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夫人和妾室同时有孕。
国师预言:「沈家天降贵女,必是皇后命!」
因此,嫡出的大姑娘备受宠爱,所有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
而庶出的二姑娘备受冷眼,出生当天就被关押后院不准见人。
可惜二姑娘命薄,还不满及笄就染病去世了。
二姑娘死后,我顶替了她成为了沈家女儿。
沈家的天降贵女,我拿定了。
1
临盆那日,沈夫人生了大姑娘还能下地走动,而肖小娘在生下二姑娘后就撒手人寰了。
产婆更是惊声大喊道:「二姑娘克死亲娘,这是凶兆啊!」
沈将军本就信奉国师那套说辞,这下更加确信了二姑娘是不详之人。
命人将肖小娘的尸身送回娘家,二姑娘则被丢弃在了无人照理的后院任由其生死。
2
病榻上,二姑娘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跟着我这样的弃人,害你受苦了。」
我摇头哭泣:「二姑娘莫要说胡话,桃儿现在就去找大夫……」
说找大夫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和二姑娘从未见过院外的风景是什么样子,一切都靠娘跟我们描绘。
当年,我娘刚怀上不久,我爹为了还债要卖她入青楼抵账,是同样有身孕的肖小娘路过救下了她,并她留在将军府做厨娘。
在肖小娘死的当天,她拼死闯了进来照顾二姑娘。
结果当晚就因受惊而早产了。
自此,我娘成了二姑娘的奶娘,我也成了二姑娘的小丫鬟。
娘在时,她还讨来残羹剩饭,保障我们的正常吃喝。
可七年前,她说要去讨点肉食给我们补补身子,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之后府中每隔几日,才会从门缝中递进来一些发酸的馊饭。
生病想要找大夫,得经过沈夫人的同意,简直难如登天。
二姑娘也清楚这一点。
「娘死了,奶娘也死了,如今我也要死了。」
「这玉佩是我唯一的东西,你若能出去就当了换些银子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无力,眼皮也慢慢合上。
我不再说去找大夫,拼命摇晃着她的身子祈求她醒过来。
3
我将二姑娘放在了院中的桃树下。
这棵桃树,是我娘在时我们三人一起种下的。
夏季来临,我们最喜欢摘桃子吃了。
桃树不高,桃子毛多肉少,却是娘走之后,我们主仆二人最主要的食物来源。
我望着桃树发誓:「娘,二姑娘,我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从前,我不是没试过想办法逃出去。
只是脚还未踏出院门半步,就被看门的奴仆给打了回来。
院门出不去,我就试着爬墙。
奈何我个头不高,刚要翻出去就被外面的人用棍子给推了回来。
翻墙失败了,手也摔断了。
好在老天保佑,断裂的骨头自己愈合了。
每每雨季来临时,才会隐隐作痛,彻夜难眠。
但这点痛都不算什么,唯有痛才能警醒自己是活着的。
我收拾好情绪,擦掉眼泪,朝着门外大喊:
「来人啊,桃儿得了瘟疫,快来人啊!」
4
瘟疫可是闻听色变的大事。
很快,管家就带着人来收尸,顺便想将我一同丢出去。
我站在原地,气定神闲:「我是将军府的二姑娘,将军都没发话你们谁敢动我!」
管家啐了一口:「什么二姑娘,我们这没这个人。」
他们这些人的嘴脸,我早就了然于心。
我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手腕上,威胁道:
「大不了我们一起染病死了,反正我不怕死,怕的是你们。」
见我快要割破手腕,管家终于面露惊色。
结巴道:「你,你等着……」
不多时,管家带来一位白胡子老大夫。
「不是疫病,是活活饿死的。她要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离疫病不远了。」
老大夫说这话时怒目圆睁,胡须都飞了起来,看样子是没说谎。
管家给了银子说尽好话,让老大夫忘记今日来将军府的事。
然后又嚣张指着我:「既如此,你更不能继续留在将军府了。」
说着,他便叫人赶我走。
用棍子赶我的人,是那年害我摔断手的男人。
我使出浑身力气,撕咬下他手臂的一块肉,那人吓得直接晕倒了。
「带我去见将军!」
5
我被人像牵狗一样,带到了沈衡的跟前。
沈衡不愧是久战沙场的将士,身上的杀气凛然。
只一眼,我仿佛置身于断头台,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爹——」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般疯魔的女儿!」
我忍着恨意跪下,「求您看在小娘的份上,留我在府里。」
我娘曾说过,在国师预言出现之前,沈衡待肖小娘也是极好的。
肖小娘的哥哥与沈衡是益友,更有舍救命之恩,因帮沈衡挡下一刀,如今跟活死人一样躺在家中。
他为了宽慰肖家,娶了肖小娘。
我的双手被绑着,费力从袖袋中取出二姑娘给我的玉佩。
「这是小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可我至今都不知小娘的模样……」
说罢,我哽咽不能自已。
看着我哭得昏天暗地,沈衡的神情一滞,猛地将我踢翻,「你还好意思提你小娘!」
沈夫人急忙劝阻:「夫君,再动怒也不能亲自上脚啊!」
这时,大姑娘沈惜宜突然闯了进来。
沈惜宜一袭翠绿襦裙,满头簪花,犹如林间仙子一般灵动。
可这样的人,在见到我的那刻,眼神瞬间狠戾。
「娘,这小乞丐是谁?」
6
沈夫人转身,对沈惜宜解释道:「府中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刚准备打发了。」
话毕,沈惜宜才分了一眼认真打量我。
随即嗤笑一声:「娘最不会撒谎了,你是京城第一大善人,府中怎么可能有这般邋遢的丫鬟?」
将军府不但有沈衡战而不败的远名,更有沈夫人乐善好施,从不苛待下人的美名。
在京中,只要是将军府的人买东西都能便宜许多,甚至是不要钱。
如今亲眼见了,还真是从不苛待啊!
思虑片刻,我忙不迭站起身:「姐姐,我是你的庶妹,一直后院里生活不曾露面过!」
此话一出,沈惜宜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你当真是那不祥之人,怎么长得这般丑陋?」
我微微侧身,再次看向了沈衡和沈夫人。
「你们难不成连承认我的勇气都没有吗?将我关在后院十几年,究竟是我真的不详,还是说我小娘的死另有其因,是有人想顺应预言?」
这话本是我的激将法,没成想沈夫人却哑然回避我的目光。
不过须臾,她又好言劝说沈衡:「夫君,这孩子怨恨太重赶出去说不定会胡言乱语,不如留着当个丫鬟细心教养,这样肖妹妹的在天之灵才能安息!」
沈衡欣慰地拉过沈夫人的手:「听夫人的,左不过一顿饭钱而已。」
7
沈惜宜确认了我的身份后,忽而发出一声欢快的嬉笑。
「爹娘,把她交给女儿吧,正好那儿我缺一个丫鬟。」
没等二人同意,沈惜宜便着人将我带到了她的芬芳苑中。
叫来好几个嬷嬷,每个人掌我嘴二十。
「落在我手中,我定要叫你知道什么是你不该妄想的。」
沈惜宜将我打发去洗刷恭桶,还给我取名叫狗儿。
不管是叫桃儿也好,狗儿也好,总比那不见天日的孤院强。
我又求了整整两日,头都磕破了,沈惜宜才同意让我出去将二姑娘的尸体好好掩埋。
只是她说:「死丫头跟她娘一样不知好歹,为了你这个倒霉鬼白白牺牲。」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当年那老妈子为了让你吃好点跑去厨房偷东西,结果被我发现,我骗她说挨一顿打给一根鸡腿,哪知道她那么弱,几棍子就打死了。」
听见她提起我娘,我攥紧了拳头不敢搭话。
年幼时,我也怨恨过我娘,为什么将我带进这深渊里来。
可娘说:「没有肖小娘的慷慨相救,我就会被你那好赌的爹卖入青楼换钱,连同你也会是青楼女子。你不要怨恨娘,娘得报恩!」
我的默不作声,引得沈惜宜突然恼怒。
她一耳光扇在我脸上,「贱婢的奶喝多了,下贱脾气都一样了,说话!」
她的这句话,差点让我以为她是看出了什么。
二姑娘和我常年挨饿,面黄肌瘦的,就算是常年守在后院的奴仆见了,也分不清谁是谁。
正因如此,我才敢大胆冒充二姑娘的身份。
为了不让她起疑心,我哽咽回答:「大姑娘责罚得对。」
8
在沈惜宜身边已有一月,这期间我高热了一次。
她怕我真的有疫病,找人给我捡了两副退烧药吃下。
病好之后,她更加肆无忌惮的折磨我,给我栓上铁链,要我与狗同食。
她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轻蔑我:「狗儿就要有狗儿的样,哪有和人一样的待遇。」
是啊,她的芬芳苑处处彰显华贵,就连恭桶都是镶金嵌玉的。
如此铺张的待遇,我怎敢妄想。
沈惜宜身边的丫鬟和嬷嬷跟她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经常来欺负我。
尤其是张嬷嬷,每次见到我,都让我学狗叫哄她开心。
她们爱折磨我的事,沈夫人和沈衡充耳不闻。
沈夫人只宠溺地对沈惜宜说:「别太过,玩死了日子就无趣了。」
9
这日,沈惜宜的及笄礼。
京中权贵与太子都会参加她的宴会。
沈惜宜特意让人将我拴在了不易发觉的假山后。
她捏着笑得意道:「好好瞧瞧,天命贵女的待遇是怎样的。」
府中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其他人我一概不知,可太子实在显眼,那沈惜宜的眼珠子都快掉他身上了。
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门外似乎是来了了不起的贵客,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迎接。
只见一银帽老太监夹着嗓子对沈衡说:「 皇上有旨,封沈大将军嫡女沈惜宜为县主,赏白银千两。」
沈衡笑容绽开:「臣接旨,许公公留下来吃个酒再走吧。」
许公公狡黠一笑,摆摆手道:
「不必了,老奴事务繁忙还得赶紧回宫。对了,皇上还有话要给沈将军呢!」
「萧王近日要选王妃,皇上让大姑娘也去瞧瞧。」
原本热闹的宴会,因为许公公的话瞬间安静下来。
沈衡更是手滑,差点将圣旨给摔了。
「许公公,莫不是说笑吧?」
正如预言所说,沈家天降贵女,必是皇后命。
所以,众人默认的佳配就是太子。
而萧王年幼时双腿受伤终生残疾,在众皇子中最不起眼。
皇上要沈惜宜去参加萧王的选妃,这其中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好机会。
我起身大喊:「爹不必担忧,我代姐姐去!」
10
因为我的出现,吃酒的宾客们纷纷朝我看来。
沈衡和沈夫人两人的脸色骤然阴沉,不知如何作答。
我笑得嫣然,自顾自介绍起来。
「我就是沈家的庶女,当年你们口中的不详之女。」
宴席上的众人一片哗然,太子的脸上也浮现出疑惑。
「这不详之女怎么还活着?」
「不是有传闻说,早就死了吗?」
「她还被链子拴着,这沈家也太不是人了。」
「就是!不论是否不详,怎么能把人当畜生栓着!」
「沈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问话的,是许公公。
沈衡还想否认,「许公公,这都是误会!」
「不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