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哈尔滨，香坊某早市。

一大姐挺有意思的。

她就冬天卖干豆腐，卖了好几年，我一直在她那里买。

此人卖的干豆腐非常细腻，据说是平山干豆腐。

后来，我发现，她开始了直播。

冬天，东北的早市非常冷，她穿着厚厚的棉袄儿，淌着大鼻涕。

戴着棉手套。

手机一会就冻没电了。

然后，她就去对面的包子铺充电。

她似乎对卖豆腐的生意并不上心。

我就和她唠嗑。

我说大姐，你这个直播很挣钱吗。

她摇摇头说，一天早上十块钱都挣不到。

我说，卖干豆腐呢。

她说，卖干豆腐一天早上也就能挣个七八十块。

和她聊天我才知道，她是周边县城的，在哈尔滨租房陪读。

令我惊讶的是，大姐给孩子补课，一年补课费五万。

我说大姐，你能挣出来吗。

挣不出来也得挣，有啥办法，大家都这样。她笑笑。

一次早上，我在包子铺见到了这个大姐。

包子铺就在早市的旁边。

大姐领着她家孩子，给她孩子领到座位上，点了两个包子，一碗粥。

她孩子好像没睡醒，拿着本子在桌子上写作业。

大姐管孩子，天天晚上就知道玩手机，作业都没写。

那孩子瞪了她一眼，接着写。

大姐着急去早市，卖干豆腐和直播，就急匆匆的端了一碗小米粥。

刚放到桌子上，就把孩子的本子弄湿了一点儿。

那孩子直接急眼了，你疯了，你想干什么，你能干点啥！

整个屋子的人都怔住了，感觉，这孩子挺没教养的。

然后，大姐尴尬的，你这孩子……

然后，大姐就出去卖干豆腐去了。

这孩子磨磨唧唧的写完了，然后，迅速的吃完包子和米粥。

就拎着书包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他就折弯回来，去吧台，老板，一碗大碴粥，四个包子。

一会有人给你钱。

老板似乎和这个孩子很熟悉，就给他拿了。

孩子把包子和米粥端上来，背着书包就要走。

刚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去吧台用勺子舀了一勺子白糖，端到桌子上，倒进碗里，然后使劲的搅动，就走了。

说实话，孩子这个小动作，我挺感动的。

还知道惦记他妈妈。

后来，夏天，我和我同学在夜市吃烧烤。

忽然，旁边桌有个女生喊我，大哥！

我定睛一看，好像不大认识，又好像很熟悉。

我是卖干豆腐的啊！

我勒个去，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面前的小女生，穿着超短牛仔裤，长头发披肩，香水味儿，很有气质。

除了脸有点黑，简直就是个女大学生。

和早市上卖干豆腐大姐的形象，简直……

也难怪，这家伙在早市上就是冬天卖干豆腐，夏天不卖。

冬天，她穿的和农村妇女似的。

她拿着啤酒直接到我桌子上来，和我一起喝。

聊天得知，她比我小的很多，才不到三十。

我很好奇。

我问，你直播每天就挣十块钱，值得吗，大冬天的。

她苦笑，她说，还行。

原来，她和老公结婚后没感情。她老公总是抱怨她挣得少。

她婆婆对她也不好，她在家没啥意思，就出来卖干豆腐。

平时直播就是为了交朋友。

我说，你挣这点够给孩子补课的吗。

她说，不够有啥办法。

一次，在万达广场，我和媳妇逛街，我在商场的奶茶店坐着。

忽然一个秀发飘逸的女孩过来，大哥！

又是她，一双笔直的腿，牛仔裤。

她请我喝奶茶，她给手机充电。

聊天我才知道，那天，我见到的那个孩子不是她儿子，是她亲弟弟。

她母亲去世的早，父亲有病。

她租房子给父亲治病，还要给弟弟交补课费。

她和老公真正的矛盾，就是老公嫌弃她负担太重。

不愿意和她共同承承担。

她和我说，她和老公已经离了，她在直播间找了个……

我说，你找了个大款？

她摇摇头，哪里啊……先把我弟弟供出来再说。

她笑了笑。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一个夏天。

半夜，朋友喊我去夜市吃烧烤。

她一下子就把我喊住了，说，她弟弟考上重点高中了。

我说，祝贺啊。

我走的时候，她还没走。

她一条大长腿，踩在啤酒箱子上，和一帮貌似社会大姐大，一直喝。

这帮人儿，应该是奔着天亮喝。

后来，我无意刷到她直播间，应该是平台通讯录好友推荐功能……（我之前和她加了好友）。

我看了她直播半天，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她傍大款。

她直播间人不多，大都是离婚女人。

通过直播间的聊天，我才知道，哈尔滨有很多离婚女人都在她直播间。

这个女生弟弟的学费都是大家给凑得。

从此，我对哈尔滨直播这帮人改变了看法。

我才知道，哈尔滨有很多这种女人，命苦，老公不帮助，索性就离了婚。

然后，她们在大小直播间聚集，相互帮助。

动不动去夜市喝啤酒，一直喝到天亮。

直播间里并不都是有钱人。

有市场上卖菜的，有批发水果的，还有刮大白的。都是过得很苦的那种女人。

里面有个榜一大姐，自己开了火锅城。也和干豆腐大姐一起混，天天聊到很晚。

我觉得，哈尔滨是个神奇的城市。

网络上有一拨人，婚姻不幸，生活不幸，她们在网络上扭在一起，相互依偎，天天聊天到很晚。

夜市上喝啤酒的，也是这批人……

早市上，卖干豆腐冻得要死，直播挣十块，就是为了开心。

哈尔滨有很多命苦的女人，都这样无所谓的活着。

干豆腐大姐……不……应该叫干豆腐老妹，曾经说了一句话，离婚怎么的了，补课费怎么的了，先喝了再说。

这可能就是哈尔滨女人的底色吧。

乐观豁达，有苦水往肚子里咽。

你看到只是中央大街上，她们光鲜靓丽的一面。

你不知道她们背后，经历怎样的……

干豆腐老妹还和我说过，哈尔滨早市和夜市的每个女人都有个故事。

你听了，都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