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与是个太监,我不爱与他玩。
可他给我吃他自己也舍不得吃的香喷喷的鸡,我大发慈悲与他多说两句话。
说着说着,我有点喜欢上他了。
他偷了何公公的银子,被打个半死躺在草席上,何公公说,三日内他交不出银子就打死他。
他肿着一丈高的屁股,哭着对我说:荷儿,我想活着
我又嫁给了张老爷。
1.
何与是个小太监,可他不是宫里的,他是出宫养老的何公公的太监。
何公公收了几个小男娃,把他们变得和他一样成了太监,扶养长大。
何与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他小小年纪就忍受了失去男子的标志吧,他长得有些女孩子气,说话也是细细的。
没人愿意和他玩,他们看到何与就丢泥巴,扔石头。
混了污秽之物的吐痰,甚至排泄之物,泼到他身上。
他刚开始以为是人家无意,可后来他日日臭的,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不敢与人说话。
他长得好看,比我见过的女子都好看。
我偶尔会分些野果子给他,教他“你去告诉何公公,他们欺负你”
何与只默默小心翼翼吃着我递给他的果子,不说话。
我歪着头,“再不济,你和他们打一架,谁欺负你你就欺负谁”
何与头更低了。
我啧一声,看他又瘦又小,估计因为早早被人割了那命根子,所以生不出一点的男子气概。
“我知了,何公公不管你,你是给何公公当狗看门的”
我下了结论,原来果真如此。
何与抿着嘴,站起身跑了。
哼,小气的家伙,那些人都是这么说他的,比这好难听。
他们说他是没根的废人,连狗都不如。
我还没这么说他呢,他就生气跑了。
在树上摘了两个果子,在山里乱窜了一会,我装着沉甸甸的野果回家了。
边走边吃,吸溜着汁水。
“小太监,走,爷请你吃好吃的”
几个勾肩搭背的男子拦住何与。
我认得他们,在这街坊里专门欺负何与这般懦弱无父无母的人。
何与摇头,低低得,我从他的口型得出,他说的是,“我不去”
“哈,由不得你不去”春夕儿抹了一把何与的脸,又呸了一口。
三人一起拽上何与的耳朵和胳膊,连拖带拽往巷子里拉。
何与软糯糯的,裤子磨在地上,他吓得都快哭了。
我吸一口气,大摇大摆走过去。
“哟,你们这是,要准备揍何与了?”
三人见我,面色不善。
“哟,这是哪受气了,专门找出气包了”
绿翠儿瞅我一眼,“伶荷,你别多管闲事”
我从兜里掏出一颗果子,用衣角擦了擦。
塞进嘴里,“我就多管闲事了”
我扬起下巴,“怎么,是要连我一起揍?”
春夕儿看我一眼,松开了手,绿翠儿和三别儿看他松开,也放开了何与。
“今日就算了”
春夕儿经过我身边时,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从兜里赶紧掏出一颗果子,“要不要尝尝,好吃的”
春夕儿眼都不眨一下,手都没抬,凶狠地从我面前经过。
我呼出一口气,何与瑟瑟发抖。
我将讨好春夕儿的果子递给他,摸了摸他的头。
“你以后就跟着我,保准你不会再被他们欺负”
何与呜呜咽咽的,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哎,虽然他有点惨,可是,竟然有种别样的好看。
我拉着他的手,将他送到何公公的宅院门外。
何与仍然低着头,像受到惊吓还没缓过来。
我晃起与他拉着的手,卵足了劲喊“何公公,何与回来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个和何与一般大的孩子。
他快跑出来拉住何与,“你做什么去了”
说着,半拉半拽着何与回去了,边走边关上了大门。
甚至没多看我一眼。
我摸摸鼻子,数着兜里的果子,回了家。
“娘,我今日摘了二十颗野果,可好吃了,洗了您尝尝”
“你自个吃吧,野果有什么好吃的”娘疲惫的声音。
2.
本来我二十岁了,我记得那只是一个明媚的晌午,张老爷出去应酬不回来了。
我吃过饭后,坐在桌前忍不住打着瞌睡,太阳非常非常热,热得我不到片刻就睡着了。
再一睁眼,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十三岁的伶荷,傻的不知道过些日子就要被人卖给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
现在我知道了,得好好赚钱攒银子。
看着一穷二白,家徒四壁的房子,我有些闷闷不乐。
这银子,可咋赚啊。
娘将我们家所有的积蓄,放在她床下的石头罐子里。
我偷偷看过,总共就三十文的全部家当。
穷的,就只剩穷了。
屋里昏黄,又慢慢黑乎乎的,我眼力不济,蒙在被子里睡觉。
睡的饿醒了,娘还在缝着衣裳。
“娘,我饿了”我揉了揉肚子。
什么时候了,娘还不做饭。
娘咬断线,打了结,继续缝着破烂的衣裳。
那衣裳,是我的,不知缝了多少回了,面料没多少,都是麻绳。
是邻居男主人扔了的衣裳,娘要回来,让我穿。
厚厚大大,裹得我穿着像个偷穿大人的小孩,袖子脚腕跑风,不知被多少人笑话。
捡了桌上的果子啃着,听见娘说“缝完这个就给你做饭”
我咬着野果子,屋里一片漆黑。
“娘,再点根蜡烛吧”
“蜡烛一根半文钱,得省着用”娘吃啦吃啦地拉着麻绳。
吃了两个野果子,我有点饱了,枕着头,躺在床上闭上眼。
入夜,很静。
只有娘嗤啦嗤啦地拉着麻绳,应该是遇到了胳膊肩膀处,娘拉得有些费劲。
再听到麻绳断的声音,娘起身。
我侧头睡去。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说人家了”娘吃着饭,不忘日日的程序。
我大口吃着野菜,娘洗干净后压严实腌制的,味道可口清爽。
“都是一些歪瓜裂枣,娘,我看不上他们,他们配不上我”
啪嗒,娘重重怕了筷子。
我刚碰上野菜的筷子,小心翼翼收回。
“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样咱们家谁什么样,有人看上你就知足了,说的什么话!”
娘生气时,说话很快。
我忍不住偷笑。
我娘是外边村子里的姑娘,我不知道她的家乡在哪,她操着一口半外地半本地的话,急了就完全成了我听不懂的外地话。
周围的人,不喊她名字,喊她沟里的。
有小孩,在娘说话时,会笑话娘说话的语调。
现在娘说话,确实有些好笑。
我噙着笑,夹了两筷子野菜。
不过我没说错话,这儿的人,一个比一个丑,我还真看不上他们。
所以,上辈子,我听说张老爷要娶媳妇,给二十两定金,想都没想拉着媒婆考虑考虑我。
媒婆面上不忍,她贴在我耳边低声与我说“姑娘,你好人,何必受这罪”
我一听不乐意,她给张老爷说亲事,到我这,竟然说这张老爷不好的话。
我不傻,知道她肯定是觉得这便宜不能让我占了。
我摸了兜里一文钱,不顾她的推辞放她手里。
“婶,荷儿嫁了人,不会亏待你的”
婶面色犹豫,“你可是说真的,不是假话?”
然后,我嫁给了张老爷。
后来才知道,定金是五十两,坑人的媒婆。
张老头年过半百,还想享齐人之福,专要年轻的小姑娘。
别的姑娘有爹娘,想的周全,知道的多,都不愿嫁给这一只脚踏入棺材的张老头。
只我傻,上赶着往往火坑跳。
“荷儿,绿后生…”
打住,我咽下菜,“娘,人家有心上人”
“再说人家也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那样的”
我娘面色难看,不说话了。
“娘,吃菜,这菜好吃”
我娘放下碗看一眼,“好吃就多吃一点”
话音刚落,我本来留了一半的菜,娘这样说,那我再夹一筷子吧。
许是吃得太饱,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细细想着家里到底有多少银子。
算了好几遍,现在我家的财产,总共是三十文。
这能干啥,和没有差不多。
我想了又想,决定干点外快。
宜春院招人,女的需扮成男子,从外边进去怡春院,装作客人,吸引其他人。
需要和男子一样束起头发,还要拿着院主的银子,给姑娘们打赏,与姑娘恩恩爱爱,装的情深似海,被姑娘们迷的神魂颠倒。
男子多数不干,被人看到,可是要回家被老婆打,没老婆的,也要被人说游手好闲,好色不正经人。
所以女子也招,招的也多。
寻常女子也不去,去的都是像我这样缺银子的。
装阔少为姑娘豪掷一金,乃亏不是我的银子,要不然我不得心疼得晚上睡不着。
与姑娘你侬我侬,接这个抛的媚眼,那个抛的媚眼,我忙得晕头转向。
这花姑娘可真下了血本。
她竟然撅起大红嘴要和我嘴对嘴,这可哪行,其他到无甚,可是这大唇膏,谁知道是不是买的小摊贩的,劣质产品?
有毒怎么办,我直觉躲开。
再说她嘴对嘴咋办,不恶心呀。
可花姑娘预判了我的动作,她一把揪住我的后衣领,笑得花枝招展,可这么近,手抓的我后领可是非常有力的。
“三十文钱”她一边笑,一边恨着牙。
我不躲了,三十文哎。
多几次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