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外人讲什么都信
我妈外人讲什么都信。
家里人讲的话却一句听不进。
体检回来，她说医生让她补充点优质蛋白。
我立刻花2000多托朋友代购了两罐中老年蛋白质粉。
没两天罐子就见了底，我不由狐疑。
她说：“王大爷说了，蛋白质粉都是骗人的。我给他撒花坛种花了。这两罐子还是我特地讨回来的，卖废品能有1块钱呢！”
1
头隐隐作痛。
我妈向来把外人的话当真理，把家里人的话当放屁。
我说：“妈，我托朋友代购的这个蛋白质粉得2000多块，这么贵的东西能不好吗？”
“咱们街坊邻居都说没听过这个牌子，谁知道是不是假货。”她理直气壮地反驳：“人家王大爷的女婿的表妹家孩子可是在国外留学的，他的话还能有假？”
我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默默告诉自己：算了算了，谁让她我妈。
我们全家始终想不明白，同样一句话外人嘴里出来我妈深信不疑，家里人说给她听半点也不信。
别人给她介绍江湖郎中，她屁颠屁颠去送钱。
我们劝她江湖郎中不可信，她说我们不想她好。
别人喊她一起投资理财，她巴巴往人手里塞银行卡。
我们阻止她，她说这个家发不了财都是我们害的。
就连别人拿着不知道哪里挖的野菜，只随口说了一句营养好，当晚野菜就上了家里饭桌，结果全家食物中毒。
我上小学的时候，被同学传染了虱子，我妈非要带我去剃光头。
那个年纪的我已经懂得美丑，死活不愿意去。
我问她，能不能像同学的妈妈一样买去虱子的洗发水和篦子梳。
她说：“浪费那钱干嘛，张阿姨说了，剃光了治标又治本。”
于是她生拉硬拽把我拖到理发店门口，我鬼哭狼嚎了一路。
好事大妈都围过来看戏。
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好好一个女孩子剃光了像什么样子，难为你闺女要抗拒。”
一时间倒把我妈纠结住了。
那一刻我是真乐意她愿意听别人的话。
“哎哎！虱子不就是害虫吗，我还知道个偏方。”张阿姨从人群外挤进来。
“你回去拿几粒樟脑丸敲碎撒你女儿头发里，再拿灭害灵对着她头发里多喷几下，然后拿个塑料袋把她头顶包起来闷个半天，保准那些虱子死光。”
我妈眉头一展：“张阿姨，还是你有办法！”说着就扯我回家。
我永远忘不了头皮上那种密密麻麻的触感，无数只细小的虱子在我的头顶疯狂乱窜，横冲直撞。
许许多多的细小触角恨不得随时要掀开我的头皮一样。
还有那几乎透不过气的灭害灵的味道，一整天都让我笼罩在直冲脑门的窒息感中。
那种无形的恐惧，时至今日想起来我依然忍不住战栗。
但很神奇，虱子真的都被杀死了。
我不再哭。
我知道不用做小光头了，也不会被同学嘲笑了。
此后几次头发有虱子，我妈都如此得心应手地给我处理了。
但不知为什么，我开始时不时头痛，短则半日，长则几天。
次数多了我爸开始担心，让我妈找时间带我去医院检查。
我妈从周围街坊邻居打听了一圈回来说：“李老伯说了，就是偏头痛，这病治不好，痛的时候是痛，但危害不了性命。”
“李老伯又不是医生，让你去医院就去医院！”我爸怒目圆睁。
“我还能害孩子不成，李老伯说他发小是有名的赤脚医生，每天不少人大老远找他看病，他说的错不了。”
我爸思来想去不踏实，还是亲自带我去了趟医院。
医生说暂时发现不了什么问题，最好下次痛的时候再去检查一下。
“都说了是偏头痛吧！医生不也说查不出问题来。”
我妈逮着机会开始输出。
“我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你们好？你就总是不相信我。”
“这个家就是容不下我，要我没了你们才舒心！”
我爸一时间觉得有点理亏放软了语气，但还是交代我妈下次我头痛一定要马上去医院检查。
之后每次头痛，我妈就偷偷给我喂李老伯的偏方。
每次吃了那个药我就一顿狂吐，吐完头就真的不痛了。
我爸忙着挣钱，听我妈说药很有效也就不再质疑那个偏方。
上了初中以后，我才意识到那个偏方或许存在很大的隐患。
我怕我妈再给我吃偏方，头痛就自己偷偷吃布洛芬。
虽然磕磕绊绊，我也算安全长大了。
从小到到被我妈坑的种种，我甚至愿意相信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我好。
直到我高三毕业那年，我妈的所作所为彻底寒了我的心。
2
高考查分，我考了个远超一本线的分数。
我满心欢喜，幻想着美好的大学生活和光明的前途。
我爸开心地说要给我大办升学宴。
我妈却听信小区陈大姐的女子读书无用论，藏了我的志愿书。
所幸我遇到个负责任的班主任赵老师，亲自找上门来。
面对赵老师我妈一脸不屑：“陈大姐说了，她女儿初中毕业就出去挣钱了。不仅为家里省下了7年学费，还多挣了7年的钱，到现在都给家里赚了十几万了。”
赵老师估计也是有生以来头一回遇到我妈这样的奇葩，让我赶紧打电话叫我爸回来。
我妈还是一副全世界她最对的嘴脸：“陈大姐说了，女孩子以后反正要嫁人，花这钱干嘛，不如早点出去赚钱，三年高中学费就已经给她浪费掉了。”
我爸气的摔了杯子：“你有没有脑子！陈大姐家女儿压根没考上高中，那是人家不想上吗！”
我妈继续争辩：“我也是为孩子好啊，陈大姐说了，现在女孩子本科出来做个文员也就2000多一个月，还不如车间里干干来的工资高。”
我爸气的脸红脖子粗，去拽她：“李玉梅！你今天要是不把孩子的志愿书交出来，就给我从这个家滚出去！”
“你什么意思，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害她吗？是不是我现在死给你看才能信我?”我妈疯了一样扭打我爸。
我羞愧的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下，好像我妈打的不是我爸，而是我的尊严，她正在我老师面前把我的尊严一点一点打的粉碎。
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赵老师急忙将他们拉开，对我妈说：“刘依宁的分数远超一本线，能上重点大学的，毕业后说不定一年就把十几万赚回来了，这笔账你再好好算算。”
我妈寻思了好一会，终于把志愿书交了出来。
赵老师走后，我爸语重心长对我妈说：“我知道你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都信。有些事你听听就算了，小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但你不能拿孩子的前途开玩笑。”
我妈脸色一沉：“我刚才不都说了吗，我是为了孩子好，就是一时没算清楚账而已。”
我泪眼婆娑：“妈，你这样会毁了我一辈子。”
“志愿书我不是已经给你老师？有什么好哭的！”我妈嗓音顿时提高了八度。
“一天天说我害你们，我害你们什么，我哪件事不是想着为了你们好!”
我不再言语，心冷的像进了南方腊月里没有暖气的屋子。
回房间吃了一粒布洛芬，把自己关在了房里。
可头还是痛的像要炸开一样。
从小到大，她每次听信别人的话，都是打着为我们好的幌子。
我真想不通，为什么别人放个屁她都觉得香。
爸爸总劝我说她是我亲妈，不会真对我有什么坏心思，让我不要太计较她那些没脑子的行为。
依着我爸的话，我从没记恨过她。
但这次，我真的清晰的看见我和她之间出现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作为家人，我们不会真拿她怎么样，所以她才敢一次又一次的坑我们。
要不是家里大事都有我爸兜着，这个家早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大学在外省，远离了我妈，我安稳地度过了大学四年时光。
也是我一生中最自在惬意的一段时光。
毕业第一年，我把10万工资交到我妈手里时，她的脸笑得跟开了花一样。
“你那老师说的没错，还得是高学历才能挣高工资啊。”
那一刻我天真的以为，或许以后的日子能越来越好。
3
像大多数女孩一样，工作两年后，我没有逃过被催婚的命运。
这阵子我妈天天在家里念叨要给我去相亲。
我说我不急，想先打拼事业。
我妈却说：“宋阿姨说了，女孩子年龄到了拖不得，你不急好男孩都被别人挑走了。”
我爸也觉得我还小，不着急让我嫁人。
我妈说：“你们懂什么，宋阿姨是我们这片金牌媒人，现在的行情她最清楚不过。”
“她不就是为了挣那笔媒人钱吗，肯定对谁都这么说啊！”被我妈坑多了我深知不能惯着我妈，有苗头一定要马上扼杀在摇篮里。
我求救地看向我爸：“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没上大学的才早早结婚生娃，我那些大学同学都没结婚呢。”
我爸连连附和。
“可，可我已经跟宋阿姨约好了，这周末有个条件很好的男孩子，你去见一见，万一相中了呢。”我妈支支吾吾。
果然还是把我们的话当耳旁风了。
见我不答应，她拉长了脸：“你就当去应付应付行吧，约好了的事你给人放鸽子，让我脸往哪放？”
我爸爸偷偷扯了下我：“就去应付下，然后回绝掉就好了。”
我勉为其难应下，头有点痛。
周六晚上，我跟着我妈和宋阿姨准时到了相亲的地方。
一路上，宋阿姨把男方小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我妈的嘴全程就没合拢过，宋阿姨说什么她都说好，仿佛这小吴马上就要成她女婿了一样。
见面才发现，宋阿姨说的身材魁梧确实够魁梧，只不过个子堪堪跟我齐平。
宋阿姨说的英俊，我实在是感受不到，可能因为满脸痤疮妨碍了他的帅气。
宋阿姨说人实诚，确实挺实诚，上来就说希望结婚后我能辞职在家相夫教子，照顾他一双父母。
回家路上，我委婉地向宋阿姨表示没相中。
宋阿姨拉着我妈拼命找补：“玉梅啊，都说娘矮才矮一窝，你看咱依宁个子这么高，以后娃绝对矮不了！这结婚最主要看男孩子人品，身高什么都是其次的。”
“再说这小吴本身是真俊，回去我要他以前的照片给依宁看看，青春期长痘痘难免的嘛，结了婚就能好，哈哈。”
“你看小吴这孩子多真诚是吧，上来就把底给咱们透了，对父母又孝顺，这样实诚的男孩子可不多了啊！”
我妈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宋阿姨你说的有道理。”
“依宁你先加个微信聊聊，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啊。”
“小吴家里条件还不错，咱们女人嫁人可不能只看外表，你接触接触就能发现他人很好的。”宋阿姨见我妈这样顺水推舟就要我加微信。
“不好意思宋阿姨，我想是我刚才表达的太委婉了。我就直说了吧，那个小吴我看不上，微信就不加了。”
宋阿姨愣了一下，明显是没想到我突然这么直接，脸色顿时难看。
我妈连忙赔笑把我挤到一边：“宋阿姨这丫头还小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等回去我给她做思想工作。”
宋阿姨的脸色才算缓和下来：“都26了还小啊，我侄女儿也26娃都快上小学了，女孩子太挑剔以后没人要。”
见我妈还在那边赔笑脸，我脾气就上来了。
“宋阿姨，你侄女20就结婚生娃了吧，没考上大学吧？哦不，高中都没考上吧！也难怪。”
“还有那个小吴，长得又矮又挫就算了，工资还没我高哪来的自信要我婚后做全职主妇，他脑子没事吧？让他快去医院看看，别给耽误了。”
留下一脸错愕的两人，我头也不回走了。
等我洗漱完，我妈也回来了，脸比锅底都黑。
口口声声指责我不懂事。
说我不懂为人处世，不尊敬长辈。
说我过于挑剔，说我这样难找对象。
我冷笑一声：“你这些话都是宋阿姨说的吧，她说什么你都往家里搬，你自己有思想吗？自己女儿什么样要听别人的？”
我妈不甘示弱：“我怎么没思想，就是因为我有思想才觉得宋阿姨说的有道理。我已经替你答应宋阿姨加小吴微信了，一会儿你通过下。”
4
我不搭理她，径直回房把门给锁了。
大晚上的不能吵架，不能影响邻居休息。
没想到她把我房门拍的震天响，先倒打一耙起来了。
“你书都念狗肚子里去了，我处处为你考虑为你打算，到头来得不到你一句好。小芬说的果然没错，女孩子就是靠不住！”
小芬是我舅妈，怎么还扯上我舅妈了。
当时我也就奇怪了一下，没心思去细想。
我妈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德绑架我：“我十月怀胎生下你，一个人含辛茹苦带大你，忙里忙外都是我一个人啊，你奶奶没正儿八经帮过我一天，我吃了这么多苦，到头来你对我这个态度。”
听得外面“砰”一声砸门声：“李玉梅你够了！”
是我爸回来了。
“这套话你这么些年到处说，说了几百遍。你扪心自问是我妈不帮你吗？”
我妈偃旗息鼓，不再吱声。
我开门出去。
我爸今晚约了几个老友，看样子喝了点酒。
“当初是你自己听了小姐妹的话，说什么孩子要自己带才跟自己亲，嫌弃我妈老一套的带孩子方式不好。我妈大包小包过来照顾你，是你硬把我妈赶回去的。”
这么多年没少听我妈抱怨奶奶，我对奶奶是有点想法的。
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样。
我爸大概是喝的有点上头了：“要不是我妈跟我说不要计较，能让你颠倒黑白这么多年？我告诉你，你以后要是再提这事我跟你没完。”
被我爸这么插了一脚，我妈总算不折腾了。
又头痛了，我吃了粒布洛芬躺到床上。
心里盘算着明天早点回公司宿舍，最近还是不要回家住了。
星期一下班，和同事约好一起去公司附近新开的火锅店。
刚下楼就看见小吴站在门口，穿着不伦不类的西装捧着一束花。
样子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头隐隐作痛，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看见我他立刻跑过来。
“依宁，我加你微信怎么不通过。”
同事一脸八卦：“小刘，这谁啊？”
“你们好，我是依宁的男朋友，叫我小吴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