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宣化店的八路军新四军中原军区司令部旧址

特殊使命

马启春

“轰”、“轰”……阵地上硝烟弥漫，炮声隆隆，尘土飞扬，碗口粗的大树也被齐腰炸飞。敌人又开始向我们发动了进攻。然而，坚守在阵地上的鄂东独二旅六团一营指战员，毫无畏惧，奋勇抗击，顽强屹立在山头阵地上。

当时，我任一营营长，和教导员何海清一起坚守四姑墩阵地已经整整三天了。战士们又饥又渴，疲劳已极，但一想到自己肩负着“守卫南大门”、掩护军区机关和主力向西突围的重任，一切疲劳、伤痛全忘了。他们紧握手中武器，誓与阵地共存亡，绝不让敌人前进半步。

四姑墩，位于礼山(今大俗)县东南，地势险要，丘陵山峦起伏，汉口直达宣化店公路象一条长蛇，从此地山谷蜿蜒穿过。我们阵地正南约10公里，就是驻在河口的国民党整编七十二师新十五旅的一个团。为了守住南大门，保障主力西进的安全，我营奉命一直坚守在四姑墩阵地上。我营的左翼是坚守佛塔山阵地的四团二营指战员。三天来，我营在兄弟部队的配合下，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6月28日下午四时许，当我们又一次打退敌进攻时，团指挥部通信员突然传来团首长的命令，要我营马上撤出阵地，去执行新的紧急任务。

“到底是什么紧急任务？为什么这么紧急？”我边走边琢磨着，不一会儿就赶到了团指挥部。团长见我来了，神情严肃地说：“你们的阻击任务已经完成，现在要交给你们一项特别任务。张体学政委来了一份急电，要你营立即撤出阵地，于明日拂晓前赶到宣化店，你看还有什么困难？”

“没有，保证完成任务！”我满怀信心地回答团首长后，立即返回营指挥所，与何教导员一起研究了如何完成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并马上召集各连领导开了个短会，部署撤离计划。

黄昏前，我们把阵地交给兄弟部队后，分批悄悄地从前沿阵地上撤下来，并抓紧支锅做饭。部队吃罢晚饭，稍事休息，就连夜出发了。

四始墩距离宣化店约有35公里。当晚夜色漆黑，天下着大雨，道路泥泞难行。全营800多名指战员冒雨摸黑，沿着公路朝宣化店方向急进。沿途经曾家港、砚盘岗、吕王城、黄陂站、烂泥畈、张家境等地，于翌日清晨4时到达宣化店镇。

张体学政委早就在镇街口等候多时了，看见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秩序井然地来到目的地，显得十分高兴。当时，我和何教导员跑着向前，向他报告：

“政委同志，六团一营奉命前来报到。请首长下达任务。”张政委看到眼前站着的一营指战员，个个头戴伪装，全副武装，虽跑得汗流浃背，但情绪高涨，斗志昂扬．满意地笑了。他挥动着有力的手，对我们说：“同志们辛苦啦!”接着，他简要地介绍了情况，交待了任务。

中原局、中原军区所在地湖北省大悟县宣化店镇

原来早在突围前，李先念司令员就在宣化店亲自部署并导演了一场“空城计”，要张体学带一支精干部队秘密赶到宣化店，接替这里的警备任务，掩护中原局、中原军区机关和警卫部队隐蔽地撤离宣化店。6月26日拂晓，当国民党军大举向我中原解放区发动进攻时，张体学就带领旅警卫营一个排秘密赶到宣化店，接下了中原局、中原军区和司令部驻地的哨岗，唱起了“空城计”的首场戏。就在当天傍晚，李先念司令员在张体学的陪同下，仍漫步街头，然后带领中原局和军区机关悄悄地撤离了宣化店。从此以后，张体学就以“中原军区警备司令部”的名义，与住在这里的军调部三十二执行小组美蒋代表周旋，继续演着“空城计”这出好戏。然而，我们的敌人是非常狡猾的，为了探听我军虚实，美方代表于6月2日主动提出要求见李先念将军。张体学机智地通过我方代表任仕舜答复美方：“李先念将军身体欠佳，改日再行会见。”此计不成，又来一计，美蒋代表提出要参观巡视我军的营区。可是，军区机关和警卫部队，早已撤离宣化店了，怎么办呢？为了继续迷惑敌人，张体学决定从独二旅前线抽调一个营前来“接际”。这就是要我们营于拂晓前赶到宣化店的来由。

张体学政委简要介绍情况后，对我和何海清说：“你们将部队迅速驻进宣化店周围的几个村庄，原地休息待命，一切活动如出操、上课、唱歌、打球、站岗、放哨等等照常进行。”遵照张政委的指点，我立即安排各连，分头进驻原军区机关和警卫部队住过的几个村庄，并向宣化店镇南北两头派出警戒。部队刚驻下，天就亮了，我们立即开展各项活动。起床号音划破清晨的寂静，响彻山谷，部队集合出操的口号声、脚步声，伴随着威武雄壮的歌声，组成了一曲曲美妙动听的交响乐。而这时驻在竹竿河西“国际招待所”的美蒋代表仍在睡梦之中。

29日上午，美蒋代表及随行人员在我方代表伍仕舜的陪同下，跨过竹竿河上的木桥，来到河东镇街上，接着又转到镇外山岗上。他们看到宣化店依然是一片平静，好似往常一般。在中原军区机关门前，站着威严的哨兵，办公室里传出“滴滴嗒嗒”的发报声；在大街小巷行走着一队队巡逻执勤的战士；在操场上，整齐的步伐伴着响亮的口号，呈现出一派生龙活虎的景象。美蒋代表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以为共军的首脑机关仍在宣化店，他们妄图“一举围歼”中原共军的美梦就要实现了。然而，他们连做梦也没想到，我中原军区机关和主力部队早在三天前就已撤离宣化店，正在向西挺进。

八路军新四军中原军区司令部作战室

当天下午，正当我军准备冲越平汉铁路封锁线时，我方代表为答谢军调部第三十二执行小组调处工作的“成绩”，特举行宴会，招待三十二执行小组全体人员。竹竿河畔的“国际招待所”，洋溢着一片“友好”的气氛。那时，我们营的全体指战员仍在宣化店周围站岗，放哨，巡逻，执勤，扮演着“空城计”中的重要角色。正当美蒋代表酒意正浓的时候，张休学政委带着警卫员突然出现在“国际招待所”，庄严宣布：“由于国民党军背信弃义，向我发动进攻，李先念将军已率中原军区主力突围！”这一庄严宣告，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吓得美蒋代表丧魂失魄，目瞪口呆。

张体学政委说完后，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转身而去。他来到“行政院”善后救济总署湖北分署驻宣化店办事处，向吴显忠主任告别；接着又把我和何海清二人找来亲自交待任务。他亲切地对我们说：“中原军区主力就要越过平汉铁路，我们的掩护任务已经完成，你带两个连暂时留下，负责保护三十二执行小组的安全，待护送他们上路后再走。”张体学说完后即带领二、四连和旅警卫排离开了宣化店，踏上东进的征途。临行前，他再三嘱咐我：“一定要保证三十二执行小组全体人员的安全，把他们送上车，插上‘星条旗’，送上公路，待汽车启动后，就算完成了任务。”

傍晚，我遵照张政委的指示，来到了河西三十二执行小组驻地“国际招待所”，向我方代表任仕舜转达了张政委临行前的指示。任仕舜同志听后连说：“好！此事体学同志已向我交待过。”说完，他即向美蒋代表提出：“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请你们在天黑前尽快撤离宣化店。”美蒋代表得知国民党军正向宣化店地区推进，制造种种借口，拖延时问，迟迟不走。任仕舜同志曾三次催促他们，仍不肯登车上路。这时，从侦察员报告中获悉：汉口方向之敌正向这里开进，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从那边传来的隆隆饱声，顿时急中生智，向任仕舜同志提出：“如果他们再不走，就在山后打几枪，制造点紧张气氛。”任表示同意，我即转身悄悄地向营部机炮排徘长小张交待，命令他带领全排在后山小高地上迅速展开，把两门小钢饱和重机枪架起来，朝三十二执行小组驻地附近连打两炮，有发炮弹正好落在竹竿河里，激起冲天浪花，重机枪也怒吼起来了，子弹呼啸着在他们房顶上飞过。这一招真灵!美蒋代表以为这里要发生激战，炮弹子弹威胁着自己的安全，吓得连忙从桌底下爬出来，匆匆地收拾行李，登上他们的汽车。

看到美蒋代表如此狼狈相，我和同志们强忍住笑，为他们送行。当他们向武汉方向开去后，我和任仕舜同志心情激动，握手话别。即将分手时，他含着眼泪，深情地对我说：“请转告王震和体学同志，我一定执行首长的指示，继续留下来，坚持和平斗争。我随时准备牺牲，坐牢，也许这一次一别，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祝愿你们在前线多打胜仗，多消灭敌人，我们在谈判桌上就腰更硬，理更直，斗志更坚定。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能胜利重逢。”说完，他随手从自己挂包内掏出一顶丝蚊帐送给我留作纪念。听了老首长的临别赠言，我内心很受感动，愉快地接受了这件充满革命情谊的珍贵礼物。临别时我对任仕舜同志说：“请首长放心，我们坚信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一定是属于人民的。我们决心在前方多打胜仗，用实际行动来保卫首长的安全，我们一定会活着见面的。”

护送三十二执行小组登上车后，一度紧张的心情总算轻松了许多。我立即带领一、三连和营部机炮排，趁着夜晚迅速撤离宣化店，向东大山方向前进。（选自黄冈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中共黄冈市委党史办公室编《中原突围在鄂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