

　　听我怎么问，父亲没有回答，而是将头扭到另一边，泪水再一次从父亲的眼角划过。

　　见父亲避开我，又一次落泪，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看向我大哥，问她。

　　“哥，妈呢，妈去哪里了，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我在说这话时，眼泪已经不争气的落下。

　　而大哥在这个时候，也流着泪，哽咽的说。

　　“妈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听到这话，我感觉整个天都塌下来，也不再摇晃我哥了。

　　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冲出去，同时嘴里喊道。

　　“不，妈是不会走的，妈在那里，我要去找妈妈。”

　　我老公和大哥一下子拉住我，大哥对我说。

　　“妈已经走了，去世了。”

　　我依旧不相信这话。

　　“不可能，妈怎么走的，我还没见到她呢，妈，妈……”

　　我撕心裂肺的喊着，大哥见我的情绪没有稳定下来，对我说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当初要不是因为你离家出走，妈会想不开喝农药吗，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家会和李兵家闹掰吗。妈会因为承受不住压力喝农药吗。”

　　大哥说完，我无力的瘫软在地，彻底晕死过去。

　　直到第二天，我才醒来，可我想到因为我离家出走，害死了我妈，我就想我也喝农药去死，去见我妈，这样我会好受一些。

　　而我老公害怕我想不开，一直陪在我身边。

　　直到半个月过后，我才慢慢从那种悲伤中走出来。

　　那一年我也在家过年，只有老公偶尔回他家。

　　而那一年我和老公过完清明才回广东。

　　清明当天，我在我妈坟前跪着哭了好久，好久。

　　我心中很内疚，但发生的这一切我都无法改变。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多陪陪年迈的父亲，所以每年过年我都提前回家，陪父亲，直到过完清明才回去上班。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我49岁了，而我的老父亲已经60多岁。

　　我已经失去了母亲，所以我必须珍惜此时的父亲，和哥哥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