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我带着我妈到医院检查,男友在这个医院任职,虽然不是我们要看的科室,但他陪我们一起去的,拿到检查结果,他把我拉到一边说:你妈身上的骨头有断过的痕迹,很明显是被打断的。
我愣住了,我爸妈婚姻幸福,我爸也从来没有动过我妈一根手指头,更不要说断骨头这种大事了,我决定先不问我妈,等回家找我爸问个清楚。
我妈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上面有三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考上了高中却因为是个女孩,外公不让她去读。
刚满十八岁外公就让我妈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小伙子,小伙名叫阿刚,地地道道的农民,也就是我的父亲。
没出嫁之前我妈幻想着自己的婚姻,希望我爸是一个好男人,婚后才发现想多了,两个人睡在一块,连话都很少说。我爸每天除了干活就是跟别人喝点酒,我妈则喜欢听歌看书,我爸就说她不切实际。
爷爷奶奶生了六个儿子,我爸排第六,嘴笨,是家里最不受欢迎的孩子,爷爷奶奶不喜欢我爸,分给他的地也是最差的。我妈怀孕生下我姐,奶奶一看是女孩,跟我爸说赶紧让我妈再生一个。我爸回他:你家里那么多孙子,还缺我媳妇这个吗?
当时我妈在房里听见我爸说话了,顿时觉得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么差。我妈坐月子的时候,婆家娘家都没人来管,我爸只能自己照顾我妈,他不会照顾人,就把我三伯母叫来教他,三伯母来了好几次他才慢慢学会。
那个年代物资匮乏,坐月子也吃不上什么肉,有一天我爸端着一锅鸡汤叫我妈喝,我妈还奇怪哪里来的鸡,我爸只让她别管了,喝就是了。后来才知道我爸是偷了奶奶养的鸡,为此被奶奶骂了好几天。也就是那件事之后,我妈改变了对我爸的看法,她觉得我爸是个好男人,对她知冷知热。
到我出生的时候又是女孩,奶奶这回跑到我家里来骂我妈生不出儿子,还骂刚出生的我是赔钱货,我爸当时就很生气,跟我奶奶吵起来了,奶奶就说是我妈把我爸给带坏了,都敢跟她顶嘴了。
在这些事情上,我爸一直很维护我妈,当天晚上我爸就跟我妈商量就要我跟姐姐两个孩子,爸爸也准备出去外面打工,看能不能赚点钱,我妈同意了。
因为生我,家里被罚了,本来就贫苦的家更穷了,爸爸只能出去找路子,而妈妈则带着我们姐妹在家里。
我妈的娘家婆家都不帮她,她下地干活的时候只好带着我们姐妹,去地里就把我们捆在大树底下,有一个本家的叔叔看到说我妈带了两只狗,我妈恨了这个叔叔半辈。
春节我爸回来了,那时候我跟我姐都不认识他了,哭着不肯叫爸爸。我们睡着以后,我爸拿出给我妈的礼物,是一本书,我妈看着我爸哭了,这一年受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值了。
我爸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把我们接出去,我爸在外面跟人合伙做生意赚了点钱,就打算一家人团聚。到那里之后,我妈本以为她就在家里带我跟姐姐,但我爸却让她跟着去店里管账。
我妈开始还不愿意,但我爸说店里的事他只信任我妈,然后我妈就去了,在我爸的帮助下,很快就上手了。
那个时候还出现了一次事故,跟我爸一起合伙的人因为好赌,挪用了店里的钱,导致店里资金周转不开,差点经营不下去。后来是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我爸才算过了这一关,从那以后合伙的生意也变成了我们一家的生意了。
生意大了应酬也就多了,那时候跟我爸一起做生意的很多人在外面养情人,把老婆孩子放在老家,但是我爸从来没有。
长大后我问我妈,你就一直这么相信我爸,没有怀疑过他吗。我妈说当然怀疑过,可我爸有一次喝醉了跟我妈谈心,说之所以把老婆孩子都接到身边,就是希望我妈能在身边管着他,他不让自己有出轨的机会。
我上大学之后才明白,我爸不让我妈在家里做家庭主妇,是为了逼着我妈跟他一起成长,原来我爸才是最聪明的,他早早就计划好了要跟我们携手走一生,所以才会让我妈提升自己,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吧。
这些年我爸的生意越做越好,我跟我姐毕业以后都有了自己的事业,我妈时不时就带着我跟我姐回老家,然后叫上当年欺负我们的伯伯、伯母吃饭,我知道我妈还记着过去的事,是想炫耀,我爸也知道,不过由着她闹罢了。
夏天的时候,我妈发现自己的腿肿了,我带她到医院去检查,拿到结果显示是肝癌。我爸看了报告跟我妈说没事,这病能治。转头我就看见我爸一个人躲在阳台上哭。
那几年我妈经历了各种治疗,我爸几乎不怎么管生意上的事,就一心陪着我妈。几年后我交了个男朋友,是个医生,那次我们也是陪我妈到医院去复查,就一起做了个全身检查,当天我爸正好有事没跟着去,男友看了却说我妈的骨头被打断过,这个消息着实是吓到我了。
回去跟我爸一说,我才知道他们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当年我爸跟我妈出去跑生意,被竞争对手给囚禁了,后来是我爸厂里的一个叔叔报了警,在警察找到我爸妈之前,对方拿凳子打我爸,当时我妈在一边,为了保护我爸扑到我爸身上,被打了几凳子打断了骨头。我爸说他这一辈子欠我妈太多了,我妈为了不让他内疚,一直不让他把这事告诉我们。
我妈复查的结果不太好,医生都说没办法了,我爸不肯放弃,要带我妈去大城市,被我妈拒绝了,她说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样,怎么也不肯治了。
然后我爸走访了很多名医,给我妈带了很多中药回来,我妈的精神看上去好一些,我们都以为她要好起来了,她却在某天早上永远的离开了。临走前我妈拉着我爸说:我这一生很幸运,真的,因为我遇到了你。
我妈走后我爸完全不管生意上的事了,公司交给别人打理,他也乐得清闲。那时候我也不能经常回家,为了照顾他,我跟姐姐商量着要给他找个保姆,但是他要求是男的,他跟我们说找个女的你妈怕是要不高兴了。
男友说没想到我爸这么深情,我妈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总记着她。我说我妈没走,她会一直留在我爸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