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时节,田野的作物饱满起来了,豆荚摇铃,瓜果飘香,高粱涨红了脸,玉米正忙着灌浆,稻谷开始抽穗,夕照高草生残辉,秋枯春发非人为,这时候勤劳的农人,总是起得比阳光还早,找出闲置了很长时间的镰刀,蘸着月光在青石上磨亮,准备迎接日渐成熟的作物回家。每到深秋,找得时机,独自前往离家不远处的山坡上去寻芦苇的野趣。从远处朝坡上望去,满坡芦苇顺着风向哗啦啦地吹着。它们像说好似的,一根根笔直的站着,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挤在一起。像亲密的战友,任凭芦花绽开着诗意的白,诗意的随风飘动,但根与根仍紧密相连,不轻易倒下,看着满坡声势浩荡的芦苇,内心再次涌起情感的波涛。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青衣江畔的芦苇就一直是四季中常来寻乐的圣地。无论生活中遇到不顺,无论命运在我面前显示出怎样的坎坷。只要来到这半坡芦苇荡,所有的忧愁与郁闷都会被芦花轻柔的抚摸,芦苇荡间传来阵阵温情絮语,心情瞬间变得阳光而开朗。静静的欣赏它们,自然会让自己重新认识生活,懂得生命快乐的至理。春天,芦苇根经过冷冬的冰雪洗礼。春风吹过,如得浩令,万根齐发,芦芽头嫩绿中微红。看着它们蓬蓬勃勃向上生长着,内心自会潜藏着对生命的敬畏,对生命的希望。甚至希望自己变成它们当中的一根芦苇,融入芦苇荡中,呼吸旷野的风,自由的生长着,欢快的吟诵着古人描绘芦苇的佳词妙句:“夕照高草生残辉,秋枯春发非人为。临风摇曳婀娜姿,朴实无华数芦苇。”简短,朴实的诗句道尽了芦苇的内在本质。
夕照高草生残辉,秋枯春发非人为,朴实中蕴含高贵,婀娜中不失妩媚,风情中不显张扬。何曾料到,大自然里最易生长成铺天盖地的芦苇,最会给失意的我带来强大地内心震撼。时常坐在坡上,望着满坡芦苇坡。无形中,你会被它们顽强生长的气场所牵引。春天它们旺盛的生命力,让我看到积极向上的生命姿态,夏天让我看到了它们不畏暴雨,雷电袭击,依然挺拔着它们娇嫩,纤细的身躯。很难想象,那是根根空心的芦苇枝啊!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它们不畏狂风暴雨呢?况且让我想不通的是,它们依然强有力的生长到秋天,随着秋风劲吹,它们又是如得号令似的,一夜间盛开出大片,大片的芦花,晶莹雪白。
闲暇时,置身其中,有种惊艳滋生于心底,但不会激动,反而变得很宁静。至今想起仍惊异于秋天的芦花盛开,为啥会让内心有惊艳感而无冲动感呢?这个问号挂在心头整整一个秋天,直到冬天大雪纷飞,厚厚的雪盖芦花上,分不清是芦花的白,还是雪的白,但那惊艳的白让浮躁一夏一秋的心被清灵的雪白给怔住了。情不自禁地坐坡欣赏冬季芦苇的美景,有种风吹芦苇鸣动人场景,亦有种一幅芦苇画图中人间美景。
夕照高草生残辉,秋枯春发非人为,一年四季带给人以无限欢畅的芦苇坡,都有着它们不同的生长姿态呈现在我眼前,野趣中不失美妙,壮丽中不失妖娆。给我的生活带来无尽的乐趣与生命感悟。秋的夜静谧,安详单纯。朦胧之中,有虫唱如银铃迎风、如星星散落,高音婉转,低音切切,一丛丛野菊花,开得肆意风流,芳香如歌。打蕾含苞,绽放凋谢,花开花落皆率性而为,鸟儿多起来了,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它们再也不会为觅食犯愁了,站在枝头上搔首弄姿,或斜着羽翼掠空而过,留下一圈优美的弧线。秋阳是夏天里淬过火的金子,它们温暖、明亮、乖巧,谁都想拥有。
田野里,成片的庄稼贪婪地用叶片收割这些金子,玉米用来灌浆,高粱用来抽穗,大豆用来结荚,棉花用来育铃,它们要用这些淬过火的金子,含在嘴里慢慢消化,吐出金子一样的颗粒,交给长年累月打理它们的庄稼人。一座座农家庭院打开天窗、敞开心扉,让这些金子满满入住,用来驱除潮湿,用来洗刷阴暗,熨帖出一个个欢欢喜喜、红红火火的日子。秋阳下母亲灶台上的火越烧越旺,父亲额头上一滴汗珠,滴出金子一样的光,此时的我,多么想有一辆吱吱呀呀的牛车,把这些满坡满地的金子运回家。
夕照高草生残辉,秋枯春发非人为,一枚枚秋果,红的红、紫的紫、黄的黄,把满满的幸福举在头顶,盈盈的笑意,醉了清风、醉了明月、醉了岁月匆匆的脚步,一枚枚秋果与秋叶紧紧相偎,窃窃私语,情同母子。那依恋的目光,把枝叶下的一条路拉得很长很长,绵延至季节的初发处。泥泞路上,一片树叶,顶风冒 雨,一路兼程,一点点把阳光、雨露、汗水在掌心聚拢,从一点胚芽到一枚青果,从一枚青果变成一枚秋果。
那一枚枚秋果哟,那不是果,是秋叶献给秋天的一颗沉甸甸的心。一枚秋叶韶华散尽,飘然而落,凌空划出的一道凄美弧线,让我的眼泪一下子收不住,夺眶而出,秋风是秋天手中的一支画笔,舞到哪里,哪里就丹青传情;挥到哪里,哪里就翰墨写意。夕照高草生残辉,秋枯春发非人为,秋天的手一抖,一串串熟透饱满的诗句挂上岁月的枝头,唐诗叠着唐诗,宋词压着宋词,沉甸甸的,馋得人舌尖上的味蕾,流出诗风国韵的味道。(王仕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