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惊梦/文
芒果台正在播出的《春天花会开》,为民歌在晚会之外,开辟了一条来之不易的曝光渠道。而在节目之外,一场关于“何为新时代的民歌”,“民歌应该如何传承”的争论也悄然展开,这对于许久未曾处于舆论话题中心的民歌而言,被讨论被关注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充满了价值。
有个尖锐的观点直指《春天花会开》大有“霸凌”民歌之嫌,核心论点便是“使用普通话,照着谱面音符的固定音高来演唱不算是民歌”,最多只是“部分使用民歌元素的流行竞唱节目”。
这样的观点不能说没道理,但也可以嗅到只在象牙塔里做学问的气息。
不可否认,《春天花会开》确实存在着不足之处,譬如缺乏将民歌与观众联结起来的共情基础。为何同样是芒果台搞的港乐音综《声生不息》还未播出热度便已经扶摇直上,其实这就是由香港乐坛黄金岁月这一共情基础决定的。
港乐之所以到如今依旧存有市场,与整整一两代人共同记忆有关,这个广阔的共情基础,包括了香港辉煌的影视娱乐时代。伴随着这个黄金时代的,是许多人的青春岁月,所以他们能够在这些港乐里找到承载的刻骨铭心。
而《春天花会开》的困境也在于此,尽管芒果已经很努力,但民歌缺乏共情基础的先天不足难以克服,不管是地域的共情、时代的共情、或者是特定事件的共情,都有显而易见的局限性——方言固然承载了民歌最醇正的味道,但如果要放在大众媒介来进行传播,语言的隔阂又是无法回避的。回想历年《歌手》里的外籍歌手,总是会千方百计地学习中文歌曲来竞演,其中的缘由无需多言。
关于民歌未来的道路,普遍存在两种观点。一类观点是,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传承很重要,尤其要重视原汁原味的传承,不能光顾着迎合;另一类观点是,传统文化要“传”也要“创”,唯有在前进中不断创新才能激发传统文化的生机与活力。
但有没有这种可能,民歌的未来并非只有一条道路可走?建立起非物质文化资料库,将纯粹原生态的民歌保留记录;也要根据时代发展与现实需要,在不破坏它原本地方特色的基础上进行创新与推广。
这样的设想并非痴人说梦,1959年在上海兰心大戏院正式首演的小提琴协奏曲,正是“洋为中用”的成功典范。它创造了“题材是中国文化所独有的,而音乐语汇又是全世界所通用的交响乐语汇,得到了西方文化接纳”的深远影响。但是你能说,因为用了西洋乐器,所以《梁祝》就不是民乐吗?
实际上,这首小提琴协奏曲取得的巨大成功,又反哺了大家对于越剧《梁祝》的关注,并使得这支越剧的经典之作得以更加重视与保存。两者之间共存共荣的关系,不正是现在新民歌值得借鉴的吗?
毕竟,民歌不能只是活在书本里,活在博物馆里。在《春天花会开》里,华晨宇被问及记忆中童谣时的回答,就已经反映了许多问题,“我小时候的童谣,都是音乐课本上教的那些”。这些原本是口口相传,反映真实生活的歌谣,悄然从生活中消失,只留存在音乐课本上。如果有一天,连音乐课本上都不见这些民歌的踪迹,我们又去哪里寻觅那些曾经记录生动日常生活的民歌呢?
四年前的《声入人心》刚开播时,关于国内音乐剧演员生存状况的话题一度引发不小的关注,上海音乐学院院长廖昌永曾透露,像阿云嘎这样成熟而且优秀的音乐剧演员,演出一场音乐剧的收入也就八百一千块。
然而,民歌歌手的生存环境显然比音乐剧演员更挣扎,在第二届西南民歌展演上,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声乐系的选手王靖文就表示,整个声乐系最终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最终选择了民歌专业,更多人还是选择了流行与美声。匮乏的曝光机会,狭窄的就业前景,使得民歌的社会空间更加有限,如果没有全方位可持续的投入,民歌又能够怎么维系呢?
如果我们能够拉长时间维度来思考问题,往往会对同一事物得到不同的结论。对于芒果台在疫情叠加行业不景气的大背景下,依旧有勇气来做这样一档看起来不讨巧的类型综艺,无论短期的收视结果是喜是忧,无论最终对于新民歌的推动是大是小,它对于民歌民族音乐的追求与思考,已经是足以让人瑞思拜。每一次的先锋实验,每一次的边界拓展,都毫无疑问伴随着艰难与争议。但不断试错的过程,本身就是具有意义与价值,比起“想”来,投身于实际的“做”,是当下推广民歌音乐更亟待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