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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嘉庆二十年,四月份。
暮春四月,莺飞草长。
北京都察院门口有人鸣冤,门环被敲得咚咚直响,来人是直隶省河间府宁津县的民妇,我们称呼为迟孙氏。
这个宁津县,也就是今天的山东省德州市宁津县。
迟孙氏大老远的从宁津县跑到京师来告状,告什么呢?她告的是宁津县有个地痞无赖叫做贾克行,于嘉庆十九年的六月,也就是去年六月,将自己的大女儿迟二姐强奸,这还不算,贾克行的侄子贾九儿又把自己的小女儿迟坤姐给强奸了。
有清一朝,百姓告状是有严格规定的,既然强奸案是在宁津县发生的,那么迟孙氏就应该在本地衙门,也就是宁津县衙门提告,迟孙氏越过好几个部门跑到都察院告状,这很显然是违反规定的。
可是迟孙氏也说了,这案发都将近一年时间了,自己怎么可能没在当地衙门告状呢,去年自己就到宁津县衙门去告状了,可是,这宁津县的县令,不仅不去缉拿贾克行和贾九儿,不仅不惩办他们,反而强迫自己和这两个奸淫了自己女儿的恶徒和解。
迟孙氏当然不干,坚持要告到底,一定要让贾克行和贾九儿受到惩罚,没成想县令当场打了她好几个嘴巴,把她给打了个天旋地转,最后还把她给赶了出去。
申冤无路,告状无门,眼见这四月天,可就要下上鹅毛大雪了。
这种案情,是真冤啊,又冤又苦,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是两个,被贼人奸淫,告状不成,反而还挨了一顿揍,都察院听完之后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要说这都察院还真不含糊,心想反正迟孙氏已经告到了京师,索性就让这案子再升升级,他们直接就把该案汇报给了嘉庆皇帝。
(嘉庆皇帝)
嘉庆看完了都察院送上来的折子,可以说是七窍生烟,气的脸都绿了,那时候河间府宁津县在名义上也属于是天子脚下,自己身边竟然发生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还有法律么?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皇帝二话不说,立刻叫来直隶地区的最高长官,也就是直隶总督那彦成,要求他亲自办理该案,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老百姓一个公道。
皇帝还特别说明,你的辖区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不知道,反而让我先知道了,你这就是失职,这回让你办这个案子,你给我办好了则矣,你要是办不好,我就让刑部去办,让刑部去办的同时,我还要狠狠的治你的罪。
皇帝龙颜大怒,那彦成吓得是魂飞魄散,他赶紧下去调查,几天之后有了结论,回禀道:
这案子吧,去年案发,迟孙氏的确是到宁津县衙门去告过状,可是问题是宁津县衙门并没有向上级报告这个事情,迟孙氏在宁津县告状没有结果,于本年的二月份,又到总督衙门来告状,自己当时受理了,还把案子批给了宁津县的上级部门河间府,让河间府受理这个案件,只是河间府还没办完这个案子,迟孙氏就直接把事情捅到都察院了。
嘉庆一听,他更生气了,总督衙门就是直隶总督那彦成的驻地,在皇帝看来,既然迟孙氏如此冤情,人神共愤,她告到了你的总督府,你就应该亲自受理,你就应该重视起来,你怎么能够把案子推诿到河间府呢?
皇帝大骂了那彦成一顿,把那彦成骂的是冷汗直流,但是皇帝还是给了那彦成一个机会,让他赶紧组织一下直隶省的各部门官员,搞一个专案小组,马上就把迟孙氏的案子给处理了。
直隶总督那彦成哪儿敢耽搁,领着一群直隶府的要员立刻升堂,把贾克行和贾九儿缉拿到案,同时还叫来了受害人迟二姐和迟坤姐。
那彦成坐在公堂之上,严声厉色,说你俩来都来了,那就赶紧交代吧?
(那彦成)
贾氏叔侄,交代的也挺利索,但是他们交代的犯罪事实,和迟孙氏说的有点不同。
贾克行交代,自己是和迟二姐通奸,而非强奸,贾九儿也交代,自己是和迟坤姐通奸,而非强奸。
而且贾克行还交代,自己不仅和迟二姐通奸,还和原告迟孙氏也有通奸的关系。
通奸,那就是你情我愿,男女都成了过错方。
那彦成审理案件的时候,原告迟孙氏并不在场,所以代替迟孙氏来的,是迟孙氏的公公迟子礼。
而在迟子礼的供述之下,案情又朝着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向走去。
迟子礼说,自己这个儿媳迟孙氏,那是蛮横粗暴不讲理,全家人都害怕她,自己的儿子,也就是迟孙氏的丈夫迟象臣严重惧内,怕媳妇,已经被迟孙氏给赶跑了。
儿子一走,迟孙氏就叫来一帮奸夫整日在家中取乐,其中就有贾克行和贾九儿,儿媳迟孙氏必然和他们通奸有实,而自己这两个孙女是否和贾氏叔侄通奸,那自己就不知道了。
去年六月,贾氏叔侄原本一直在我家中和我这儿媳寻欢作乐,不成想他们之间好像闹了矛盾,贾氏叔侄和我儿媳反目成仇,竟然动起手来,不欢而散之后,儿媳妇就带着自己这俩孙女到官府去告状了,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迟子礼说完之后,那彦成又问当事人,也就是迟孙氏的大女儿迟二姐到底怎么回事儿,迟二姐更是直接爆出惊天大料,她说,母亲迟孙氏和贾氏叔侄有私情,自己和贾氏叔侄有私情,妹妹迟坤姐和贾氏叔侄也有私情。
不仅如此,母亲迟孙氏,自己,妹妹,还和迟家的不少族人都有私情,那都乱了套了。
总督那彦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政坛里混过,战场上打过,可是他听完这些人的陈述之后,却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说不出话来呢?因为这事儿太离奇,太让人难以置信了,那彦成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或是其中还有冤屈,他带着一大帮官员又反反复复的审讯,一遍一遍的问询证词,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答案。
(清朝法律)
而且,那彦成还有意外收获,就是迟孙氏在家里可以说是穷凶极恶,不仅把丈夫给撵走了,甚至动过刀,把自己的公公迟子礼差点没砍死。
案情至此,翻天覆地,迟孙氏母女三人从无辜受难的原告,变成了恶意诬告,所谓强奸也变成了通奸。
这个结果,对于那彦成来说,其实是好事儿,至少这证明没有因为他的工作失职而导致老百姓含冤,而且在自己介入之后,自己还把案子的真相给还原了。
可是在那彦成看来,这个结果也不一定是好事儿,因为这和皇帝让自己受理该案的最初意图已经是背道而驰了。
也许皇帝已经认定,贾氏叔侄就是天理不容的奸恶凶徒,他们侮辱妇女,糟蹋了清清白白的大闺女,皇帝就等着自己正义执行,把贾氏叔侄挫骨扬灰,碎尸万段,好扶正国法纲纪,替皇帝出一口恶气呢,可现在这个结果来了个大反转,真要是报告给皇帝,不是让皇帝难堪么?
可是没办法,该汇报还是得汇报,那彦成战战兢兢的把结案报告送到了御案之上,嘉庆看完之后也是沉默良久,皇帝内心也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到最后只回复了一个知道了,随即让那彦成给出最终的处理结果。
那彦成的处理是:
迟孙氏通奸,诬告,殴打公公,斩立决。
迟家的一些族人诱奸迟孙氏的两个女儿(一个十六,一个十二),虽然名义上是通奸,但等同强奸,判绞监候。
贾氏叔侄通奸,杖一百(基本就算是打废了),发配千里之外。
当然,还有一个人,也受到了相当严厉的处罚,这个人就是宁津县的县令陈鸿猷。
(陈鸿猷)
总督那彦成认为,迟孙氏一开始跑到宁津县衙门去告状的时候,他就应该把事情调查清楚,大小你也是个县令,你要是早弄明白了迟孙氏是诬告,那在你那块就把案子给处理了,还会有后边的事情吗?
你整不明白也就算了,这样的大案,你还妄图和解,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实在是失职。
所以,陈鸿猷不仅被革除了功名,沦为平民,还被流放到了新疆去做苦力。
一切都处理完成之后,嘉庆皇帝又没来由的想到了那个被迟孙氏赶出家门的迟象臣,嘉庆纳闷了,妻子和人通奸这些都不说了,老父亲一把年纪了,被儿媳妇差点用刀杀死,你怎么还能躲出去呢?
于是,嘉庆亲自下令,在直隶范围内严密寻访迟象臣的踪迹,官兵们找啊找,找啊找,千辛万苦,千回百转,终于在一处偏僻的破庙内找到了他。
而皇帝对迟象臣的处理办法是,把他拉到处死迟孙氏的刑场,先让他目睹迟孙氏被斩首示众,然后又重重责打了迟象臣四十大板,这才把他给放掉...
参考资料:
《清史稿·那彦成传》
本以为是快意恩仇,没想到却是肮脏纠纷,说明清代皇帝绝不是昏君,正义感、按时上班、领导力都是具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