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中文系的张一南,是曾经让我受益的老师之一。多年前她在微博上连载《替老妈读易经》的时候,我每一篇都仔细学了。
张一南老师有一条微博,这样说她和他老公的关系:
就,一起吃饭,他说你敞开喝没关系,喝醉了我送你回家。最后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这种对自己男人“放心”的状态,不知道诸位怎么看。反正我是觉得很真实,很真切。
在人际关系(不限于恋爱,不限于男女)中,“放心”真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理想状态。
提前说明:本篇说的男女两性差别,其实是着眼于阴阳两种原型,未必符合真实世界中的男人、女人。(参见)
男人让女人放心,往往不在于他具体能不能说到做到(比如“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只要男人的话,在说出口的那一刻是真心的,就自有一种令人心服口服的力量。
女人呢,往往也不计较男人最后食言;只要那份保护女人的态度、气魄(“喝醉了我送你回家”)是真实的,女人就会感到放心。
张一南老师的这条微博,我给它续上一段:
女人对男人呢,应该是这样说:“你敞开喝没关系,你喝醉了我能自己回家。”这样男人就很放心。
我的社会经验很有限,经验大都得自读书。以上这个见识,就是从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孙小红学来的,那是在李寻欢和上官金虹决战之前:
孙小红呢?
李寻欢一直不忍去看她,也不能去看她。
他的注意力绝不能分散。
他甚至没有听到孙小红的声音。
但现在他就要走了,她当然也知道他这一走,以后也许就永远没有见面的时候,这一走也许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她怎么能就这样看着他走?
他生怕她会赶过来,要跟他一起走,要陪着他一起死。
她若这样做,他只有狠下心,将她打晕,或者点住她的穴道,然后再告诉她,要她好好地活下去。
那种场面一定很悲伤,很感人。
但李寻欢却不希望她这样做,现在,他心里的负担已够重,她若这么样做了,他的情感说不定就会崩溃。
他的性格虽坚强,情感却很脆弱。
孙小红并没有这么样做,她甚至没有过来和李寻欢话别。
这是为了什么?
李寻欢终于忍不住回过头,瞧了她一眼。
她并没有晕过去,也没有走。
她也正在瞧着李寻欢。
她神情虽悲伤,但目光却那么温柔,那么坚定,她的嘴虽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却在告诉李寻欢:“既然这是你非做不可的事,你就只管放心去做吧,我绝不会拉住你,也不会打扰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知道你一定会做得很好,做得很对。”
虽然只瞧了一眼,李寻欢的心情就已不再那么沉重了。
因为他已明白她是个坚强的女人,绝不会要他操心,用不着他说,她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她对他只有安慰,只有鼓励。
他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她这么做对他的帮助有多么大。
他忽然觉得自己能遇着这样的一个女人实在是运气。
李寻欢终于走了,走的时候,步履已远比来的时候坚定。
女人对男人的“放心”本身(“既然这是你非做不可的事,你就只管放心去做吧,我绝不会拉住你,也不会打扰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知道你一定会做得很好,做得很对。”),就能令男人感到放心。
以上模型的变体,发生在《乱世佳人》中。男人(白瑞德)向女人(斯嘉丽)示爱时,不打算留下保护女人;男人反而表达了对于女人的“放心”,令他可以放心为了南方上前线: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而且为什么现在要走?现在我正需要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一向留恋破灭的理想,一旦真正破灭的话。或许是……我自己感到羞愧。谁知道呢?
——你应该羞死,把我们扔在这儿,无依无靠。
——你无依无靠?北方佬要是抓到你,他们就得……求上帝保佑啦。来,说再见吧!
——不。
——下来。
——瑞德,请你别走,你不能走。我永远不能原谅你。
——我不求你原谅我。我永远也不理解或原谅我自己。如果子弹打中我,那倒好啦,我是个白痴。我只知道……我爱你,斯嘉丽。即使这倒霉的世界和我们俩都变成碎片,我也爱你。因为我们很相像,我们都够坏啦,自私而且精明。但我们能够一眼把事物看清楚。
——别这样搂着我。
——斯嘉丽,看着我。我爱你胜过爱任何女人。我等待你的时间,比等待任何女人都长。
——放开我。
——在你面前是一个爱你的南方战士,期待着你的拥抱,期待着把和你亲吻的记忆带到战场。
你是在为一个……准备带着美好记忆去赴死的战士送行。斯嘉丽,吻我,就这一次。
——你下流、胆小、卑鄙的东西。他们都说啦!人人都说对啦,你不是个绅士。
——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掏出枪)给你。如果有人要抢这匹马,就打他。可是别弄错了,把马给打死。
——走吧!走吧!我要你走。我希望一颗炮弹把你打中,把你炸成一百万片。
——别再说啦,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希望等我为国捐躯的时候,你的良心能够不安。再见啦,斯嘉丽。
“北方佬要是抓到你,他们就得……求上帝保佑啦。”
在我见识过的数量有限的作品中,男人对于心爱的女人的最高赞美,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