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冀南妇救会的成员们,右二:刘光,右三:刘振统的妻子王冬月
冀南平原地处华北的南大门,是华北抗日的主要战场之一。1938年底,日本鬼子占领了主要区镇和县城,到处是林立的碉堡,公路纵横,敌人不断地扫荡,合围和清剿我抗日根据地。
1943年,冀南平原连续两年遭受自然灾害,我抗日军民吃树叶,啃树皮,剜野菜充饥。
国民党反动派,不仅执行不抵抗政策,还派遣石友三,鹿钟麟部等杂牌军,土匪,帮会道门等反动势力,阻挡和破坏我八路军抗日救国,给我冀南军民带来深重的灾难和空前的痛苦。
针对当时战争敌强我弱的特殊情况,机关部队根据上级指示,化整为零,分散活动,提出积蓄力量,保存自己,准备反攻。
党号召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抗日高于一切,一切为了抗日,我们的军队和人民团结一致,和敌人进行了殊死的斗争,寸土必争,展开了扫荡和反扫荡的斗争。
1939年冬天,我在冀南地委油印科工作的时候刚17岁。
有一天地委刚刚开完党的活动分子大会,地委书记对我说:“根据报告,敌人企图对我们打击报复,马上要合围这一带,我们和分区立即转移。你们女同志跟部队行动不方便,你和王荣珍到地委交通站去暂住几天,让小陈陪你们一块去。”
他递给我一封他写的介绍信,叫我们马上出发,就这样我们上路了。说心里话,我们三个都不愿意离开大部队去地委交通站。因为我们一不熟悉那一带的村庄,二也不太了解那里的敌情,但我们无可奈何地去了。
当时是下午3点,太阳偏西,黄黄的阳光照着我们三个人的愁容,我们好像离了娘的孩子,感到格外孤单,似乎没有了任何依靠,心里难过极了。
正走着迎面碰上了枣强县政府二大队的侦查员回来,我们问他们:前面有部队吗?他们说部队都转移了,只有县政府的人还没有走,离这里有八里地,吃完晚饭也准备转移了,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我们三个一听都喜出望外,一致决定去找枣强县政府。于是一路小跑,直奔县政府驻地,沿途也顾不上讲话,担心会扑空,好容易赶到了地点,进村就看见了妇救会的李柱,李方岚,李世英等同志正在吃晚饭。
大家见面高兴得叫了起来,赶忙一起吃完饭去见郭鲁县长。说明来意,县长连说欢迎,并向我们介绍了敌情和今晚的行动计划。
说着就到了出发的时间,我们几个女同志走在一起,不一会就走出了六七十里地,可时间一长,困倦就上来了,瞌瞌睡睡的眼也睁不开了。后面的同志催我们赶快跟上,李世英像个大姐姐似的指着天空说:“你看,北斗星到哪里去了?马上就要天亮了,凭经验也该到宿营地了。”
一种快到了的信念支持着我们,又走了一程,天近拂晓,星疏月淡,晨光展现在面前,乳白色的晨雾像纱幔一样轻轻飘散开。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荆村。
▲1947年,冀南军区宣传部领导的《冀南军区团结报社》成员
管理员忙着分房子,先照顾女同志休息。我们一个个拖着沉重的两条腿进屋就躺下,不一会就呼呼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醒来,听到院子里有嘈杂的声响,隐约听到侦察员向郭县长报告情况。
我们的困意顿消,我轻轻的走出来,到隔壁房间一看,他们的脸色有些紧张,看来敌情十分严重。
原来几个据点的敌人全部出动了,向我们这个方向围了过来,只见郭县长告诉身旁的人,让大家快吃早饭,做好战斗准备,注意集合号声,并规定了几个集合地点。
我心里暗想:这次我军展开的百团大战打痛了日本鬼子,今天才撒了这么大的网,走了一夜都没跳出合击圈。
大家渐渐醒来,三个一群两个疑惑地分析议论着这次合围的企图。小王说:“我军在香城固打了一个漂亮仗,敌人气疯了,想进行报复。”小陈也说:“不管他们来多少,也不会让他们得到便宜。”
忽然吃饭的哨子吹响了,大家边走边谈着,但没见李世英来吃饭,她真是瞌睡虫。我给她带回几个馒头塞给她,她这才去洗脸。她边吃边说:“什么时候了?”大家说:“已十点多了,到现在敌人还没动静,今天大概平安无事了。”
李方岚一副老练的样子说:“但愿不是战前的寂静……”话还没说完,刺耳的哨声响起来了。李柱说:“快,快,紧急集合!”我们匆匆跑出来,队伍没等集合齐就出发了。
大家出了村,跳进挖了一米多深的路沟里,隐蔽的向东南方向前进。
侦察员走在我们前边,我们几个女同志走在队伍前面。大家走着走着,李世英突然指着前方一排排的黑影说:“你们看,那不是鬼子吗!?”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些小松树,大家都笑起来了,我们继续前进。
大家警惕地左右张望,快到前边村子的时候,看到村子的墙上有一个个方形的机枪弹孔。队伍立即停了下来,侦查员先骑车进村侦查情况。只听“叭叭”几声枪响,敌人密集的子弹扫射起来。枪声便是敌情,大家立即改变方向撤退。
由于情况突变,路沟又狭窄,人和马挤在一起,为了轻装,指导员命令大家丢掉不需要的东西,分散突围,并提醒不要忘记集合地点。大家向四周突围。为了加快速度,我和李方岚,李柱跳到路沟上面,李世英也从马肚子下面钻了过来,一起在田野里拼命的奔跑突围。
四面八方的子弹像蝗虫般在我们身边横飞乱跳。我们竭尽全力跑着,一不小心我摔了一跤,脚被扭了,我对她两个说:“不要管我了,你们快突围。”我坚持着向前冲去。
敌人的机枪在背后扫射,跑几步就赶快趴下,起来又跑又趴下,反反复复,不知何时我趴下再没有爬起来,在挤满残雪,冻裂的大地上我失去了知觉……
太阳将要西去,夜幕渐渐笼罩着大地,我慢慢苏醒了,四周静悄悄的,只见红红的夕阳像个圆盘隐没在干枯的树枝后边,晚霞透过树枝映照着倒在血泊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丢弃的米袋背包。
在这杂乱无章的战场上,我全身软绵绵地无力站起来。心想:“我满脸是血,难道我受伤了,却又没有感到疼痛。同志们到哪里去了?敌人走了吗?”我正在揣摩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日本大洋马“哒哒”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到近。
他们哇哩哇啦地乱叫着,不知说的什么,一定是敌人来打扫战场了。此时我的头发剃得光光的,戴着退了色的旧皮帽,满脸是血,敌人是不会注意我的,只要我镇静从容不迫,会闯过去的……
敌人越来越近,在不远的地方下了马,似乎在搜查,我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心一横,管他呢!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拼了,敌人终于走到我这里,用大皮靴踢了我两脚,并将我翻过个。
脸正好对着日本鬼子。只听他们说了几句:“八格呀路通通死啦死啦的。”就上马走了。好险呀!我又躺了一会儿,不敢动,怕有监视,直到星斗满天,才慢慢地坐起来。
只见远处的村庄火光冲天,人喊狗叫乱作一团,看来敌人还没走,正在村子里烧杀掠夺,行凶作恶。我必须趁天黑,赶快离开这里。我决定从两个村子之间穿过去,躲开敌人的哨兵和暗探,否则天明后敌人清剿,我就完了。
但这里的地形我很生疏,只能凭感觉走。过了一片坟地,向东方的一条小路走去,耳边西北风呼呼地狂啸着,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好像潜伏着危险。我急匆匆地赶路,风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总觉得身后有人跟踪。
我边走边回头看,发现远处真有一个黑点尾随在后,我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突然后边的人在喊:“站住!不要怕,是自己人!”我哪敢轻信,以为是汉奸追了来。我边跑边想对策,万一对付不当,前功尽弃,好不容易躲过了鬼子,可不能再落入汉奸之手,这对我又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又一想,我现在剃了个光头,一身男装,谁也认不出我是17岁的大姑娘。想到这里镇定多了,这时那人也赶上来了,我干脆站住向他发问:“你是哪个部队的?”
他回答是二大队的,我再问他队长和指导员的名字,他们的来历等等,他都答对了,我渐渐消除了对他的怀疑,但仍有些不太放心。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说:“我们一起到第一个集合点‘张家三口’去找部队。我就是这一带的人,闭着眼睛也能摸了去。”
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我正焦急找不到去的方向,那只好先和他一起走吧。我们俩顶着六七级的西北风,向张家三口走去。我边走边询问部队突围的情况,不知不觉走出了十几里地,天已半夜,没开始那么黑了,月亮也从云层中钻出来,为我们照明了道路。
我也感觉不到饥饿和疲劳了,只是麻木地向前走着,想赶快到达目的地。又走了一程,终于到了村边,这时我心里的石头才落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突围了。
没想到我又回到了熟悉的村庄和人民的怀抱。感到格外的亲切和安慰。进到村里,灯火亮堂堂的,不少人聚在一起谈论着合围的情况。
大家劫后相聚,格外亲热。原来乡亲们和同志们都没睡,正等着突围回来的人。我去村公所见到了村长,他大吃一惊,惊诧地擦了擦眼睛说:“我不是活见鬼了吗?大家都听说你已经死了,怎么还活着呢?”
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接着没等我问,他就告诉我李方岚和李柱也突围出来了,回肖张村去了,他们是藏在教堂里和群众一起做祈祷,混过了敌人的眼睛。李世英是从荆村分手后,又跑回荆村房东家,装成他的干女儿,被掩护起来。现在只剩小陈和小王没消息。
总的说来,大部分同志都胜利地突围了。
▲1942年,刘光和大女儿光光
作者:八路军老战士刘光
供稿:开国少将董启强、八路军老战士刘光夫妇之女董进进
编辑:张喜斌
统筹:李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