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个美国人背后的人居然是老刘，他板着黝黑的脸庞，目光如刀地盯着转过身的那个美国人。
“你……，你居然没有死！？”
惊讶的居然是美国人。
“杰克，你不也没死么！你不但没死，还成了驻华使馆的武官……”
老刘缓缓上前一步，对美国人说道。
这个美国佬叫杰克，还是使馆武官。
成秘书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盯着美国武官杰克和老刘。
老刘轻蔑地瞥了成秘书一眼，随即用冷冰的目光看着身材高大的杰克。
“缅甸一别，快十年了吧……”
老刘又向前跨了一步，美国人不由得暗暗后退了一步，他那被络腮胡遮住大半的脸变得惊恐万分。
老刘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成秘书跟前。
“成秘书，跟我回去吧……”
老刘的话很冷，却还是在洋人面前给了成秘书足够的尊严。
至少，他没有吼出：叛徒成江河……
成秘书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原子笔，脸色苍白的他看了一眼老刘，又看了看身边的美国佬杰克，他在等，等美国人发话。
老刘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微微一翘，眉间一挤，冷冷地对他说道。
“你不用看他，我们都是干这一行的，美国人是什么德性，你我都很清楚。”
老刘又顿了顿，侧过脸，看着美国人杰克。
“你，可以走！他，不行！”
老刘抬起手，竖起食指，坚定地冲着杰克摇了摇手指。
杰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眼看着CIA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眼前，却就这么功亏一篑，杰克还想努力一下，他凶横地对老刘说道。
“成先生现在是商务部邀请的客人，我现在代表美国商务部部长来接成先生上飞机……”
杰克还未说完，老刘轻蔑地笑了笑，冲着他摆摆手。
“别说商务部部长在那架飞机上，就算是你们那个穿尿不湿的总统在那架飞机上，我也不可能带他走的！”
老刘的话很坚决，态度非常坚定。
就在此刻，那美国佬看着远远地一名他的同事朝他眨了眨眼，他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带不走成秘书了。
杰克狠狠地瞪了瞪老刘，阴沉着脸，随即他扭过头，轻声对成秘书说道。
“成先生，能借你的笔我用一下么……”
美国佬很精明，刚刚他已经一眼看到了成秘书掏笔的动作。
老刘皱着眉头，刚要出声阻止，只见那成秘书把手中的原子笔朝杰克一抛，杰克伸出大手……
两人相隔不过两米，那支笔在空中转了两圈，老刘伸出手想要从中拦截，却不知道人高马大的杰克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那支笔。
“你！”
老刘顿时满脸愠怒地盯着成秘书，成秘书阴冷地笑了笑。
“杰克，这支笔我送给你了……”
老刘虽然不知道这支笔里有什么，但是作为老牌的特工，当然清楚成秘书的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但是老刘却什么都做不了，美国人杰克具有特殊的身份，现在既不能扣押他，也不能搜查他，甚至连检查他的权力都没有！
老刘一脸铁青，却又毫无办法。
杰克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和狡诈，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笔放在进自己西服的内兜里，缓缓地开了口。
“成先生，您依旧是我们商务部邀请的客人，既然这位先生说你暂时不方便随机出访美国，我们会和贵国政府和有关部门进行交涉……”
成秘书和老刘都听明白了，美国人一定会搭救他的。
说完，杰克转过身，快步朝贵宾登机口走去，在登机口处站着一个人，就是刚刚朝杰克眨眼的那个人。
女人，一身黑色职业装的短发中年女人。
黑色的短发，黄色的皮肤，冰冷的眼眸看着老刘和成秘书。
成秘书看美国人杰克抛下了他，他眼里的恐慌变得愈加的浓烈。
“成秘书，走吧……”
老刘又冲着成秘书说了一句。
成秘书往后退了一步，身体紧贴着透明的玻璃幕墙上，苍白的脸，狡诈而阴险的眼神。
“宋相逢早就派你来跟着我？”
成秘书突然问老刘。
老刘跨前一步，冰冷的目光如锋利的刀剑划过成秘书惊恐万分的眼眸。
“成秘书，司机小孙到底吃了几碗鸡汤馄饨？”
老刘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成秘书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原来自己一句不经意的话彻底地暴露了自己；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宋相逢的监视之下。
司机小孙也是宋相逢的眼睛！
既然自己早已被宋相逢掌控，那自己的那支原子笔……
顿时，成秘书的后背淌出汩汩冷汗，原子笔里暗藏着一个特殊的U盘，里面是那份他偷偷从宋相逢的笔记本电脑里拷贝出来的绝密文件。
绝密的等级非常非常高！
现在看来，这仿佛是宋相逢给自己挖的一个坑。
不，应该是宋相逢给美国人挖的一个坑！
冷汗从成秘书的脸颊往下淌，他的嘴唇变得一阵紫黑色，还一个劲地颤抖。
老刘扭头看了一眼远远的贵宾登机口，武官杰克早已通过登机口上了飞机，刚刚那个站在口子上的东方面孔的中年女人也消失不见。
窗外，远处安保森严的那架专机正缓缓地朝飞机跑道驶去。
成秘书冷汗淋漓地侧脸看了看那架专机，痛苦地摇了摇头。
“我……，我是个傻子！不，我是颗棋子……”
成秘书回过头，苍白大力脸上居然挂起一丝笑容。
“不，你只是美国人的一颗弃子！”
老刘又上前一步，伸出手，一把抓住成秘书的胳膊。
成秘书的身体微微一软，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了又如何，一切都已经晚了，美国人的飞机已经起飞。
成秘书刚刚还在盘算，自己交出那个原子笔，里面的文件都经他的手加了密，只有美国人把他救出来才能真正的得到里面的内容。
现在看来，这个原子笔应该是宋相逢早就给自己的下的套儿，通过自己的手给美国人下的套！
成秘书虽然不知道到底是笔有问题，还是他偷偷拷贝的文件有问题，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份绝密的文件一定是宋相逢故意让他拷贝的。
宋相逢在给美国人做局！
成秘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任由老刘拉扯着他的胳膊朝候机厅的一个隐秘通道走去。
开车的人还是老刘，坐在后排座的还是两个保卫股的年轻同志。
只不过成秘书没有坐在副驾驶座椅上，他坐在了两名保卫股同志的中间。
“想不到来机场接的人，居然会是我……”
成秘书苦涩地笑了笑，自嘲地对前面开车的老刘说道。
老刘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成秘书，没有说话，过去的老刘执行过很多次这种任务，抓捕过很多的间谍和内奸，唯有这成秘书还算平静。
成秘书的内心当然能够平静，冷静下来的他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是的，那根最后的稻草就是那个秘密通知他出逃的人。
也许他会救自己……
不！他必须救自己！
成秘书的嘴角扬起一抹神秘的冷笑。
那个人，是宋相逢也惹不起的人。
从机场回到言家庄，一路上很顺利。
老刘把成秘书带到了地下三楼的审讯室，这里是专门审讯被捕间谍的地方。
坐在审讯室里的人是宋相逢。
他就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离桌子前面两米远左右是一把专门的审讯椅。
老刘把成秘书带到审讯椅，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给他戴上手铐和限制小桌板。
成秘书没有半分的反抗，很平静。
老刘做好这一切，走到宋相逢跟前，宋相逢朝他点点头，老刘转过身，走了出去，顺手还将审讯室的门带上。
“成江河，交代吧……”
宋相逢语气很平静，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成秘书，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支来，缓缓地给自己点上。
“交代？交代什么？”
成秘书嘴角带着笑容，眼里带着狡黠的笑容看着对面的宋相逢。
宋相逢默默地看着成秘书脸上那抹嘲讽的笑容，眼睑微微地颤了颤，他还是不紧不慢地抽出香烟，又从衣兜里摸出火柴，从容不迫地划燃一根。
“噗呲……”
一股浓郁的火药的味道顿时弥漫在本就不够宽敞的审讯室里。
成秘书给宋相逢当了十年的秘书，他很清楚宋相逢的秉性。
他喜欢这股火药的味道，这种味道能够刺激他的斗志！
更重要的是，这股淡淡的火药味儿能够让宋相逢感到一种紧迫感，那种敌人的枪口杵在他眼前的紧迫感。
这些，都是这十年来，宋相逢有意无意地说给成秘书听的。
“你在指望你的同党救你……”
宋相逢点燃口中的香烟，轻轻地甩甩手，把手指间捏着火柴棍甩熄灭，语气平淡地对成秘书说道。
“既然你还心存幻想，我也不强求，干我们这一行的，极少有一被捕就招供的。那我们就随便聊聊吧……”
宋相逢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等他缓缓地从嘴里吐出一口青烟来，却又慢慢地从香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来，点上。
他一手夹着自己刚刚抽过的香烟，一手拿着新点过的香烟，吃力地站起身，向前两步走到成秘书跟前，把那支香烟递给了他。
成秘书仰着脸，一脸错愕地看着宋相逢。
“我知道，你从未在工作期间抽过香烟，但是我知道，你是个抽烟的人……”
宋相逢淡淡一笑，又将手中的香烟朝成秘书面前递了递。
成秘书的脸色微微一沉，想了想，伸出手，慢慢地接过那支香烟来。
是的，他从未在任何场合，在任何外人面前抽过香烟。
可是，当他在半夜惊醒的时候，他一定会抽一支香烟。
自从五年前的那一天起，从不抽烟的成秘书学会了抽烟，他只敢在半夜惊醒的时候抽两支香烟。
“宋副局长，你觉得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
成秘书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侧着脸，盯着站在他身边的宋相逢，平静地问了他一句。
宋相逢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地颤了颤，他没有立即回答，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到审讯桌后面，又慢慢地坐下。
桌上除了一盒香烟，一个烟灰缸，还有宋相逢刚刚放在桌上的火柴盒。
宋相逢眯着眼睛，默默地看着被烟雾包裹的成秘书。
他，国安高层的秘书、助手，竟然问出这种话来。
他，应该是意志无比坚定的国安战士，是信仰无比忠诚的党员！
成秘书从宋相逢的眼里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他冲着宋相逢淡淡地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宋副局长，您比我看得多，比我看到深。当然，也比我更清楚那个答案！”
“……”
宋相逢没有说话，表情平静如水的看着成秘书。
成秘书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接着说道。
“三年前，我们破获了几起案子，最后成铁案的有几起？不到一半吧？”
成秘书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宋相逢清楚他说的那几起案子。
虽然开始都定性是间谍案，可是到了最后却都办成了普通案件，直接丢给了地方执法机关处理。
“那个在我们教育部门潜伏了三十多年的日本特务，后来怎么样了？”
成秘书冷笑一声，问宋相逢，宋相逢竟然无言语对。
那个精通多处方言，无论从身份，籍贯，还是教育、工作经历，都是纯正中国人的教育部重要领导，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日本人！
不错，就是日本人，他父亲就是当年秘密遗留下来的东北开拓团成员。
那个日本人一步步爬到了教育机构的最高层，利用他的影响力和权力，不但大势安插日本间谍渗透我们的教育界，最恶毒的是他对我们的教材动了手脚！
足足有一代人一直在使用毒教材。
“他怎么样了？”
成秘书从嘴里的吐出一丝青烟来，眼里带着讥讽的神色看着宋相逢。
宋相逢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宋相逢其实很清楚对那个日本间谍的最后处理：勒令退休，保持科员退休待遇。
看着宋相逢那冰冷的脸色，成秘书仿佛胜利一般，得意一笑。
“那个证据确凿的日本间谍，最后不但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反而还能拿着中国人的退休金全身而退。宋副局长，您说我成江河好歹还算是个中国人吧，人家能享受科员退休待遇，咱是不是好歹能混个科长退休待遇？”
成秘书的话让宋相逢心里一阵愤怒，但是他却无言语对，他只能努力地保持淡定，平静地看着成秘书。
成秘书又吸了一口香烟，还轻轻地弹了弹烟灰，继续一脸讥笑地看着宋相逢。
“宋副局长，咱就不说些案子了，很多内幕也许您也不清楚，高层自然有高层的考虑。我就再问问您，您是上海人，您的老家就在这言家庄边上的宋家村，那您一定知道那些宋家村的村民们生活得怎么样……”
宋相逢突然用手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屋里顿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成秘书微微一惊，透过面前的烟雾，看着对面的宋相逢。
“成江河，没必要说这些。你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投敌，出卖国家和人民，就是因为这片土地还有诸多不公。”
“诸多不公？”
成秘书接过宋相逢的话头，突然昂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宋相逢冷冷地看着他，等他笑完，他又看着宋相逢一脸鄙夷地摇摇头。
“宋副局长，我给您讲个故事，你们宋家村人的故事……”
成秘书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又缓缓地吐出嘴里的烟雾来。
宋家村有一家人，穷，是真的穷。
家里的男人年轻的时候出门打些零工，凭自己的力气还能赚些钱，渐渐地人老后，就回了村。
人老没人要，回村干农活儿吧。
现在种庄稼还能养活一家人？做梦吧。
男人只有一个闺女，出嫁好几年，也没个踪影。
去年，男人病了，他的病其实并不严重，能治，只是没钱。
“不是有医保么？”
宋相逢有些疑惑，成秘书摇摇头，轻蔑地笑了笑。
“宋副局长，您有医保，我也有医保，他却没有！他甚至连每年几百块的城乡医保都交不起。”
“交不起？”
“是，他交不起！”
成秘书点点头，满脸伤感。
“几百块，也许对旁人来说就一顿饭钱，对那些年老的农村人来说，真的巨大的负担。我听说后，专门帮他去补交上，可是还是没有来得及，他还是死了……”
“死 了？”
宋相逢眉头一皱，既然补交上了医保，就能得到救治，又不是什么无法医治的绝症。
成秘书又是一笑，笑容显得如此的落寞。
“只因有个规定，若是断交医保，享受医保政策就要往后延，断交一年，就得延期一个月。那个年老的宋家村村民断了四年。”
四年，那就得半年以后才能……
屋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儿，宋相逢的手指轻轻地抖了抖。
不久前，宋相逢还让他的堂弟挂了一次礼，说是村里的老人走了。
那个老人，应该就是成秘书口里的那个年老的村民。
“死的那个老人，是我同学的父亲。从那一刻起，我心里所谓的信仰就坍塌了……”
“成江河！这就是要背叛这个国家的理由？任何时代都会有丑恶和不周全，时代在进步，我们的国家也在进步！我始终相信我们的组织能够调整、净化这些丑恶，能够照顾到这个国家的所有民众……”
宋相逢又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桌子发出“砰砰”的声响。
“宋副局长，我知道你信仰坚定，我知道你是相信的！可是，他们呢，那些为这个国家强大付出一生，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人呢？”
“他们信么？”
宋相逢猛地站起身，他不想再和成秘书谈下去。
也没必要谈下去，宋相逢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审讯室，可是他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冰凉。
宋相逢心里弥漫着深深地担忧，成秘书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国安战士，他深受组织多年的培养，为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说的那些丑恶，是事实，但是也正因为有那些丑恶，才有宋相逢他们这种人，这种部门。
我们要铲除的不但是潜伏在内部的间谍、特务，还要努力地调节好内部的矛盾，让人民有信仰，让民有所依，民有所爱！
走出审讯室的宋相逢站在门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手里的半截香烟。
宋相逢感觉心里堵得慌，为什么成秘书这种人只看到社会阴暗的一面，却没有看到时代进步的光芒？
一件看似毫不起眼的事情就摧毁了成秘书心中的信仰，甘心沦为敌人的走狗，我们身边还有多少的成秘书呢？
宋相逢默默地抽着烟，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在审讯室门边，站着一个人。
是老刘。
“你刚刚听到了？”
宋相逢没有抬头，轻轻地问了一句。
老刘默默地走到宋相逢的跟前，点点头。
按规矩，是不能一个人独自审讯犯人的，除非有人在。
老刘出了审讯室，但是却没有把门关紧，宋相逢当然清楚这是老刘专门给他留的门，只为他不违规。
“你怎么看这小子所说的？”
宋相逢侧着脸，又问老刘。
老刘黝黑的脸庞在头顶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如庙里恶面金刚一般。
他想了想，回答宋相逢。
“老宋，为私利出卖国家的人，总能找到堂而皇之的理由；若是爱这个国家，爱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无论摆在面前有多么的不堪和丑陋，他一定会勇敢地面前，和所有的中国人一起去面对！”
老刘又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语气坚定地又说了一句。
“我们中国人，都是在磨难中成长起来的！只有懦夫才因为那些所谓社会现实而轻易改变！”
宋相逢心里一凛，不由得对老刘刮目相看。
信仰，可以如此坚定！
有如此坚定的信仰，我们的国家又怎么不会繁荣昌盛呢！
宋相逢狠狠地把手中的烟蒂丢在地上，还用脚踩了踩，伸出手，拍了拍老刘的肩头。
“走，咱们一起进去审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