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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6月，孙中山和蒋介石在黄埔军校合影。

谜一样的战斗力

八年抗战，数百万中国军队前赴后继，众志成城。战争初期，国民党军队的确在正面战场上进行了奋勇抵抗——淞沪会战、徐州会战、武汉会战——用自己的血肉，彻底击破了日军速胜的企图。

随后，中国战场进入了持久战阶段，国军的战斗力也开始直线下跌，这场反向高潮出现在了1944年，豫湘桂大溃败不但让蒋介石政府在国际上丢人现眼，美国也因此极力推动苏联介入东亚战场，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中国的战后影响力。

关于国军的战斗力，一直存在着多个角度或者视角的解读，虽然在缅甸战场上杀出来了一支号称国军战斗力天花板的部队——中国驻印军。但是这支部队的规模一直不大，也无法被视为拥兵数百万的国军部队的代表。

个别战役或者个别部队的辉煌瞬间，无法掩盖这样的一个事实：

抗战时期的国民党军队，本质上就是一支极其虚弱的部队，至于原因嘛，既有其先天不足之处，后来如同附骨之蛆的腐败等原因也导致了其持续的衰败。

在全面战争爆发的第一年里，国军就蒙受了巨大的、无可挽回的惨重损失；而在后来的时间里，国民党军队的综合战斗力其实异常低下。

无处不在的腐败，低劣的军官素质，粗暴的征兵制度，近似于无的军队医疗体系，最终导致了在抗日战争最后的艰苦决战阶段，这支军队的士气无比低落。

即便在战胜日本侵略者，得到了大量的美援物资后，在那场摧枯拉朽般的解放战争中，国民党军队的素质并没有得到丝毫改善。

1950年，逃到台湾的国民党军方，系统地组织了对于所谓“戡乱战争”的全面评讲和反思，最终的结论就是，共产党的军队已经在各方面都彻底战胜了国民党军队。

先天不足的半近代化军队

即使在全面抗战刚刚爆发的时候，按照西方军队的标准来衡量，国民党的军队也算不上什么强军。

不算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国民党的数百万大军其实是个各种不同军队的联合体，他们的装备、训练和作战能力千差万别，与之对应的是同样千差万别的对于国民党政府的忠诚度。

这很正常，因为表面上统一了全国的国民党政府里，由割据的军阀控制的地方政权一直顽固地存在着，尤其当蒋介石的许多嫡系部队在抗战初期遭到毁灭性打击后，这个政权内部的离心力就增大了许多。

而这一致命的弊病——相互间的仇视和猜忌，不但贯穿了整个抗战期间，还一直延续到了这个政权被赶出中国。

抛开政治层面不谈，战争爆发初期，在众多外国教官和军事观察者眼中，国民党军队就已经普遍存在诸如此类的严重问题了——“训练几乎无法令人满意，甚至根本不存在；装备和武器是老式的，相当破旧，还缺少弹药。”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随着国统区财政赤字逐年暴增，经济濒临崩溃，军队的状况更是每况愈下：

“散布中国全境的300多个师平均满员率只有60%，而指挥官们却可以拿到满编的军饷。”

“军官们大发其财，士兵们死于营养不良、疟疾、痢疾和霍乱，病号被抛弃。弹药和武器被拿去卖掉。”

“各个前线上和敌人的私通已经公开化。运输工具被用来走私，运送部队却没有车。”

总之，任何真正接触过国民党军队的外国人，除了个别部队外，没有哪支部队可以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讽刺的是，所有外国人，在接触了解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后，却会得到截然相反的印象。

通过无数神剧的反复洗脑后，许多人可能会认为，地方杂牌部队的确不咋地，但是中央军，那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嫡系和强军啊！

很遗憾，相比不受信任的“军阀部队”，中央军的确在整体素质上要强一些，因为他们最大的优势可能就在于，中央军至少可以在理论上得到足额的配给，但是对于一个财政严重入不敷出的政府来讲，充足的补给就不用奢望了。

全面抗战爆发时，中央军的总数也就几十万人，它的高级指挥官几乎都是在北伐前就参加了国民党军队的“忠诚可靠之辈”。

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来自于国民党的军事培训基地——黄埔军校。

蒋介石（右）和张群赴日留学时期的照片。

作为校长的蒋介石，本身就没有接受过什么系统而高深的军事专业培训，他年青的时候，在保定军校读了一年后，获取了官费赴日读取军校的名额，然后来到东京，进入一所专门收取“有志到日本军校研习的”中国学生的预备学校——振武学校就读。

从东京振武学校毕业后，蒋介石和好友张群一起被派到驻扎在高田的日本陆军第十九野炮联队实习——这是进入日本正规军校接受军士官教育的必须经历的阶段。

蒋先生的实习尚未结束，辛亥革命便爆发了。得知武昌起义后，他和其他120名中国的士官学校学生立即离营回国。

这意味着，作为国民党军队总司令的蒋某人，从未接受过系统而全面的军事培训，尤其是高级指挥官的系统培训。

直白地讲，在蒋某人的军事词典里，他“完全不知道训练、补充、指挥、医疗和后勤保障等的必要性。”

而那些被挑选进入黄埔军校头几期训练的学员，每期训练时间也只有三个月，尽管训练内容很丰富，但是战术课和武器操练只占用了1/4的时间。

剩下的时间在讲授什么呢？

大部分是政治思想课程，主要是研修三民主义，同时也讲授马列主义对于帝国主义的解析和认知。

黄埔军校在第一年里，训练出来了大约2000名新军官，其中那些死心塌地跟着蒋介石的，我们一般称之为“黄埔系”，在未来的25年里，他们成为了蒋委员长的核心支持团队。

一群只接受过初级连排级军官训练的军官，就此组成了后来数百万国民党军队的核心指挥体系。

能够得到蒋介石信任，得以掌控中央军的将领们，他们的首要特点不是能力，而是忠诚——对蒋某人的忠诚！

至于战术、后勤和管理能力方面，到了战争爆发前，已经总体过时并且落后了。

而国民党现代化的军事核心部分，是从1934年开始逐步建立的德械师。

后来的结果大家都清楚，最精锐的德械师，在初期的战役中打了个精光，纳粹德国后来也中断绝了军事物资交易供应，被寄予厚望的德械师灰飞烟灭。

而国民党的军队，再一次回归了旧时的本色。

听调不听宣的军阀

国民党这支拼凑起来的庞大规模军队的另外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来自于其他省份的原军阀部队。

他们虽然名义上归属国民政府指挥，但是，这些人对蒋介石和国民党政府的忠诚是有条件的。

在战争爆发前的十年里，蒋介石已经成功地在属于他的核心统治地带——沿海和东部地区，建立起了一套相对稳定的统治机构。

凭借逐年上升的税收，国民党政府竭尽全力，软硬兼施，一心扩大它的统治区域。全面抗战爆发前，中国有一半的省份已经在不同程度上接受了它的领导。

剩下的一半，则是在那些并不忠于蒋介石的“省主席”的统治之下。每个省和后来撤退到重庆的中央政府的关系都一言难尽，比如同属大西南的贵州，就对蒋介石忠心耿耿，言听计从。

腾冲城外的集市

而西南的其他省份，则充满了猜疑、敌视和戒备。

最能体现国民党政府这个政治联合体有多么脆弱的，莫过于阎锡山和重庆的关系。

尽管战争一爆发，阎锡山就被任命为二战区司令长官和中央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但是八年抗战，此公一直盘踞山西一隅，从来不曾到过重庆，甚至连蒋介石的面都没有见过。

哪怕山西的大部分地区落到了共产党和日本人手里，阎锡山仍旧把他的独立王国经营得水泼不进——中央军不得进驻！

1942年后，阎锡山已经和日本人建立了密切的联系，双方的联络处就设在了被鬼子占领的太原。

在二战区，所有的晋军将领全都心知肚明：

那些刷在墙头的标语中所说的敌人，首先指的是共产党；时不时想插手山西事务的中央政府是二号敌人；敌占区的汉奸排第三，货真价实的鬼子嘛，只能屈居第四了。。。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地方军阀的指挥官们心里门清——他们的军事地位、政治权力和经济利益都依靠他能够保存下来多少军事实力，无论他们从名义上的上级处得到了什么样的投入战斗的命令，都要取决于个人利益和国家利益之间的算计结果。（注1）

一泻千里的战斗力

日军从上到下，都极度轻视这个拼凑起来的对手，他们有这种想法倒也不奇怪，在1931年的东北，鬼子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东北军——也正是因为这个战绩，让它们狂妄地认为，能够在3个月，最多6个月内击败中国。

在抗战的第一阶段，鬼子一直打算通过大规模的野战来歼灭国民党的军队主力，实现速战速决的野望；被拖入到第二阶段的消耗战后，鬼子只能寄希望于通过“内部分裂”来让中国的抵抗全面崩溃。

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他们加紧了对国民党统治区的经济封锁。比如，他们通过攻占南昌，切断了浙湘交通线；进占南宁，彻底封锁了中国的海岸线。作为配合，鬼子对国统区的城市进行了长时间的破坏性轰炸，不同于英美的战略轰炸，鬼子是不加区分的攻击军事和民用目标，打算通过轰炸来击溃中国军民的士气。

广州街头的抗日宣传

在战争的第二个阶段（从武汉沦陷到1941年），尽管鬼子占据着主动权，国民党军队仍旧进行了较为积极的反击，纵然伤亡惨重，但是同样让鬼子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注2）

随着战争的继续，国民党军队不仅承受着人员的损失，武器和装备的短缺也变得日益严重起来，2人、3人甚至更多的人共用一支步枪的现象已经不是什么特殊的个例了。

随着海外供应线的被全面截断，物资补充日益困难，在这一阶段，除了苏联外，欧美国家对于中国的物资采购和供应要求并不是非常配合，英国政府更是在最为困难的时期截断了滇缅公路数个月的时间。（注3）

国民党重组的生产从来都无法满足军队的作战需求，而从1940年开始猛烈上涨的通货膨胀，也让军队开支事实上严重缩水，军官和士兵的待遇随之急剧下降。

而在顶住了日本人第一波猛烈进攻后，喘过一口气来的蒋介石重新将共产党列为了头号敌人——“攘外必先安内”，这个思路可是他的统治基础。

从1941年的皖南事变后，国民党军队实际上已经开始了两线作战，到了美国参战后，国民党立即把共产党视为它的两个敌人中最危险的那个。因为蒋介石相信，拥有巨大物资资源优势的美国完全可以单独击败日本，他没有必要再付出额外的牺牲了。

以上种种因素，都对国民党军队的抵抗意愿、战斗意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最直观的反映，就是部队士气和战斗力的急剧下降：

鬼子的情报最为直接，它们在1941年报告说，国民党军队的战斗力和战争的最初阶段相比，已经下降了20%—30%。

军队战斗力下跌，国军的大小指挥官们功不可没。豫湘桂大溃败中表现出来的不称职啊、缺乏军纪啊、缺乏战斗精神之类的毛病（或者应该叫通病），其实就是整个战争期间国民党军队的特点。

正如前文所述，军官们从一开始就缺乏职业/专业技能：黄埔军校毕业的那些个高级指挥官几乎没有接受过高级军事培训。接受了短期的初级军官培训后，这些人就踏上了北伐战场。

国家“统一”后，也没有搞什么专业部门流转任职，以便让他们全盘接触现代军事体系。

再后来，他们本来还可以进入陆军大学深造，但是这些将官们没有几个愿意屈尊回到教室里重新当一次学员。

尽管如此，国军将领中仍不乏真正有才之人，但荒谬的是，蒋介石用人的标准从来不把才能放在第一位，他只从围绕在他身边那些忠心和听话的将领中选择。

比起军官层素质普遍偏低这个问题来，另外一个问题麻烦更大：

在1929—1937年间，从中央军校毕业的25000名低级军官中，有40%在开战后四个月战死沙场。

尽管战争期间，后方的军事院校不断地在培训新的尉官，但是却从来无法弥补上损失。

障碍翻越训练

这些新培训的军官，不但入学标准放低了，训练的时间也被压缩到了一年，训练的质量也下降了不少——因为军事物资的全面匮乏，军校仅进行课堂讲课，学员们很少能够接触装备并进行实战演练。

整个战争期间，大约12万名初级军官被培训出来并填充进了部队，但是军官的缺口仍旧大得可怕，野战部队只好从行伍中大量提拔人手。

到了1945年，中央军的一个步兵营里，只有20%的（基层）军官毕业于军校，而1937年时，这个比例是80%。

无论军衔高低，国民党的军官在战争中普遍得到了军事观察家的差评：

“无能的、不称职的、缺乏训练、小鸡肚肠，效率极低。”

“国民党的将军们永远找不到把他们的部队投入战斗的理由。”

这些军官们经常无视一些基本的军事原则，比如武器和装备的维护保养，在战场上不注意隐蔽和伪装，机枪经常放在显眼的位置。

战场上的情报搜集和对敌情保密的工作都比较随意，结果就是指挥官盲目地进入战场，盲目的做出决定。而往往鬼子情报机关掌握的内容，还胜过他们许多。

没有任何人比蒋介石更清楚他的手下的缺点，作为一名自诩军事天才的独裁者，他常常亲自插手指挥一线部队，还往往直接命令团级部队的调动和具体作战。

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蒋介石在下达这样的命令时，并不了解战场实地的地形地势，部队实际状况和对面的敌军部署。

而且他还常常不通知他们的上级指挥官，从而导致全盘混乱，蒋介石对此的解释是：他的将军们十分无能——就像他后来对史迪威解释的那样：

“夜里我必须醒着躺着，考虑他们可能会做什么愚蠢的事情。然后，我写下来并告诉他们不 要做这些事情。他们是如此迟钝，如果你不预先提醒他们，他们就会干许多蠢事。这就是领导他们的秘密——你必须想象他们可能会做的一切错事，并警告他们不要那样做。”

无数的中国士兵死于混乱的指挥，八年抗战中，国民党军队遭受的伤亡率骇人听闻——高达23%。要知道，在战争的中后期，国民党军队大部分时间可都是在消极应战。。。

一名接受训练的国民党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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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关于地方军阀部队在抗战中的表现，有好有坏，但是，我们不能仅仅依靠个例来判定整体表现，例证法是永远争不出个所以然的。

注2：

鬼子在中国战场上，1940年伤亡341636人，其中阵亡68327人；1941年伤亡181045人，其中阵亡36209人。

国民党军队同期伤亡数字如下：1940年伤亡673368人，其中牺牲339530人；1941年伤亡、失踪299483人，其中牺牲144915人，失踪17314人。

注3：

请记住，苏联在中国最为困难的时期，提供了宝贵的援助：在1937-1939年期间，苏联共提供了2.5亿美元（3%的年利率）的贷款，1000架飞机，大约2000名飞行员和500名军事顾问；而同期西方的贷款额为2.635亿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