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上三代都是捕蛇人,而我却从小怕蛇。
在我爷爷端了蛇窝之后,他开始全身溃烂蜕皮,一条森蚺夜夜爬上我的床榻,用它的蛇尾缠绕我的腰肢。
「要死还是要活,你自己选」
1
我出生于十七年前的七月半,那天我爸妈去祭祀完已经到了下午,满天的乌云黑沉沉的压下来,电闪雷鸣,恰巧我妈胎动,把我生在了一旁的乱葬岗上。
我爸也是这时候被一条窜出来的毒蛇咬伤,错过急救的时间。
在我满月之后,我妈也去世了,去世的原因就连本市最权威的医生也没查出来。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爷爷开了家酒肆,酒肆只卖蛇酒,而这些蛇都是我爷爷在山上捕来的,我鲜少去酒肆,因为我怕蛇。
但我总是能看见蛇,在任何地方。
这天,我爷爷又上了山,直到太阳下山才回家,他毫无倦色,微微耸动的肩膀透露出掩饰不住的雀跃,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此刻心情极好。
我看向爷爷的后背,他的后背上扛着一个布袋子,袋子里面的东西正在慢慢蠕动,看得我一阵恶寒。
我撇开眼,“爷爷,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爷爷点点头,把布袋子口用绳子扎紧,随意的丢在了一旁。
晚饭过后,爷爷叫我来到酒肆,本来我是拒绝的,可爷爷说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夜幕降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得已,我只好帮他干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爷爷开始洗蛇浸泡,他捏住一条蛇,从胃部开始拇指勒住,自上而下捋至肛门,把肠内食物排干净之后再进行清洗。
我在一旁洗着坛子,这些坛子便是泡蛇酒的容器。
我尽量不去看那些密密麻麻成团的蛇,专心致志的干着自己手里的事。
爷爷从橱柜里拿出些许红花、白砂糖和五加皮之类的中药放入坛子,再抓入蛇丢进坛子,密封好,再过3-6个月便能饮用了。
“嘶嘶嘶……”的声音传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条体背黑褐色的赤链蛇在坛子里朝我吐着信子。
看见我回头,它在狭隘的坛子里微微歪头。
我在它深棕色的眼里竟然看见了一丝轻蔑之色。
到了能饮用蛇酒那日,一大批回头客果然聚集在我家酒肆门口,爷爷笑眯眯的招呼着他们。
他打开酒肆大门,我一眼便看见了那条赤链蛇,它的蛇头紧贴坛子,在看见我的时候,它微微转动了身子。
我惊讶之余看了一眼爷爷,爷爷抱着一坛蛇酒跟顾客介绍其功效。
“蛇酒能祛风通络,补肾壮阳……”
这一套老话术下来,顾客们纷纷为其买了单。
爷爷嘴上笑着,等顾客散去,他开始数着手里的钱。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可第二日,便出了事。
镇上的刘强国找了上来,把那坛蛇酒摔在了酒肆门口。
“你这蛇酒里的蛇都还活的,你到底是怎么泡蛇酒的,赶紧退钱。”
坛子一摔碎,里面的一条小蛇迅速扭动身躯,朝着一旁的缝隙钻去。
百十坛蛇酒里有一坛蛇酒里面的蛇是活的,这件事很正常,爷爷不再说什么,只好给他退了钱。
我以为这件事就此为止,可后面发生的事情,让我毛骨悚然。
有了第一个退款的顾客,后面的顾客纷纷抱着坛子前往酒肆。
“都是活的,这怎么喝啊,还差点儿把我咬伤。”
“是啊,要是被咬伤,你们酒肆负不负责?”
爷爷皱了皱眉头,他打开一坛酒,里面的小蛇探出脑袋,露出四只长牙,吐着火红的信子,像是吐着复仇的火焰一般。
下一秒,爷爷拿出一只酒提,打了满满一杯活蛇酒,他自斟独饮。
“活的怎么了,活的也可以喝。”
2
众人当然不买单,这活的蛇看着实在是瘆得慌,更何况谁又知道这里面的蛇到底是不是毒蛇,万一被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了。
爷爷不想砸了酒肆的招牌,只好挨个退了钱。
坛子里的蛇酒颜色已经泡的十分纯正了,可坛子里的蛇却依旧是活的。
剩下的蛇酒,爷爷每日都会饮用,或在饭前,或在饭后。
我当然有劝过他,可他非但不听,还嫌弃我是女儿身,还说若我是男子,家里的担子就不会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若我是男子,等他百年之后,便可以继承我家的酒肆。
慢慢地,前往酒肆买蛇酒的人寥寥无几,生意也是一天比一天惨淡,爷爷更是时常坐在酒肆门口叹气。
随着生意的惨淡,爷爷的身体也开始莫名其妙的越来越消瘦,可爷爷还是丝毫不听我的劝阻,每日都在饮用活蛇酒。
这天一大早我便醒了,明明是炎热的夏季,我却冻得不行,干脆起了床,我推开房门。
爷爷坐在客厅,又在饮用活蛇酒,我这才发现,仅一夜未见,爷爷的脸色便显露出暗淡的灰色,他憔悴的面容,昏昏的眼神,无一不表明他病了。
“爷爷,今天去医院看看吧,那蛇酒你不要喝了。”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劝告爷爷了,可这一次,他破天荒的点了点头,回屋拿上身份证便骑上小毛驴载着我到了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医生只是开了一些药,告诉爷爷,让他回去多休息。
爷爷点点头又瞪了我一眼,等出了医院之后,他才狠狠的开口道,“都怪你,非要浪费这钱,本来这些天酒肆生意就不好!”
我不再说话,既然医生说了爷爷的身体没问题,那我也就放下心来。
或许这些天正是因为他操心酒肆的生意,晚上没睡好,脸色才会这般差。
一个星期过去,爷爷的症状不但没好,反而更加严重了。
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开始蜕皮,刚开始他还没放在心上。
但几层老皮褪去之后,直接显露出里面鲜红的嫩肉,爷爷好像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到了市里最好的皮肤科医院,医生摇了摇头,这症状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爷爷满怀心事,面容更加消愁。
盛夏的夜晚有些燥热,在我的几番劝说之下,我才带着爷爷来到了村里的王神婆家。
王神婆看了他一眼,“那蛇你是在什么地方抓的?抓了多少?”
我看王神婆这神情,就知道她定是有办法的。
爷爷也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那天抓蛇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蛇是爷爷在山上乱葬岗的蛇窝里抓到的。
那乱葬岗除了爷爷这样的捕蛇人,平时很少有人会去,大家都觉得那里阴气重,不吉利。
“这事儿好办,你只用把蛇放回乱葬岗,拿一些贡品去拜一拜里面的蛇仙儿,这事儿就算完了。”
王神婆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记得一定要诚恳一些。”
我以为爷爷会照办,可我忘了,他是唯物主义,他从来都不信鬼神之说。
3
他确实把蛇放回了原位,可他接下来的举动让我汗毛竖起,我想跑,可脚下仿佛生了根,令我寸步难移。
他把装蛇的布袋子往山上的乱葬岗一扔,紧接着又在乱葬岗旁边找了些杂草堆在一起,拿出打火机,点着了那杂草。
布袋子里面的蛇疯狂地蠕动着,我的话被堵在喉咙,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的一切。
杂草燃尽,可里面的蛇却没有受到一点皮外伤,它们一条接着一条朝着乱葬岗里爬行。
爷爷气的捂住胸口,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冷血动物,还我儿子的命!”
骂完他仿佛不解气,又盯住了队伍最末端那条小青蛇。
他拽住小青蛇的尾巴,捏住小青蛇的七寸,丢在地上,一脚便踩了下去,刹那间,血肉横飞。
最前端的那条蛇回过头,我记得它,它就是那条赤链蛇,它吐了吐信子,眼里的轻蔑之色呼之欲出。
山顶风阵阵,树林“哗啦啦”的响,我不由得一阵寒颤,身上也随即冒出了鸡皮疙瘩。
虽说我出生在这里,但我平时不会来这种地方,一靠近这里,我总是莫名的心悸,莫名的不自在。
“爷爷,回家吧。”
阴沉凄冷的空气弥漫在四周,触目所及皆是坟堆、席子和棺材。
爷爷不死心又朝着里面吐了一口口水,这才拉着我匆匆下了山。
“你以后少和王婆子打交道,她整天神神叨叨的,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难道也要跟她一样?你还是赶紧给我找一个上门孙婿吧!”
爷爷轻轻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那伤口似乎比上山之前更加严重了一些。
爷爷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忽然感觉心口一阵刺痛,触手一片湿腻,他小心翼翼脱掉背心,只见从心口直至腹部的皮肤早已消失不见。
就像他手臂一样,鲜红的嫩肉裸露在外。
我见状,想扶着爷爷坐下,可我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爷爷身上的鲜血流淌不止,早已染红了结白的地板。
这一刻,爷爷终于怕了,他脸色煞白,双手微微颤抖,“快,快去找王神婆。”
我来不及多想,撒腿便跑了出去。
我到王神婆家的时候,她正在上香,嘴里还念念叨叨,我听得不太准确,但我听到了蛇仙儿这个词。
“王神婆,你救救我爷爷。”
我和我爷爷没什么感情,可我就他这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他死在我面前。
王神婆插上香,摇了摇头,“没有办法了,你爷爷他惹怒了蛇仙儿,蛇仙儿今晚就会来找你的。”
她转过身,阴鸷的目光紧紧追随我,目光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