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的多米勒骨牌:世界正不可避免地滑向“核扩散”的深渊

小龙评历史 2024-06-30 20:08:35

《三体》第二部《黑暗森林》中参与面壁计划的前美国国防部长(小说中身份)泰勒有这样一种观点:

大国只有在低技术背景下才有绝对的优势,技术的发展会在事实上削弱大国对小国的优势。

这个观点似乎并不是那么有道理,因为技术越是复杂,需要的研究人员就越多,而技术想要进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市场中找到盈利点形成正反馈循环,市场规模越大,这样的正反馈循序效应越强,无论是庞大的技术人员队伍,还是巨大的国内市场,小国都不具备,像复杂的航天技术只有中国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能深度参与,小国想都不要想。

如果而言,大国的巨大体量本身就是技术进步的一种助推器,而小国的小体量在很多时候已经注定了其国家在某些技术上只能处于天生的劣势。

关于这个问题,作者刘慈欣很快给出暗示,这个暗示来自于第二个面壁者:雷迪亚兹。

雷迪亚兹在书中的身份是一个南美小国的领导人,他耗费极大心血,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集中全部国力去研制核武器。

因为研制核武器,他这个本来不会在国际舞台上有多少话题的小国领导人,却以另一种方式“举世闻名”,并因此被选为第二个面壁者。

雷迪亚兹的经历便是刘慈欣的答案:浩如烟海的技术中,有些关键技术足以改变世界运行逻辑,小国并不需要拥有全部技术,只需要拥有这些关键技术就能明显改变自己的生态位,毫无疑问,研制核武器技术便是其中之一。

核武器代表的是一种同归于尽的能力,在没有核武器的时代,小国的生存权是无法得到真正保障的,不止小国,大国之间也经常爆发热战,但是核武器这种能让“众生平等”的“神器”,能让想要发起战争人多掂量掂量。

如今拥有核武器的大国之间无论在别的领域闹得多凶,无论打着几场代理人战争,但是一旦涉及到可能引爆核大战的直接冲突时,双方就会变得异常“冷静”,核武器保障了二战后近80年大国无战事。

而如果小国拥有了核武器,其生存权会陡然升高一个等级,大国即便在常规战争中拥有绝对优势,也会因为畏惧小国手中的“众生平等器”而给小国留下最基本的生存权。

冷战结束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发展经济变成了世界的主题,谁再抓住核武器不放,便会被认为是脑子还停留在半个世纪前的老古董,但是随着近10年地缘冲突的加剧,各国领导人,尤其是生存权面临威胁的国家领导者不得不再次重视起核武器来,而俄乌冲突无疑加速了这个过程。

俄罗斯挥舞的核大棒,乌克兰的特殊经历让很多国家拥有了强烈的拥有核武器的诉求,而经济实力和常规军事实力都明显大不如前的美国在艰难维持其霸权的过程中鬼使神差地为这些渴望拥核的国家提供了拥核的途径。

和平幻梦

1991年2月15日,经历了一个月“噩梦”的萨达姆宣布接受联合国安理会第660号决议,伊拉克军队撤出科威特。

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发起的这场战争从过程到结果都极为漂亮,目的上讲,多次多国部队出击是为了制止伊拉克对科威特的侵略行为,多国部队出击经过联合国安理会授权,程序合法;过程来看,完成信息化改革的美军对自称世界第四大军事强国伊拉克军队呈现了一边倒的碾压之势,结果上看,伊拉克同意从科威特撤军后,多国部队并未占领伊拉克领土。

由于海湾战争的方方面面都太过“完美”,萨达姆的噩梦却为世界上很多国家编织了一场和平幻梦:当小国遇到威胁时,联合国会去为其主持公道,所以小国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去维持军队保卫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在海湾战争中,一向与美国不对付的苏联竟罕见地没有给美国使绊子,要知道刚刚结束的苏联侵阿战争中,美国支持的阿富汗民间武装可是让苏军吃尽了苦头。

此时正挣扎于经济困境中的苏联民众事实上已经经历了信仰崩塌,如今,苏联民众因其国家看似不俗的军事实力而勉强维持的那最后一点自信也随着海湾战争中美军梦幻的表现而彻底崩塌,美国不仅富,还很强,那我们苏联这么多年一直坚持个什么劲?

同年12月8日,俄罗斯总统叶利钦、乌克兰总统克拉夫丘克和白俄罗斯最高苏维埃主席舒什克维奇签署《别洛韦日协议》,宣布: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分别成为独立国家。

当时,签署协议的人们都急于摧毁苏联这个庞然大物,他们没来及思考一些重要细节,比如:核武器该怎么办?

布达佩斯备忘录

苏联解体时,乌克兰作为曾经的第二大加盟国,分到3000多枚核弹,这让乌克兰的核武器数量超过了五常中的三个(中、英、法),一举成为世界第三大核武器拥有国。

保有如此之多的核武器所需要的费用,对于刚刚独立来说的乌克兰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况且此时的前苏联加盟国都沉浸在一种全面西化后尽快过上好生活的狂热愿景中,谁还会在意核武器、世界大战等上个时代的古老话题呢?

在那样一种诡异的社会氛围下,能保证一国生存权的核武器竟好似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1994年,俄罗斯、乌克兰、美国、英国四国领导人齐聚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讨论乌克兰手上巨量核武器的问题。

在“核武器不能当饭吃”的舆论大背景下,乌克兰总统库奇马同意了完全销毁国内所有核武器以换取西方国家提供的经济援助。

由于自动放弃核武器会导致乌克兰自卫能力直线下降,俄罗斯、美国、英国承诺共同成为乌克兰的保护国,这就是著名的《布达佩斯备忘录》。

《布达佩斯备忘录》签署时美国正如日中天,它的承诺是很有分量的,而且在当时那种放弃对抗,全力发展经济,共同迎接一个自由美好未来的愿景正充斥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武器,反而成为了旧时代里过时的话题,冷战结束叠加第三次技术革命释放的巨大经济红利似乎也在验证者在即将到来的千禧年中,人类世界里将没有战争,只有和平和幸福。

梦很美好,只要是梦就一定会有醒的那天。

底牌

千禧年前后强劲的经济增长似乎让战争与武器成为了一个古老的话题,但是在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的边缘地带,仍有国家执着于核武器。

这些国家中,有一直与美国不对付的朝鲜和伊朗,这其实好理解,因为当时整个世界都唯美国马首是瞻,伊、朝等国那可怜的常规武装力量在“美利坚天兵”面前根本就是摆设,只有尽快研制出能给美国也造成巨大杀伤的核武器才能保证最基本的国家安全。

但有一个国家非常奇怪,沙特竟然也在背地里暗中寻求核武器技术,要知道,当时的沙特可是美国的铁杆盟友,有美国这个最世界最强的“大哥”罩着,沙特的安全似乎可以高枕无忧。

但或许是石油资源带来的海量财富所引发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担忧,沙特王室似乎并不满足于美国提供的安全保障,真正拥有核武器才能让他们彻底安心,为了核武器技术,沙特绕开美国和法国、巴基斯坦以及两个东方大国都有交流。

当然,伊朗、朝鲜等边缘国家的行为,以及沙特等国桌子底下的小动作都不足以改变世界对核武器的态度,真正让大家比较强烈地感受到核武器威胁的还得是2014年的克里米亚危机。

当时,俄罗斯在强吐克里米亚后面对西方国家宣称的制裁,立刻在国家官方网站上挂出白杨洲际导弹的图片,意在告诉美西方国家自己有同归于尽的手段,警告对方不要轻举妄动,这场危机的处理结果是美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只局限在经济领域,这样的结果又似乎证明了即便在新时代,核武器在关键时刻仍有着重要作用。

世界各国,尤其是无核国家不得不就自己国家的安全问题进行慎重考虑,而克里米亚危机最终引爆的俄乌冲突则让无核国家在国家安全方面的担忧陡然提升了一个等级。

被“核大棒”威胁的只有乌克兰一个国家,但被“核大棒”打醒的国家却有很多。

核大棒

俄乌冲突之初,由于俄军在常规作战中表现的乏善可陈,俄罗斯又抛出自己的“传统手艺”挥舞起了“核大棒”来。

俄罗斯形势最严峻时,前总统梅德韦杰夫几乎三句话不离核弹。

尽管经济排名在世界十名开外,但俄罗斯的核武器保有量却是世界最多的,俄罗斯如此执着于核武器既是一种路径依赖,也是一种应对“不对称”战争的相对经济的手段。

由于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济持续低迷,俄罗斯能够投入到国防领域的资金远远少于美国,俄罗斯一年的军费还不够美国零头,这样的背景下,俄罗斯不可能在所有军事技术方面都向美国看齐,只能寻求最经济的方法让处于优势地位的美国不敢对俄罗斯轻举妄动。

俄罗斯思前想后,能让美国害怕的,还得是核武器,于是,俄罗斯拿出每年军费的近三分之一用于核武器方面,以不到美国十分之一的军费维持了与美国数量相当核武规模。

俄罗斯这么多年靠着核武器保证美国不敢跟自己真正翻脸,这已经在向全世界传递一个信号:有了核武器,就是不一样。

俄乌战争初期俄军的拉胯表现让俄罗斯极为被动:不但肆意进攻其他国家,自身实力还非常有限,就这实力还想当一流强国?不少国家就是这样看俄罗斯的,俄罗斯必须得拿出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俄罗斯能拿出什么呢?答案依旧是核弹。

俄罗斯最被动的时候,唯一的铁杆盟友白俄罗斯态度都开始变得暧昧起来,有未经证实的传言称,俄罗斯是靠承诺向白俄罗斯提供核武器才保证了白俄罗斯在关键时刻没反水。

虽然随着乌克兰2023年夏季攻势的失败,摆脱了最不利困境的俄罗斯已经没必要再使用核武器了,但是俄罗斯以核武器威胁乌克兰这件事本身太具有讽刺意味了。

因为乌克兰曾经是一个核大国,无论是核武保有量还是核工业能力都在全球名列前茅,结果因为30年前“自废武功”,如今沦落到遭遇核威胁只能干瞪眼的地步,很多人不得不继续延展,如果乌克兰依旧拥有核武器,俄罗斯还敢进攻乌克兰吗?

俄罗斯习惯性挥舞的“核大棒”与乌克兰的特殊际遇交织在一起,为很多国家无比清晰地描绘了一个国家是否拥有核武器将带来怎样不同的命运,很多以前对核武器无感的国家开始思考是否有必要拥有核武器来保证自己国家的安全。

本来,“想”与“能”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在实力相对衰落背景下急于维护自己国际霸权地位的美国竟鬼使神差地将这段路大大缩短了。

弱势美国的筹码

多年以来,美国的核武器保有量一直与俄罗斯并驾齐驱,但为何一提到核武器大家首先想到的是俄罗斯而非美国呢?

答案是美国在全盛时期,常规武器就足以吊打全球,在大多数国家的认知里,美国被逼到使用核武器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但是美国的核武器虽有若无的情况,只有在美国的常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大幅领先于其他国家的时候才成立。

前文已经提到过,在己方整体实力处于弱势的背景下,搬出核武器是可以明显降低军事成本的。

美国之所以从不提核武器,是因为在其内心深处仍认为自己是唯一超级大国,但随着近些年美国在各处屡屡吃瘪,一旦美国意识到自己实力已经没那么强了,不排除其会基于现实和成本的考量,也开始恢复起自己的“核大棒”,历史上美国又不是没那样干过。

事实上这样的趋势已经开始呈现了,随着俄乌冲突的加剧,美国已经增加在欧洲部署的核弹头数量,在常规军事实力已经捉襟见肘的背景下,美国要想消除其盟友的安全担忧,最简单,也最省成本的方式就是向对方提供核武器。

当然,这些动作得一步一步升级,先是在当地美军基地部署核武器,让核武器还处于美国的控制下,接下来是直接向对方提供核武器,但是否发射还得需要美国授权,最后的最后则是向对方直接提供核技术,让对方自行制造核武器,如果走到最后一步,事态就会彻底失控。

2021年,深陷疫情和通胀双重泥潭的美国开始寻求与澳大利亚进行一项惊人的合作:美国将向澳大利亚提供核潜艇,而且提供核潜艇并不是全部,美国计划在15年内帮助澳大利亚拥有制造核潜艇的能力。

澳大利亚是发达国家,经济实力和科研能力不俗,且同样是昂撒移民国家,是美国最铁杆的盟友之一,美国的意图很明确,在自身实力不足的背景下,对于地缘位置重要又绝对“信得过”的盟友,美国可以允许其拥有核武器来保护自身。

2024年,为期50年的石油美元协议到期,沙特阿拉伯对于续签署石油美元协议的兴趣寥寥,这一方面是因为如今的美国已经从当初的最大石油进口国变成了最大的石油出口国,与沙特阿拉伯点关系已经从贸易互补国变成了贸易竞争国;另一方面则是美国因为美国自身实力的明显衰退,单纯的安全承诺对于沙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据传,为了让沙特“回心转意”,美国准备向沙特提供升级版的“安全协议”,既向沙特提供“核保护”,但沙特似乎对于美国的所谓“核保护”依旧没有太大兴趣,沙特的条件是美国直接向沙特提供制造核武器的技术。

沙特与澳大利亚不同,它与美国异族异种异教,二者只是基于利益的合作关系,不到万不得已,美国是断不会将核武器技术提供给沙特的。

但此时美国面临的尴尬局面是他“力不配位”。

当美国拥有远超其他国家的经济实力和常规军事实力时,其维持在全球各个地区的巨大影响力就是顺水推舟的时,甚至美国都不需要主动出手,其他国家会自动找到美国去寻求合作。

如今美国实力已大不如前,但其仍然想维持其巅峰时期的国际影响力,这样的背景下,要想让在其巅峰期追随它的盟友们继续配合,美国就得拿出点超额“诚意”来。

如果是之前的美国,美国可以拿来交换的筹码很多,随意一个贸易上的优惠条款就可以换取盟友的继续“效忠”,但这个实力衰落的美国,它手上不可替代的筹码已经所剩无几了,除了核保护、核武器甚至核技术,美国已经很难给出其他有诱惑力的筹码了。

末日战争

核武器从被制造出的那一刻起就扮演着亦佛亦魔的角色,大国之间的恐怖核平衡带来了二战后近80年的和平,但是核弹这种“大杀器”能够扮演“和平使者”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便是核武器的绝对可控。

拥核大国的政府都十分清楚核武器的威力并对其保持足够的敬畏,这也是核武器到目前为止尚未失控的原因。

但是,如果核武器开始被更多国家,甚至组织掌握,其失控的几率将几何倍增加。

《核不扩散条约》签署后,即便在世界各主要大国主导,国际原子能机构监督下,拥有核武器的国家数量依旧在缓慢增加,而俄乌冲突的外溢效应又大幅拉高了各国拥有核武器的动力,美国维持霸权的诉求则很容易最终导致其以核技术为筹码进行交易。

“核扩散”这一事件还有一个可怕的特点,就是其本身就能自我强化,当初印度拥有核武器促使巴基斯坦迫切地寻求拥有核武器自保,沙特如此强烈地想拥有核武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老对手伊朗一直在研究核武器。

而拥核国家一旦增多,核武器技术可能外溢的点就会同时增多,美国出于霸权诉求可以以核技术为筹码,俄罗斯出于战争需求可以以核武器为条件,那么如果拥核国家不断增加,这些国家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让核技术进一步扩散的可能性也会几何倍增加。

“核扩散”一旦越过某个临界点就将变得彻底不可控,而当核武器变得唾手可得,如今这种大国间的“核平衡”将立刻变成一个笑话。

一个不知道有多少组织拥有不知道多大数量核武器的世界远比确定的国家拥有确定数量核武器的世界要可怕一万倍,因为人们甚至不能预料人类历史将在什么时刻以什么样的方式终结。

爱因斯坦说: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会使用什么武器,但第四次世界大战用的一定是石头。

现在看来,这句话倒不一定意味着第三次世界大战会以核大战的形式进行,且人类会在大国间的核大战中自我毁灭,更可能的结局是就算拥核大国之间保持克制不使用核武器,战争的阴影也会加快“核扩散”的过程,一旦拥有核武器的组织数量增加到一定程度,那么人类社会的每一天都将被笼罩在毁灭的末日的阴影里。

随着地缘冲突的加剧这一切似乎正在发生,也许现在还有机会阻止这一切,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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