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升起,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变成了一道金色的光束,直刺入绿色的森林,光合作用开始了,你可以听见草木生长的声音,这就是自然,这就是山趣,这就是山中独有的风景。提到秋天,人们首先想的可能是萧瑟秋风中,在树枝上瑟瑟发抖的几片枯叶,可能是满目的残荷与败柳,可能是一种黯淡的心境。然而,在我的脑海里,却一直存有这样一幅画面,在深秋的山野、树林或田野上,金黄色的、带着生命成熟标志的树叶,随风轻轻飘落,一片一片,欢快地舞蹈,深情地回落大地,大地无语,一任树叶飘落,一任色彩流淌,直到大地金黄。
秋天其实应该是很美的,其实对于季节的感应或者理解,与生命阶段的体验,不无关联。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时,常常悲秋。就像辛弃疾说的:“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那种愁,是漫无目的,属于青春期的。多年后,有年轻人写文章求教,打开一看,也是满纸的“为赋新诗强说愁”,于是坦诚相告,谁知对方不悦,掷笔而走……又过了数年,街上遇到那位朋友,言及此事,相视大笑。看他的气色,满脸亮堂,眼神清澈明亮,大概已不知愁为何滋味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对于人而言,生命的成熟,意味着待人待物的态度更加宽容与从容,比如同样是秋天,以前我看到的是悲凉、悲哀、悲凄……但现在我眼里的秋天,已经充满了生命的另一种魅力。我最喜欢在深秋的季节,看田野上一垄一垄金黄色的晚稻,那是一种生命的成熟之美。你看那沉甸甸的稻穗,承载着新一轮生命的萌芽,随风摇曳与翻滚,那金黄的色泽,把大地染成一片壮观的金色;我同样喜欢在深秋季节,看树林里,张扬了春夏两个季节的勃勃生命,由绿色转换成金色,那是一种从青涩走向成熟的壮美色泽。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我蛰居故乡,看惯了田垄上麦穗和稻谷由青转为金黄,看惯了小树林和行道树上的树叶萌芽与飘落。现在正是秋季,偶尔从电脑上找出这样一张图片:那里林深如世外,树枝如穹庐与树上,秋叶满目,地上落叶飘零。金灿灿的秋阳,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耀在金色的树叶上与地上的落叶中,极其壮观美丽,好一个金黄色彩的世界,好一片大地金黄。逝水汤汤,滔滔不绝地流淌着,仿佛无尽的时光长河,悄然流走了无数扣人心弦的故事,也无情地带走了诸多神秘动人的传说,曾经那阵阵清脆的马铃声渐行渐远,马帮的身影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曾经那精明的商贾们也远离了这片土地,只留下岁月的痕迹。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世事不断地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行至那水的尽头之处,却始终未能望见那香积寺的身影。大隐于市之人,终究难以摆脱那林中老者的喋喋不休。这老者,仿佛是岁月沉淀下来的一部史书,他总是一见到你,便开始长吁短叹,口中念叨着苛捐杂税的繁重,以及民生的诸多困苦。而你即便内心抗拒,却也不得不听从肚子的驱使,因为生存的本能无法抗拒。你还得将根深深地扎在农事的繁琐与风俗的厚重底层,无奈地完成从火焰般的热情到灰烬般的妥协。
日复一日,你在这孤独和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下,却仍试图保持着诗性,你嘲笑自己这般机械重复的生活,同时解读着飞鸟的啼鸣,试图从中寻觅到一丝慰藉,人的血液,竟与那草木散发着同样的气味,这是多么奇妙而又令人深思的现象。只有那些拥有自性的人,才能够觉悟到生命既卑微又不朽的真谛;只有真正勇敢的人,才能逐步远离痴愚和傲慢的泥沼。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唯有那古老的桥梁,历经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几经周折,仍旧坚定地横跨在宽阔的河面上,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可渡河畔,微风轻拂,杨柳依依,嫩绿的枝条随风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岁月。古桥头,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雄踞两侧,见证着岁月的变迁,亭台楼阁虽然依旧矗立在那里,然而,院内却早已是人去屋空,徒留一片寂静与荒凉。此刻我静静地站在这冷清的桥头,努力地想要回溯到那遥远的远古时代,渴望能亲耳聆听那些动人的传说,然而一切都已成为泡影,诸多建桥的轶事也已化作缥缈虚幻的意象,难以捉摸。且让我临风把盏,与那即将离别的人再痛饮一杯。且让我凝神注目,将视线深情地投向那奔腾不息的流水,河水映入眼帘,竟幻化成了醇香的雅茶,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想起了一些曾经的人和事。
请允许我把这一方小院大胆地想象成,一家热闹非凡的客栈,我不想当掌柜,只想做一回老实木讷的店小二,每日起早贪黑,不辞辛劳地迎来送往,恭敬地为客人们筛酒奉茶,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懈怠,偶尔有了闲暇的片刻,就让我倚窗凭栏,静静地看着那昼夜不息的可渡河水,看那浪花翻卷奔腾,是如何淘尽了千古的英雄豪杰,又是怎样娓娓讲述着古老而神秘的传说。我终日默默思考着,这潺潺的流水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匆匆而去。如果始终看不懂这流水的深意,那我就去仔细观察满座的宾客,去留意那匆匆而过的路人。看那一双双为了生活而奔波的腿,看那一张张不停蠕动的嘴,看那形形色色的男人,看那姿态万千的女人。
看那成熟稳重的大人,看那天真无邪的小人。流水匆匆走远,而人却依然停留在这尘世之中,或许与那捉摸不定的流水相比,我更应该把人间的真情冷暖看得深刻一些,把这世间的人情世故看得更加透彻一点。昨夜为了完成一篇随笔,眼袋都变得肿大不堪。种地与养蚕,这般朴实的劳作方式,或许也足以维持生计,然而在禅修的道路上,却始终还欠些火候,想想那摩诘居士,生存的压力几乎将他所有的时间都吞噬殆尽。哪还有闲暇的时光,哪有时间去读书、写字、与朋友相聚畅谈,更别妄谈去践行慈悲之举,或者投身于公益事业。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此刻云朵悠悠地飘起,那水流仿佛熟悉它的面容,世间的一切,皆是那般空茫,无论是天上地下,还是前世今生,看那众多的人,在这网络时代的洪流中,奋力奔跑在通往盛唐的道路上,一心追逐着随笔与诗歌和的艺术殿堂,而你却早已独自静坐在那幽篁之中,成为弯腰姿态最为生动的那一株,当风儿轻轻吹来,该摇摆时便尽情摇摆,该安静时便安然静谧,至于写诗作文,你早已持戒许久,平日里只管静心读经,偶尔打上一桶山中秋水,取上一匙故乡终的茶叶,不慌不忙,悠然地煮上一个下午,让那蝉鸣也融入这宁静的时光之中。(王仕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