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被挖出来的时整张脸都烂了，混合着泥土，眼球凸出仿佛述说最后的不甘。
三个小畜生在旁边笑嘻嘻地说，就是打死他你们也不能将我们如何一样。
[他实在太吵了，总在喊爹爹救我，只能将他活埋。]
先生推责，衙门和稀泥，所有人都觉得儿子活该，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但是他们好像忘了，我有精神病，只有儿子是我的药。
现在他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1.
小光被挖出来的时候，我站立不稳跌落在地。
不到两尺的坑里，我的儿子小光安安静地躺在里面。
如果忽略那张被砸烂已经面目全非的脸，还有挂在旁边的眼球。
他好像安静地睡着了。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拼命上前想去拥抱儿子的尸体，被众人阻拦。只能跌落在地失声痛哭。
一星期前还在为家里卖水果的孩子，甚至还想吃炸酱面的孩子。
现在了无生机地躺在坑里。
甚至坑不够大，为了能够完全掩埋他。
小光的手脚被硬生生砸断，随意丢在坑里。
不少邻居老乡也都跟在衙役后面出来看。
我眼睛充血，一眼就看到缩在大人后面探头探脑看着就心虚的小孩。
作为父亲的直觉，儿子的死一定和这三个小孩有关。
我抄起地上的棍子，就要冲到三个孩子面前。
[你们还我儿子命来！]
几个大人板着脸，拉着小孩，和其他人合伙抢走我手里的棍子，嗤笑：[你这个无赖可别血口喷人，你有啥证据证明和我儿子有关？]
[我儿子可还小，你敢恐吓他，小心我抓你去见官。]
[和你儿子无关，他那么心虚什么？]
[什么叫心虚，我可告诉你，我儿子在同窗眼里口碑很好，最是乐于助人，连鸡都不会杀，怎么可能和人命扯上关系，少在那里血口喷人！]
那两个小孩的父母见状也纷纷围上来，大声痛斥我作为大人竟然恐吓小孩。
衙役也上前来下定论：
[虽然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此事儿事情还没有明了，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词，凭直觉断案，要讲证据。即使真和这三个孩子有关，此事儿有我们衙役和县太爷处理，希望你能按捺住你的情绪，不要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行动。]
王姓衙役停顿了下，提点；
[咱们荣华县未满十四岁的孩童可是需要保护,即使重大错误也要从轻处理，教育为主。]
[看在你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就不计较你威胁小孩，但是你一定要控制住情绪。]
[对对对，你看大人都这么说了，平白无故要挟我们孩子。]
矮个孩子的父母趾高气昂地说；
[就算真是我们孩子做的，你能如何，不满十四岁的孩子重大过错也不会被判死刑，而且谁知道是不是你儿子犯错再先，即使打死也是替天行道。]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他儿子在私塾偷东西，在私塾也从来没见你出现，还以为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呢，谁知道会养成什么古怪的性子。]
我眼睛血红，只觉得心口怒气上涌，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们。
真想活活咬死他们。
2.
最矮小黑瘦的男孩直接抱怨说；[哎呀！好吵和你死儿子一样吵。]
[谁让他不给我们银子，埋在坑里还一直喊爹，烦死了。]
[我嫌他太吵，就用铁锄将他的嘴巴砸烂。]
他黑瘦的脸挂着笑，甚至手里还握着个竹蜻蜓，丝毫没有残骸无辜生命后的一丝后惭悔和恐惧，甚至眼睛还有些兴奋。
[你就不怕律法吗？]
[那又怎样？你报官抓我啊？]
我常年在外打零工，即使没啥文化也知道这个矮子是谁。
他是县里最有钱的李员外家的小孙子，李天赐。
也是当地最有名的小霸王。
谁惹了他，只能自认倒霉。
我骤然间像抽去全身的力气，只觉得心被眼前的惨象搅碎。
我妻子早早过世，为了负担儿子束脩，我只能外出打工，将儿子托付给年迈的父母。
父母在老家种点果树，补贴些家用，因为不识得钱财，又怕把银子放在家里被贼光顾，小光只好把银钱收在身上。
小光很懂事，即使上私塾也从来不会避讳家庭条件，还常常在同窗中夸赞自家果子好，希望减轻些祖父母的负担。
拿着银钱的小光也从来不会胡乱开销，儿子这么大了只在县城吃过一顿炸酱面，还是在他十岁生辰的时候。
炸酱面很贵一碗要十八文钱，小光一直想再吃一碗，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我用拳头重重地捶打自己的胸口，让我怎么和爹娘交待，那么懂事儿的孙孙被用活活砸死。
李天赐的爹见状还在狡辩：
[你儿子就是命苦，不怕告诉你，我们家县衙也是有人的，你要是识相点，我可以给你点铜钱，否则.....]
[给什么钱，扔了也不给这个穷鬼，爱上哪儿告上哪儿告去，咱天赐的小姨可是官家夫人，还怕他了不成。]
李天赐的娘拖着自己相公的手，迈着小碎步领着李天赐走了。
衙役也早都散了，走前还带走儿子的尸体。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走光，只剩下我独自跪在坑边，痛苦地凝望坑里的血迹。
血迹早已把泥土浸湿，可想小光遭到多么痛苦的虐待。
哭肿的眼睛直直盯着眼前的坑，黝黑又混杂着红色的坑，我仿佛看见小光在痛苦地呼救；
[爹，救救我.]
我的后半生没有了半点指望。
3.
这个案子闹得很大，我直接告到衙门。
一定要给儿子讨个公道，要给我儿子偿命。
小小的河前村何时出现过手段如此残忍的虐杀案。
县太爷立马派衙役带我一起去私塾调查，了解情况。
那三个小畜生和我儿子都是同一个夫子，甚至李天赐还是我儿子的同桌。
没想到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刘夫子却异常平静。
面对我严厉的质问，他却冷静地辩解道；
[这只是意外，何况你儿子也没有死在私塾里，和我们私塾可是没有一点关系。]
[我们私塾也没有出现任何欺辱同窗的事情发生，谁能知道你儿子为何丢掉性命，就是你儿子单纯命不好。]
听到刘夫子的事不关己。
我没料到竟然有夫子为了推脱责任，竟然如此无耻。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李天赐自己都承认了......]
刘夫子一听到李天赐便怪模怪样的歪着嘴；
[哎呦，一个孩子的话也能被当成证据吗？那可是李家的金孙，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这可不是你上下一张嘴说是谁就是谁。]
[你儿子性格乖张偏激，其他学子最不喜和他一处。这是儿子自己的问题，就算是李少爷做的，也是你儿子有错在先，人家是替天行道。]
[这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活该]
他的意思竟然是我儿子咎由自取，只能怪命不好，活该被凌虐致死。
我失魂落魄地被衙役送回家，只告诉我这件事他们会继续调查。
让我在家安心等待结果。
[刘夫子咋说滴？]老父亲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坐到我的对面，满脸希翼地看着我。
我的喉咙好像堵住，怎么都张不开这个口。
[恁娘想乖孙孙了，昨晚还说梦到孙孙说又冷又疼，啥时候能有个结果啊?]
年过六十的老娘在知道乖孙没了，直接晕过去，醒过来也不肯吃饭，只是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我压抑着悲愤的情绪，嘶哑着喉咙：
[官差说让我回来等消息，一定会给我一个结果，让我安心等待。]
[您和我娘早点休息，明早我再去县衙问问结果。]
我扶起我爹送到里屋，不忍看我娘灰败的脸，只能轻声安慰几句，许诺会有一个公道，让他们早点休息。
我独自坐在堂屋之中，明明靠近灶边的火焰。却只觉得浑身发冷，透过火光仿佛看到小光在勤快地浆洗衣服，明明是个男孩却如同许多妇人一般操持家务。
想到上次归家还嘱托我:
[早点回家，他会在家乖乖听话,好好读书。让我不要不舍吃穿，亏待自己。他会在家好好照顾祖父祖母，替我尽孝。]
在无数回忆中我红了眼眶，在火旁枯坐了整晚。
天微亮，我就踏着晨间的寒露去衙门口等待结果。
敲了一炷香的门，才有人揉着眼睛过来开门。
一看是我，颇为不悦地脱口而出：
[怎么又是你？]
我嘶哑着嗓音开口：[大人，行行好，上次官爷说过会调查我儿的死......]
面前的衙役醒过神，谨慎地看看四周，见没人对我摆摆手说：
[你那件事县太爷知道是知道，但是没法子管，也不好判。]
[杀人者都未满14周岁，律法上是保护的，县太爷也没法子啊!]
[这样吧！ 你别来了我们争取给你要些补偿，多要点银子，这件事就算过去。]
[你老来找，会让我们县太爷很难做，懂点事儿。]
我瞪大双眼，不顾一切猛地往前扑去大吼道：
[什么叫不好判？我儿难道白死......]
回应我的只有被重重关上的大门。
我在衙门跪了很久，一直磕头直到嗑出血迹。
大门依然紧闭。
太阳渐升，日头已经高高挂起。
大门周围渐渐有人围上来，有人上前询问我。
我诉说着儿子的惨死，人群中有人感叹：[这也太惨饿了，这衙门不作为啊！]】
[你小点声，祸从口出，想想你妻儿。]另一个男人拽下正在感叹男人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的嘀咕。
聚集在大门的人越来越多，多到县衙里都能听到人群叽叽咕咕的声音。
很快王衙役带着两个人，快步走出门口晾出片刀，怒斥道：
[县衙门口不得有人聚集，都给我散了，县太爷已经决定对于此案秋后再判，你们赶紧散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王衙役边大喊，边用手里的刀逼退人群。
老百姓害怕地撤退，心里嘀咕；[秋后，秋后还要四个月呢？都明白着的案子，非要拖那么久。]
百姓散去，只剩我自己还在跪着，我望着眼前这场景，心里发凉。
王衙役和手下强硬把我从地上薅起来，在我耳边威胁道；
[不要在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斗不过他们的颚，李家在府衙可是有人的，你最好有点眼色，想想你的老父老母......]
我也听明白县衙的意思，就是和私塾一样在这件事都在推诿责任，反正就是我儿白死。
4.
疲惫不堪的我回到家，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夜:[既然你们不给我公道，我自己去讨。]
我早早就把家里唯一的鸡杀掉，炖了一锅鸡肉，喊起老父老母吃饭。
[这是怎滴了？孙孙都没了，你还有心情吃肉？]老父拿起拐棍一下下打在我身上，怒斥我吃荤食的行为。
老母上前边阻拦边说：[别怪儿，孙孙没了，儿的心里是最难受的，都怪我，早先小光想换个私塾，我没让，就让他再坚持坚持，哪能想到这会要了他的命啊！]
[啊！啊！]说着说着老母又开始大声痛哭，枯瘦的手使劲捶打胸口，仿佛要呼吸不畅。
[娘，娘，你别吓我！]连日的奔波已经让我疲惫至极，老母的晕倒成了压倒我最后一棵稻草。
我拿着银子去请了村里的郎中给老母看病。
郎中摸摸胡须，沉思片刻叹息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