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分到贵妃娘娘宫里当差的那天，和我一同进宫的霖儿哭红了眼睛
「苏苏，你以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贵妃娘娘最是苛刻，你等着我，等我在皇后娘娘那里得脸了，我就把你要出来。」
后来，霖儿成了霖嫔娘娘。
我仗着曾与她有过几分情分，大着胆子在皇上来的时候为贵妃娘娘求情。
她精心保养的纤纤玉指套着护甲，狠狠掌在我脸上，护甲深深划出的伤痕立时洇出血来：「大胆贱婢，也敢在皇上面前多嘴！」
1.
要不是家里实在养不活我们了，我是不会进宫的。
我家中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我是女孩里最小最不会干活的。
所以闹了灾荒，没饭吃时，第一个被卖进宫的就是我。
我刚进宫时，就遇见了霖儿。
她比我大四岁，和我二姐一样大。
从进宫那天开始，她就把我当作妹妹看。
我是这一批里最小的宫女，不通人情，也不会做事。
所以常常被嬷嬷责罚。
罚饿饭，罚板子，罚跪铁链子都是家常便饭。
只有霖儿常常照顾我。
她会在我被嬷嬷罚板子的时候用自己不多的银子换来伤药给我涂上，会偷偷省下自己的半个馒头给我吃，会在我跪在烈日下的时候给我送水免得我中暑而死。
她对我，比我娘对我还好。
我也拿她当亲姐姐对待。
有一日她被孙嬷嬷支使着冒着大雨去给皇后娘娘送东西，回来就生了病。
宫女生病一般是硬捱过去，因为极少有太医愿意来给我们看病。
可熬了许久，霖儿还不见好转，越烧越高，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
我拿着我攒下的没几两的银子，去太医院求了太医。
我在太医院门口苦苦哀求，太医们都低着头干着活一言不发。
只有一个年轻的太医向门口瞅了一眼。
我立马跑到他面前磕头：「求您救救我姐姐吧。」说罢拿出来我攒下的为数不多的银子。
他看也不看我手里的银子，提起药箱：「我跟你走一趟就是了。」
他身后有个老太医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妃子娘娘你都救不过来，还顾得上宫女。」
他低声回了一句：「一个也好。」
号了脉，开了药，回去的路上，我对他千恩万谢：「大人的大恩大德，我和姐姐都没齿难忘，日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他笑了笑，把我硬塞给他的银子还给了我：「宫中日子难熬，二位姑娘各自珍重就好，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报答二字实在是谈不到。」
后来，我们受训完毕，被分往东西六宫伺候。
表现出众的霖儿被送到了温柔贤德又大方的皇后娘娘宫里，而我则被分到了大家都不愿去的贵妃娘娘宫里
贵妃娘娘刻薄善妒，曾因一个宫女多跟皇上多说了几句话就把她送到了慎刑司，更有一个宫女因为给她侍膳时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裳而被活活打死。
我怕的发抖，霖儿也哭红了眼睛，却还是一边哭一边安慰着我。
「苏苏，你以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贵妃娘娘最是苛刻，你等着我，等我在皇后娘娘那里得脸了，我就把你要出来。」
我流着眼泪重重地点头，被掌事宫女带着，一步三回头地去到了贵妃娘娘宫里。
2
延禧宫真美啊，美的像仙宫一样。
正殿的冰块散发出幽幽的冷气，切开的瓜果果香四溢。
贵妃娘娘午睡起来，慵懒地靠在榻上，玉手一指
「近前儿来。」
我依言往前走，被贵妃的手抵住下巴，猛地甩开：「什么狐媚子内务府都敢往我这儿送，不晓事的东西！」
「莺儿，去罚孙嬷嬷二十个板子，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怕得要命，忙跪在地上叩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她目光一转，看向我「至于你，霖儿，教教她规矩。没规没矩又不本分的东西。」
说罢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抛到地上，回了内室。
3
延禧宫的日子比在内务府时更加难熬，霖儿从不会让我有半刻歇息。
天不亮时就要去扫地擦地干各种杂活，夜里也多有我守夜，凌辱打骂更是常事。
「好妹妹，你也别怨怼我。」
「要怪就怪你长的太美，招了贵妃娘娘厌恶。」
「我要是不作践你，贵妃娘娘就要搓磨我了。」
我流着泪问霖儿：「姐姐，如果贵妃娘娘不喜欢我，能不能把我放出宫去，我去冷宫，去辛者库，姐姐我实在是熬不住了。」
霖儿看着我哭，半晌才说一句：「这宫里哪有不搓磨人的地方呀，你以后就知道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离了延禧宫你还能去哪儿？你以为你是为什么来的延禧宫？」
「好妹妹，以后你就知道了，长了你这张脸蛋儿，以后只有受不尽的搓磨。娘娘待你，真的已经很好了。」
我流着泪心里却暗骂，贵妃折磨的不是你自然这样说。
4
贵妃侍寝那日，本来是静儿姐姐随身侍奉，但她突然腹痛，所以让我来侍奉。
皇帝已经睡下，只有贵妃娘娘在外室轻轻唤着静儿姐姐。
「娘娘，奴婢在呢。」
我低着声音进了殿内。
贵妃看见我愣了一下：「怎么是你？」
「静儿姐姐腹痛所以让我来替他。」
贵妃面色虚弱地倚在椅子上，披着的外衣就从肩上滑落。
我不敢看也看了个满眼，细腻雪白的肌肤上，都是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
贵妃坐都近乎坐不住，轻轻一指抽屉：「你去，把药给本宫拿来。」
我拿来药，细细地给她抹上。
突然听得门内皇帝的声音，贵妃惊慌不止，一下子站起身，动作太大以至于扯动了伤口轻嘶一声，然后把我往外推。
「阿𬞟，你在哪儿？」皇帝的声音温柔而带有磁性，好听极了。
「妾身在，妾身就来。」说话间，她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快走，你快出去，无论什么动静你也别进来。」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贵妃，从前她总是嚣张跋扈又刻薄，我从没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她。
我出了殿门，还是守在门口。
于是我听到贵妃娘娘隐忍的痛哭和哭喊。
她虽然很痛苦，却还是努力地使声音变得婉转温柔，努力逢迎着。
皇帝的声音满意又餍足：「阖宫上下，你最知情识趣，所以朕也最满意你。」
贵妃已经痛苦到近乎无法言语，却还是强扯出温柔沉静的嗓音：「臣妾多谢陛下抬举。」
5
静儿姐姐因为腹痛让我替班而挨了二十个板子，而我的苦痛则结束了。
那夜之后，贵妃不再折磨我，而是召我来为她上药。
「你不用惊讶，后宫嫔妃，每个人都过的这种日子。」
她笑了笑，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靓丽脸庞现出一个无奈又绝望的笑容。
「我听霖儿叫你苏苏，是不是？」
「是，贵妃娘娘。」我低着头回答。
「刚来延禧宫的时候，你会跟宫女们打听我受不受宠，会想着在皇上来的时候精心打扮。」
「要不是还没攒够银子，大概也会想使了银子去打听打听皇上老去哪儿。」
「我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所以我让霖儿教你，可惜教不会。」
「好在你亲眼看见了。」
亲眼看见了又怎么样，为了在宫里好好活下去，为了不被别人践踏，即便是受点皮肉之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贵妃娘娘看着我的脸：「念在你我缘分的份儿上，我劝你一句，别去肖想自己不该想的事情。等走错了路，再想回头，就来不及了。」
6
我并不知道贵妃在说什么，只觉得她是名门之后，世家贵女，所以受到一丁点痛楚就觉得天塌了。
但我不会。
在家的时候，因着是女儿，爹娘弟弟都对我非打即骂。
长到这么大，进了宫我才开始吃饱饭。
要是能住宫殿穿好衣服戴好首饰，那让我死了我都愿意，更别提被打两下骂两句了。
如果贵妃娘娘不愿意侍寝，那自然可以把恩宠让给我。
她也不用再受这份咽不下的罪了，可她也不愿意。
我并不听劝，依旧留意皇上的动向。
后来，贵妃让人在我脸上点了麻子，将我画成了一个丑女。
我却不以为然。
迟早有天，见到皇上的时候，我会把这些脏兮兮的点子都擦去，让皇上看到我的惊世美貌。
7
后来，贵妃娘娘渐渐好起来了。
她也会去御花园赏赏花，看看景色。
我侍奉在侧，第一次见到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笑着，身边有两三位妃嫔，其中竟然有霖儿姐姐。
原来霖儿姐姐已经是嫔妃了。
霖儿姐姐本就生的娃娃脸，脸上都是一团团的喜气，现在穿上嫔妃的服装，戴上华丽的头饰，就像偷穿娘亲衣服的小孩子。
贵妃娘娘日常便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在皇后娘娘面前也不例外。
她草草地福了身子跟皇后娘娘行礼，皇后娘娘也并不计较，只是好脾气地笑笑：「你啊，这副性子总是改不了。」
贵妃想反唇相讥，却看到了皇后娘娘身后的霖儿姐姐。
皇后笑着跟贵妃介绍：「妹妹还不知道吧，这是陛下新封的几位贵人。霖贵人雨贵人和欣贵人，妹妹们还不见过贵妃娘娘。」
霖儿姐姐和旁边的几位嫔妃给贵妃请安，贵妃娘娘轻轻咬着嘴唇叫她们起来。
她再次看向皇后的眼神略带了几分祈求，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回了延禧宫。
8
原来，霖儿姐姐是被皇后娘娘引荐给了皇上，侍寝第二日就封了霖贵人。
她骗我。
她说她在皇后娘娘面前得了脸就要向贵妃娘娘要走我的，现在她在皇上面前都得了脸，也没要走我。
也对，自此之后，她再不是奴婢，而是我们侍奉的主子娘娘了。
从前的朋友已经是旧人，自然是记不得的。
皇上夜夜召霖儿姐姐侍寝，一时间，霖贵人在宫中风头无两。
我好羡慕霖儿姐姐的好运气，我比霖儿姐姐好看，若我能分到皇后娘娘宫里，我一定能比她更得宠。
而贵妃娘娘回到延禧宫以后，却沉默了好长时间。
有一日，她问我：「苏苏，你想学读书写字吗？」
我懵懂地抬头看她：「为什么要学读书写字？」
贵妃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一个慈和的微笑：「因为读书可以使人明理，因为人需要有一技之长，日后走到哪里都不会饿死。」
我不想学读书写字，我只想做侍奉陛下。
但我不敢说，自我上次不小心说了想要侍奉陛下被贵妃娘娘听见，就被狠狠打了二十个板子，现在身后还在隐隐作痛。
我只好换上一个乖巧的笑脸：「娘娘愿意教，奴婢就愿意学。」
贵妃是个跋扈的嫔妃，也是个严厉的先生。
我好像比以前挨的打更多了，但吃的也比以前更好了。
我可以跟贵妃娘娘同桌吃饭，她会给我夹菜，让我均衡营养。
也会在我挑食的时候板起脸来训斥我，然后吩咐小厨房按照我的口味把青菜炒的好吃一点。
她甚至会为我亲手裁制新衣服，为我梳起两个可爱的小啾啾。
我睡不着的时候，她会屏退了下人，亲自来哄我睡觉。
一边吓唬着我再不睡觉明日就要罚我抄书，一边承诺我，若我现在就睡，她明天会亲手做点心给我吃。
她哼着童谣，与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不明白，她若喜欢我，那为什么不成全我。
若不喜欢，那为什么要像娘亲对待女儿那样对我？
9
我朝宫女进宫时都很早，我进宫那年只有八岁，在内务府受训一年，分到延禧宫那年9岁。
我就在娘娘的照顾下长到了14岁，那一年，霖贵人也怀孕了。
哦对了，霖贵人已经是霖嫔娘娘了。
这几年里，我再没见过霖嫔。
她只有在陛下召幸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后宫中人的耳朵里。
听说皇后娘娘待她很好，常常会把自己的宠爱分给她。
贵妃娘娘拿我当女儿对待，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仿佛年纪，想来，皇后娘娘待霖儿姐姐肯定也似女儿一般。
她忘了我，可是我很想她。
我也尝试去找过她，可是她在皇后娘娘宫里，我总被皇后身边的嬷嬷挡回来。
我找不到她，她也不来找我吗？
我心里很怨她。
贵妃从不让我在旁伺候，大概是因为怕我不安分勾引皇上的原因。
这五年来，贵妃娘娘对我严防死守，以至于我都渐渐息了心思。
贵妃娘娘待我这样好，好到让我觉得，如果此生都这样过也没有什么不好。
娘亲因为弟弟吃不饱所以卖了我，可贵妃娘娘把满汉全席都端上了桌子还怕不合我的口味。
她让我得到了此生从未得到过的爱与珍惜，人要懂得惜福，我明白的。
10
有一日午后，我午睡醒来，得知娘娘去御花园赏花，但是久久未归。
于是我就去找她。
遍寻不得才得知原来贵妃娘娘去了陛下的宫里，我心知娘娘不愿意我在皇上面前晃悠，于是本想回宫等她。
可是我心跳的很快，很慌很慌，慌到我必须停下来大口喘息才能缓解片刻。
我停在了陛下的御书房面前。
见了我，门外的公公冲我堆起笑容：「苏姑娘，您先回去吧。陛下在召大臣们议事呢。」
我本想提步就走，却听到了那天晚上娘娘侍寝时候的那种声音。
我如遭雷劈，登时愣在原地。
皇帝爽朗快意的声音从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爱卿于国有功，理应重赏。」
「朕便将朕的贵妃赏赐给尔等。」
我听得许多臣子激动的声音：「臣多谢陛下隆恩。」
殿内的声音激烈，但我却听不到贵妃娘娘的声音，细听之下才能听得她隐忍的闷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