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公元1世纪以来,天花就在全球肆意蔓延,夺走了大量人口的生命,对人类的发展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而清代天花对人口,尤其是成年人造成了极大的危害,并对清朝的行政、军事活动造成了长期性影响,清廷也因此制订了一系列防治措施以及针对性政策,下面就展开论述一番。
天花对清廷高层的损伤堪称巨大。天花病毒在我国古代又称为“痘疫”、“痘疹”等,其当然是从外域传入,宋元以后尤为惨烈。而在明末,不仅是内地,处于东北地区的清政权也是深受其害,出现人口大量死亡的情况,就连清朝皇室也未能幸免,入关前,仅代善一家死于天花的就有3人。据《清太宗实录》、《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记载,分别是代善长子岳托、第五子巴喇玛、第六子玛占。
岳托、玛占死事,除此之外,还有代善的外孙公爵和尔本
清朝在入关定鼎北京后,每到春冬两季,痘疫往往在北京迅速传播,对入主中原的八旗子弟造成巨大杀伤。据谈迁的《北游录》记载:满人不出疹,自入长安,多出疹而殆(谈迁此记载大有纰漏,“多出疹而殆”确实是事实,但满人入中原后才染上天花则是错误认知,上文史料已可知满人早在入关前就因为天花造成大量死亡)。而王公贵族死亡者亦多,如顺治六年正月二十五日,“伯霍托贝子之子坚柱公出痘死,二十二岁”。在三月,摄政王多尔衮弟弟多铎,“以痘薨,年三十六”。就连顺治帝本人都被天花感染死亡。
多铎因天花死亡
除东北和中原地区之外,我国北部、西部蒙古边区也有大规模天花爆发,著名的察哈尔蒙古领袖林丹汗就因天花死于甘肃省大草滩。直到乾隆年间,漠西准噶尔蒙古“痘疫盛行,死亡相望”,准噶尔汗国灭亡前,“先痘死者十之四”。而该地区的蒙古王公也是死伤惨烈,乾隆二十二正月,光杜尔伯特部就上报了4个。
《清高宗实录》
天花对清廷的各方面影响。政治影响既然天花对人体伤害巨大,死亡率非常高。自然就会对清廷的国家行政带来巨大干扰,影响最大的就是清廷高层,建立“避痘所”,想方设法能躲就躲,国家政务真是大受耽搁,严重影响行政效率。
如天聪二年二月,东北地区发生天花疫情,清太宗于该月十日“至避痘所”,一般政务就交给了诸贝勒、大臣,只有紧要事件才至“避痘所朝见汗”。而在当年的三月六日,明将尚可喜率军来投,这对于后金政权来说,是加强实力的大事,本应隆重接待,为了避免接触,不得不推迟召见,还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说“朕欲初到时即行召见,适以他事,身居别所”。
《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译编》
除此之外,据朝鲜人记叙,清太宗皇太极还会以狩猎为名去偏远地区躲避天花,往往一去就是10多天,20多天,直到政事积压的不行了才回盛京处理政事。
《沈阳状启》:初八日早朝,还给率夫之及诸王各持四十日粮出猎如许地方是如为白乎矣。虽称猎行,实为避都出往乙仍于。
《沈阳状启》
而在顺治时期,为了重点保护顺治帝,尽可能的避免顺治帝与官民的直接接触。如在顺治八年十二月特发诏谕,严禁官民向他告御状,胆敢上告者,“不计其人、事之是非”,皆要问斩。
《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译编》
处理政务尚且如此,其他活动更是能免就免,能简就简,“上避痘,免朝贺”这样的记载比比皆是。当然,尽管保护措施如此严密,但顺治帝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穿上死亡,可见天花的传播烈度。
军事影响清太宗皇太极时期,清廷逐步了解到内地和东北一样会天花流行,严重程度相当高。所以对于入关征明的时机、领兵将帅的选择上极为慎重。
天花之就行,主要是在冬末和春季。因此,清军出兵关内的时候,尽量避免在这个时期出兵。尽管在出兵日期上充分考虑到了天花的季节性爆发,但在入关交战期间,往往旷日持久,清军身上会感染天花,成为入关之战的结束的重要因素之一,崇祯三年,“建人之建昌,东风解冻,敌马渐弱,建人最畏痘”,“四王子观城北士门道傍,痘殇槥累累,惧不敢进,策马东回”。
《山中闻见录》
据《清初内史院档》记载,天聪八年十二月,出征黑龙江,“遂命出痘诸贝勒及各旗将领送行”,送行者有萨哈廉、杜度等人,这些人已经明显是出过痘的(已出天花者)。
对关内用兵出痘者
而在崇德年间,元年五月、三年八月、七年十月三次大规模绕道入关伐明之役基本上都是由已经出过天花的贝勒来带兵。也许是心存侥幸,崇德三年八月战役,未出痘之代善长子岳托染疫身亡。而据《满文老档》记载,早在天聪元年,入关伐明时,皇太极就命“未出痘之诸贝勒及蒙古未出痘之诸贝勒还”。
《满文老档》
在一些具体的军事举措中,也突出了对天花的忌惮和恐惧,汉官高鸿中就曾经担心明朝利用天花来对付清军,“逃去人皆知我国怕痘子,恐他以此用计,多寻出痘孩子,置于道路间”。
民族政策而在民族政策上,也影响极大,甚至激化了民族矛盾,清朝统治者在入主北京后,认为天花是由汉民传染给他们的,故在入关后不久,就有将汉民驱逐出北京城之举,酿成了民不聊生的悲剧,汉民“多茹泪弃婴道侧,或恋一室,不能单外,至毙其子女,见闻交痛”。自多尔衮去世之后,才停止这种残暴不仁的做法。
《北游录》
在边政上,康熙帝为了拉拢与蒙古王公的感情,清廷还设立了“围班”制度,让没有出痘的蒙古王公贵族,“止于热河瞻觐”,避免入关感染天花。其后,未染天花的蒙古王公每年在关外觐见皇帝并顺便参加木兰秋狝成为定制。
(乾隆 )三十五年奉旨:喀尔喀等道路遥远,非内扎萨克等可比,宜多设几班,以息伊等之力。钦此。遵旨议定:喀尔喀、额鲁特、辉特之王公扎萨克台吉 ,已出痘者,分为六班,一年一班,轮流来京朝觐。未出痘者,亦分为六班,按年赴木兰随围。
《清会典事例》
而黑龙江中游之索伦、达斡尔等部族,凡候选之佐领、应袭世职之人,若未出痘,也令他们在关在朝觐。
《清会典事例》
清廷对天花的防治清廷在入关以后,由于青壮年死于天花者颇多,遂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的采取措施来防止天花发生以及扩散,总而言之,具体方法有二:一是隔离;二是种痘。
隔离所谓“隔离”,通过与传染病患者保持距离避免天花进一步扩散。上文所提到的皇太极入“避痘所”理政就是典型的隔离措施。顺治六年正月就规定,凡是感染天花出痘之人,一律带出城外二十里居住。后因怨声太大,修正为将皇城内未出痘之人迁往皇城外,并对宗室王公,公主郡主之家进行隔离性保护。并且还设置了专门的“查痘章京”,专门巡查出痘者,“并理旗人痘疹及内城民人痘疹迁移之政令”。
《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译编》
癸巳存稿
而在军营里,由于人群活动密集,天花很容易大规模蔓延,一旦军营有人出痘,必须立刻上报,进行隔离,否则必将受到重罚。崇德二年,固山贝子博和讬有帐下士兵感染天花没有上报,又离皇太极所居住的御营特别近,被当做重罪之一处理,最后被革去贝子爵,罚银300两。
博和讬被处罚事
据朝鲜人所描述,在平日司法审判上,清廷对隐瞒天花病情处罚极为严厉,严重者可以处死,“此国亦有讳痘之人,则论以死罪”。
《沈阳状启》
隔离方法虽然最为传统,但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皇太极一生未染痘症就是与严格的隔离措施有关。
种痘躲避、隔离等方案毕竟相对被动,终归还是要选择治疗方法,人们在这方面不断摸索治疗痘症,据清初董含的《三冈识略》记载,安徽安庆张氏有祖传之法,将生痘者染上痘浆的内衣给未出痘者穿上,10天之内便可痊愈,是为“痘衣之法”。
《三冈识略》
自康熙二十年后,清廷对天花的预防采取了更加积极的措施,是为“痘浆种痘法”。这种种痘方法种的不是牛痘,而是人痘,就是将痘疹患者的痘浆或者痘痂以适当的方法保存起来,在一定时间内植入鼻中,以使被种写出一次轻症天花获得免疫力,此方法卓有成效,风险极低。清廷为此还增加了“痘疹科”,专门负责种痘、治痘之事,此科后与小方脉科归于一科。
《英使谒见乾隆纪实》中记载的种“人痘”方法
《清会典事例》“痘疹科”之设
在康熙年间,一开始请善于种痘之人为宫廷服务,如在康熙十九年十二月,由于武昌府通判傅为格两皇太子胤礽天花治愈,遂命其入京为诸阿哥种痘。
《康熙起居注》
此后,对天花的种痘防治扩大但宫廷之外,雍正三年就发布上谕让太医院医生为新满洲、蒙古侍卫、官员等未经种痘者种痘。
《钦定八旗通志·卷首九·敕谕》:新满洲、蒙古侍卫、官员等,有未经出痘之子弟欲行种痘者,著告知太医院,交刘芳声,看好时候,派种痘之医生,令其疹视。若痘疹科医生不敷用,著奏请添取。特谕。
《钦定八旗通志》
接种人痘在当时取得了不错的预防效果,康熙晚年曾对其诸皇子说:“至朕得种痘方,诸子女及二分子女皆以种痘得无恙”。清廷还积极向边外蒙古地区推行种痘术,之所以有此举,大概是考虑了三个方面:一、为了笼络蒙古贵族,以利清廷对蒙古地区的治理。二、方便王公的朝贡,“每岁例遣太医赴诸部种痘,以便朝贡往来”。三、尽力保持蒙古地区的人口,保证充足的后备兵员。据康熙晚年说,他在“边外四十九旗及喀尔喀诸藩俱命种痘”,此举“全此千万人之生者”,虽然不无夸大,但确实有一定成效。
《庭训格言》
综合看来,天花做为一种烈行传染病,对清廷的政局、用兵影响很大,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了清朝的政局。而清朝统治者也做出了种种努力,采取了相应的措施,随着种痘的普及,尤其是后来牛痘术的普及,天花的危害也开始渐渐减轻直至退出历史舞台。
引用文献:《满文老档》、《清太宗实录》、《清高宗实录》、《康熙起居注》、《清会典事例》、《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译编》、《钦定八旗通志》、《天聪朝臣工奏议》、《清史稿》、《庭训格言》、《北游录》、《永宪录》、《英使谒见乾隆纪实》、《三冈识略》、《癸巳存稿》、《沈阳状启》、《山中闻见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