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故事先从1992年说起。

在鲁西南的北部，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县城，在距离县城15里地的西北方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整个村庄分布在一条南北向公路的两侧。

在公路西侧的中部，有一户姓公的人家，老公夫妻只有三个儿子，两个儿子已结婚生子。

大儿子高中毕业后当了兵，当时在洛阳某部队是军官，他的媳妇也已经带着儿子随了军。

二儿子一家三口和老人住在一起。

老三也在部队上，且也在洛阳。

夏天的时候三儿子回乡探亲，他刚转了志愿兵，想在老家找个对象，他的大嫂也和他一起回来了。

亲戚帮他介绍了一个姑娘，在交通系统下属的一个分站上班。

姑娘名叫君君，家在县城，父亲已经退休，母亲没有工作，她是家中长女，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也都上班了。

君君已经25周岁了，这个年龄在当时也不算小了，和她同龄的大都已结婚生子。

她高中毕业后一直在家待业，后来参加了招工考试，然后分到了交通系统。

其实君君之前也有过一段感情经历，她曾经相过亲，但后来被分手了，这也成了她心里的一道疤。

那还是她刚上班后的第一个元旦前后，母亲的同学托人做媒，希望君君能和她的儿子相亲。

她儿子在济南一家很大的国企上班，和君君同岁，不过比君君大6个月。

母亲和老同学经常会遇到，两人一见面就会聊这件事，所以，君君每星期六回家，母亲就告诉她最新动态。

关于对方的所有情况，君君也就都知道了，小伙子爸妈都是老师，他从小学习很好，后来考上了中专，直接分到了济南。

他很上进，入了党，还是公司的团支部书记，母亲说：“你李姨说了，她儿子春节放假就回来，到时候让你们见见谈谈。”

“你李姨还说了，你俩要是成了，你得跟人家去济南。”

像这样的话，母亲不知道说过几遍，每次都说得很高兴，而君君好像没感觉，毕竟还没见过对方。

没想到，小伙子还没回来，他的爸妈却来相看君君了。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家里只有君君一个人，人家一自我介绍，君君就明白了，她立刻紧张起来。

她连话都不会说了，而且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像个大傻子似的在屋里站着，两只手不停地搓着，真好像一个被罚站的学生。

结果可想而知，她给叔叔阿姨的印象很不好，后来还是妹妹回来热情招待，才算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后来，她再回家的时候，就听母亲说李姨不像原来那么热情了，好像并不怎么希望这门亲事能成。

但还是答应会让君君他们见面，君君没敢说自己当时有多傻，有多让李姨失望。

她知道李姨已经对她很不满意了，既然人家已经认定她是个傻子，那还让见面，第一是为了兑现承诺，第二可能是让她儿子亲自见证她确实傻。

让他来亲口拒绝亲事，这样双方父母以后见面都不至于太难堪。

没想到见面时小伙子对君君很满意，她对小伙子也一见钟情，虽只见过几次面，她就不能自抑，已经喜欢得不行，整个春节都在想他。

年后小伙子回去后就给君君写了信，表明了对她的喜爱和想念。

小伙子工作忙，君君就频繁地给他写信，因为对他的爱慕，让君君越来越自卑，她觉得人家条件太好了，自己配不上他。

越这样想，她心里就越是忐忑不安，上班也心不在焉，很想见到他，可又怕见到他，怕他看见自己会突然不再喜欢。

君君当时是多么想和人家能走到一起，有个美好的结局啊，她那时心里既有相思的苦，又有喜欢的甜。

后来有一次遇见了李姨，她主动地喊了一声“姨”，可接下来她的结巴，她的笨拙又让人家更加笃定：这还真的是个傻子。

果然，小伙子的来信间隔时间越来越长，母亲告诉她，李姨说她儿五一放假会回来。

君君高兴极了，光盼着五一快点到，她认为小伙子一定会来找自己，于是她每天的每时每刻都幻想着想念的那个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可是，五一都过去十多天了，他都没有出现，也没有书信，于是，在不是星期六的时候她也回家，就是想从母亲那里打听到什么。

母亲也没有新消息给她，没想到星期一的早晨，她来到分站上班，统计递给他一封信，她一看地址，兴奋得赶紧跑进宿舍偷偷看信。

这是一封分手信，越往后看她的手越哆嗦，分手的理由人家只说自己是大男子主义，如果成了，她会是个受气包。

当时的君君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一句话：当受气包我也愿意，我高兴。

尽管她不愿相信，但分手已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她读着读着，想着想着就哭了。

同事们来喊她吃饭，她也吃不下，她们很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封信让她哭成这样？

都是处在敏感的年龄，也许她们已经猜到了什么。

君君顾不得同事会怎么猜，她在猜她被分手的原因，从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想了个遍，最可能的原因就是自己给人家父母的印象太差了。

想起自己在叔叔阿姨面前的丑样，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没脸见人。

自己丢人不说，还让母亲也很没面子，都是老同学，以后她和李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咋还好意思说话？

君君想到这里，特别地愧疚，觉得很对不起母亲，枉费了她当时的欢心，也辜负了她的期待。

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她的蠢亲手毁掉了这桩美好的姻缘，她不止一遍地在心里说着对不起，说给母亲，说给李姨，也说给那个他。

君君从此变得萎靡不振，整天神思恍惚，这是她的初恋，却是美好又痛苦，有相思的苦也有失恋的苦。

但相思的苦里有更多的甜，而失恋的苦里，除了苦还有刺心的痛。

君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心里一直想着那个人的笑脸，期间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也以各种理由推掉了。

她忘不了那个人，直到后来她调离了原来的分站，她还在想：他知道我的地址变了吗？

一年后，听说小伙子早就订婚了，她也就彻底死心并释怀了，也就安心地在另一个分站里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君君平时都住分站宿舍，不忙的时候就会骑自行车回家，她是一个很想家的人，一直都是。

这天她又回家了，一进家门，母亲告诉她，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个志愿兵。

她虽然不知道志愿兵是什么兵种，但一听是军人她就有种陌生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总觉得军人好像离自己很远，只是在电影里见过，还从没有跟任何一个军人有近距离的接触，甚至都很少见到穿军装的人。

她觉得那身军装很神圣，很庄严，而且责任重大，不是她这种普通人能随便靠近的。

跟军人相亲她想都不敢想，于是就想让母亲推掉，可她想跟母亲说的时候却找不到她了。

过了一会儿，母亲才回来了，说跟媒人都说好了，人家一会就过来见见。

晚饭后，收拾停当，母亲就开始忙着烧水，还让君君换身漂亮的衣服，把盘着的头发放下来，梳成个马尾。

君君答应着，却故意磨蹭，她既不想换衣服，也不想改发型，此时的她早就想开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不要太刻意。

那几个人终于来了，有媒人夫妻，还有军人及他的两个嫂子，那军人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衣，黄绿色的军裤，一双黑色皮凉鞋。

媒人首先互相介绍，大家一阵寒暄之后纷纷落座，君君开始给每个人倒茶，然后她坐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媒人提出让君君两个人说说话，母亲就让他们端着自己的茶杯去里面屋里。

这是妹妹的房间，君君每次回来都会和妹妹住在一起，那天，妹妹去上班了，没在家。

君君心想这是在自己家里，应该礼貌些，她就招呼对方坐下，没想到人家说了句“不坐”，仍在一旁站着。

她又让人家喝水，回答仍很简练“不喝”。

君君明白了，这是人家没看上我啊，那看来还真没那个缘分，她心里轻松了。

于是她就直奔主题，问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她想的是：推辞的话让对方说出来，母亲那里自己就好交代了，是人家对我不满意，那没办法。

可对方一开口，她愣住了“我对你没意见，就等你一句话。”

君君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这还真有点出乎意料，她无话可说，只能干坐着。

军人于是走出了房间，听他们说话的意思，是要回去了。

君君也走出来，出于礼貌总得送送吧。

看到媒人和父母亲在说悄悄话，君君就先回了家，母亲回来告诉她，人家很满意，想着明天再见面啦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