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京城美名远扬的首辅,却有一个青楼妻子。
他们都说我娘下贱又肮脏。
但只有我和我爹知道,我娘是世上最温柔良善的女子。
可我娘死了,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奸污而死。
我娘下葬那日,也是我爹决定迎娶郡主之时。
成亲前一晚,我爹温柔笑着对我说:
“念念,爹爹给你做个人皮灯笼好不好。”
我甜甜应道:“好。”
1
今日我娘下葬,我爹并没有出现。
外面的百姓都说我娘让首辅大人丢了颜面。
没扔进乱葬岗就已经算我爹顾念旧情了。
毕竟,我娘是青楼女子。
毕竟,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奸污。
得到消息后,我爹连滚带爬跑向我娘。
嘴里不停喊着我娘的名字。
“芸娘,芸娘……”
我哭着看着我爹不断摔倒又爬起。
他是京都最温文尔雅的首辅大人,一生从未与谁红过脸。
而今犹如丧家之犬般,狼狈跪在我娘满是污浊的尸体旁。
“别看!别看!滚啊,都滚!”
我爹双手颤抖将身上的衣服盖在我娘身上,紧紧抱着。
良久,他满脸泪水地哽咽道:
“念念,我们没有家了……”
将我娘安置后,我爹将自己锁在房里滴水未进。
抱着我娘的遗物夜夜悲恸。
郡主闻之,将自己打扮得艳若牡丹,窈窕而来。
她很美,美到与灿若朝华,明艳到极致。
她是长安城的第一美人,任何人见了,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唯有我爹,看都不看她一眼,满心只有我娘。
郡主素来高傲跋扈,可见了我爹,只剩下小女儿情态。
所以她恨我娘。
也恨极了我。
“玉郎,那般女子根本不值得你如此。”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爹虚弱不堪地从房内走出来。
多日未曾进食,我爹愈发清瘦俊美。
他穿着一袭青衣,清冷绝尘,淡漠如雾。
果然,郡主望着我爹的眼神愈发痴迷,带着势在必得。
我爹欠身行礼,嘴角勾起浅笑,将郡主哄得含羞带怯。
“那玉郎,本郡主等你。”
我爹低低“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将郡主送走。
2
自那以后,爹爹每次回家,身上都带着郡主衣物上的熏香。
为此,我爹总是先沐浴一番才见我。
我被爹爹抱在怀里,看着爹爹通红到渗出血的肌肤心疼不已。
可爹爹说,比起娘亲所受的痛,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很快,郡主有孕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郡主来寻爹爹时,爹爹正在教我兵法。
爹爹温柔摸了摸我的头,让我不要说话。
而后,他大步走出内室,见了郡主。
“玉郎,你迟迟不向陛下求娶我,是想逼死我吗?”
我听见爹爹带有蛊惑的声音响起:
“郡主,这孩子名不正言不顺,打了吧。”
“你也不想大着肚子嫁给我吧。”
郡主的眼睛浮现出迷茫,“可玉郎,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爹冷目直视,拍掉郡主的手。
“那郡主是想毁掉我的前程吗?”
“若陛下和你父王知道,我将一无所有,郡主,你也不想看到那般局面吧。”
“别,玉郎你别生气。”
郡主哭着说:“那我该如何向陛下和我父王解释……”
爹爹抹掉郡主的泪珠,循循善诱。
“就说这孩子的我爹是王府的马夫,到时你再提出嫁给我,陛下不仅不会生气,还会愈发器重我。”
“郡主,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若位高权重,对你也是好事。”
翌日,郡主的心腹丫鬟过来寻爹爹。
言说郡主吃了堕胎药腹痛不止,求我爹过去探望。
我爹淡定饮茶,“现下正是紧要关头,我若去,只会招惹麻烦。”
“还请回禀郡主,老老实实听太医的话。”
三日后,圣旨已下。
朝野大惊,纷纷同情我爹的妻子是别人用过的破鞋。
但我知道,民间关于郡主私通马夫的谣言是我爹找人放出去的。
只因曾经郡主在我爹娘成婚时,送来一只破鞋。
我爹要将我娘受过的所有屈辱,一点一点还给郡主。
成亲的前一晚,我爹来到我的房中,抱着我哭。
哭着哭着,我爹突然笑了起来。
“念念,可记得郡主的模样?”
我重重点头。
“一定要记清了,等着爹爹,给你做个人皮灯笼。”
我甜甜冲我爹笑。
“那爹爹做时,一定要叫上念念。”
我爹抚了抚我的头发,欣慰地笑了。
“好孩子。”
3
我爹和郡主的大婚安排得很是匆忙。
连大婚所用嫁衣都未来得及赶制。
郡主本欲穿我娘留下来的嫁衣,那是我爹耗费一年亲手绣制的。
上面还缀着我爹特意与渔民一起采集的珍珠。
世间仅此一件。
郡主开口时,我爹顿时脸色一变。
他周身泛着冷意,似笑非笑,紧紧掐住郡主的腰肢。
“郡主不怕脏吗?”
“那可是青楼妓子穿过的衣裳。”
我爹说这话的神情阴森可怖,可偏偏郡主听了很是开心。
“玉郎,那下贱女人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
“是了,是不能相提并论。”
我爹冷冷吐出这句话后,疾步离去。
我知道,爹爹是想起了我娘初进宫时,被郡主故意刁难。
仅仅因为我娘穿了与郡主同色的衣衫。
郡主就怒不可遏扒掉我娘的外衣,让我娘跪在御花园一天一夜。
回去后,我娘气若悬丝。
却仍记着安抚我爹,让他切勿因她断送了仕途。
没有人比我娘更懂得我爹寒窗苦读十几年的辛酸。
她只要我爹好好的,什么刁难都可以承受。
那夜,我爹抱住我娘哭了好久。
像个委屈的孩子般,愤怒又无力。
4
拜堂时,我爹擦了擦我娘的牌位放在了正中央。
郡主惊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玉郎,你这是干什么?”
我爹狭长的桃花眼落寞低垂,眼尾缀着点点红晕。
“郡主,道士说芸娘魂魄不宁,心中有怨,才日日来我梦中。”
“我们如今已拜堂成亲,郡主就当是为了我,拜祭下芸娘可好?”
我爹唇色嫣红,在墨发的衬托下愈显妖异。
他的长睫如蝶异般微微颤动,眉眼楚楚似水中冷月一般美得不敢让人亵渎。
郡主受到我爹的蛊惑,看痴了神。
良久,才犹豫启唇。
“可玉郎,我是郡主啊,她不过一个死了的下贱妓子。”
我爹冷然低垂眼眸,修长手指搭在自己精瘦的腰肢。
白皙如玉的指节缠上红腰带,而后缓缓摘下,脱袍转身。
“我原以为郡主真的心悦于我,才嫁与我。没想到,郡主和外面贪图我容貌的女子无甚区别。”
我爹冷叹,自嘲一笑。
“是了,您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我只是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贱民。”
“郡主不在乎我,微臣并不怪罪。”
郡主急急忙忙弯腰捡起我爹的新郎袍,紧紧抓住我爹的手。
“玉郎,你怎可如此想,我自然是爱你的。”
“可郡主不愿拜祭芸娘,也就不在乎我的生死,既如此,我与郡主的婚事就此作罢。”
郡主听到此话,猛然抱住我爹,哭着说道:
“我拜就是,玉郎,你别生气了,我拜就是!”
我爹这才转身,后退一步,重又穿上新郎袍。
洞房花烛夜,我爹给郡主的安神药里动了手脚。
而后带着我去了我娘的牌位前静静坐着。
爹爹让我为娘上柱香。
他颓然抱住酒壶,月光之下,我爹的脸色煞白如金纸。
他无力倒在地上,双手颤抖,抱着我娘的嫁衣压抑哭出了声。
清冷矜贵的首辅,就这么似断竹一般匍匐在地。
他的身躯是那样瘦弱不堪,折脊无尊,全身透着悲凉与孤寂。
“芸娘,芸娘,我没有让那贱人穿你的嫁衣。”
“她那样恶毒的女子,不该脏了你的东西。”
“可是芸娘,我却已无颜见你……”
5
翌日,郡主满脸娇羞,望着我爹的眼神含情脉脉。
“玉郎,此次成婚实在过于匆忙,不若……”
她满怀期待地望着我爹,话中意思不言自明。
我爹未成首辅之前,只是一个穷书生。
而我娘是江南颇有才名的清倌女。
与我爹相遇相知,付出满腔真情。
后来,我娘用自己积攒的所有钱财为自己赎了身。
毅然决然嫁给我爹。
青楼的老鸨便问:“若裴玉抛弃了你该如何?”
我娘心底虽害怕,但还是坚定点头。
“不会的,裴玉对我真心,他定不会负我。”
老鸨长叹一声,说道:
“上一个花魁当初也是这般对我说。可后来怎样,还不是被那负心汉骗财害了命。”
我娘就这样嫁给了我爹,无媒无聘,以天地为高堂。
后来,我爹高中探花,一路举步维艰,成了最负盛名的首辅。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与我娘重新成亲,让我娘风风光光嫁给他。
我娘的嫁衣是我爹亲手所绣,一针一线,皆是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