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18岁到31岁，我一直深爱着一个人。
我想要的只不过是最最平凡，最最简单的夫妻生活，相濡以沫，彼此取暖。可是世间偏偏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于我却是再怎么努力都欲求不得。
我等啊等啊等啊，等着他高中毕业，他考上了大学；等着他大学毕业，他考上了研；等着他硕士毕业，他却又考上了博士。好不容易熬到他博士毕业，我以为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兴奋地为团聚做着准备，可等来的却是他和别的女人已经有了孩子的噩耗！那一刻我头晕目眩，浑身疲软，像被电击过一般疲惫。
我生不了孩子，我知道孩子对他，对他们整个家族意味着什么。这么说，我背负的生子压力终于解脱了？原来我那么无足轻重，说被取代就被取代了。什么也不用说了，我退出。放手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拿到离婚证后，我才知道自己远比自己想象中要脆弱得多，原来我根本没那么洒脱。
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同样是孤枕独眠，可以前心中始终存有希望，存有对未来幸福的幻想，可现在希望和幻想已经像一只美丽的肥皂泡，毫无征兆地“啪”的一声就碎裂了。
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家人同事朋友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谁也不敢和我提他，谁也不敢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可即使我不说，纸也不可能包住火。
我/日渐消瘦，食欲不振，胸腹部像有一团火，日夜灼烧着我。我不会去寻短见，因为只是失去了爱情，我还有亲情、友情，我不能那么自私，爸妈为我辛劳一生，失恋不能成为我让他们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苦的理由。
我决定辞职，在家休养调整一段时间，然后去投奔哥哥。他所在的城市没有人认识我，也许换个环境，可以让自己的生活不要这么窒息。
辞职后不久，妈妈看我状态不好，非拉我去体检，拿到体检结果，妈妈吓呆了——疑似胃癌。而我震惊之余竟然有一丝快感，呵呵，也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怜悯，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解脱了吧。幸好我不是独生子女，爸妈还有哥哥。
妈妈的老同学很快把我安排进了市肿瘤医院的消化科病房，三个人的病房。就在我住进来的第二天，邻床那个刚上大三的女孩竟然就死了。医护人员推来抢救车，手忙脚乱地抢救她，就在我旁边。
我亲眼看着监护仪屏幕上，显示她心电图的那一项渐渐地从剧烈的波浪线，变成了单调的直线。也许是被吓着了，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前一天还和其他病友说笑，第二天就开始恍惚了。护士们只好给她安排了一个单间，说要单独给她做心理护理。
第三天，我还在等检查，却看到病房里的气氛又开始紧张了起来。一个护士从护士站那儿推着抢救车急急忙忙往大姐那间病房跑。一小时后，我在自己的病房里听到了大姐所在那间病房里，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一个小女孩细嫩的嗓音，凄厉地一遍遍喊着，“妈妈！妈妈！”
听说那个大三女孩从确诊到死亡，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那个大姐，从开始上医院检查到去世，也只用了四十多天。一个实习女医生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胃癌早期症状不太明显，不容易发现，往往一发现就已经是中晚期。再加上病人情绪会受到很大影响，所以很多病人都死得很快。70%的癌症患者其实是被吓死的，她说，你要坚强点，不要被这个病吓倒，放心，死那么快的还是少数。
我苦笑。死得快不好吗？比起躺在床上数十年，最终油尽灯枯那种死法，这样痛快真的挺好。快刀斩乱麻，挥手自兹去。
2
他的二嫂不知怎么知道了我得的是绝症，提着鲜花水果来看我。可她又不知怎么来安慰我，空荡的病房里，我俩默默相对垂泪良久。
我擦干泪告诉她，这个病房前两天还是那么繁荣，今天凋零到只剩下我了，很快就会有新的病友来填满的。一茬一茬的病人换得像走马灯一样勤，铁打的病房，流水的患者。
“二嫂，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你不想让他来看看你？”
“不要了，二嫂，人家早换号了，如果他想和我保持联系，用得着换号吗？我如果想纠缠，就不会那么痛快给他自由了。我……只要她对他好就行了。他们高家终于有后了，你也不用内疚了，多好！”
“她生了，是个儿子。”
“那更好，两位老人高兴坏了吧？盼了多少年了？能有二十年了吧？这下真是皆大欢喜。”
“只是苦了你。”
“没事二嫂，也许我该识趣点早点得病。我早得这病死了的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再娶了，谁还会背地里骂他陈世美？”
二嫂是个实诚人，以前在他家时，我俩关系最好。当高家所有人都沉浸在他喜得贵子的喜悦中时，只有二嫂还记得我，偷偷跑来看我。
送走二嫂后，我决定出院了。做了一堆检查，花了好多钱，现在还辞职了，处于没社保状态，什么都得自费。早知道就不辞职了，坚持上班到最后，弄个工亡，不但名声好，还能给爸妈多争取点养老钱。既然死得很快，浪费那些钱干吗？难道要让爸妈为我人财两空？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爸妈只好过来帮我收拾东西回家。反正时日无多了，还想那些伤心事干吗，好好享受人世繁华吧。
我突然开始吃得好、睡得好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没过多久人竟白胖了些，精神也好了很多。在家看看书，追追剧，养养花草，再帮爸妈煲个汤，生命的最后几天都要这么过？不如出去旅旅游散个心吧。
去哪儿呢？丽江？人家那是去艳遇的，我可没那个心思。我在网上翻找，突然看到一篇介绍人一生要去的50个地方的文章，一眼就看到了腾冲和顺。
唉，眼看一生都快结束了，也没去过多少地方，以前总憧憬着等他毕业了，我俩每年都去一个地方留下美好的回忆。谁知终于等到他毕业了，陪他出去玩的却不是我。
腾冲那不是祖国最南端的边陲重镇吗？和顺和顺，就让我在和和顺顺中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吧。
我在米途客栈上找到了一家客栈，名字叫南山居。和顺古镇有不少客栈，之所以选这家，因为开客栈的人背后的故事吸引了我。
辗转来到了和顺，虽然我也曾见过不少蓝天白云，可这里的天之蓝，云之白，山水之美还是震撼了我。有种把整个世界的不快都甩到了脑后的感觉，突然就觉得过去的一切好像都已经微不足道了。
客栈老板亲自把我接到了他家客栈。我见到了老板娘，还有他们的孩子，我听到肤色白皙的小老板娘叫她老公小黑。仔细一看可不是么，真是黑白配，老板肤色黧黑，竟像极了奥巴马，老板娘却比一般人白嫩很多。
纯木结构的客栈，古朴稚拙，繁花掩映的门口放着一块小黑板，权当招牌。上面写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南山半腰间，一处南三居。”后面两句是小黑掌柜自创的。
墙上的客栈Logo也是他和妻子一起设计的。客房里的一应陈设，都彰显了他们对美的理解。临街的门口，还有一爿小小的咖啡馆。旅游旺季刚过，小黑老板有了闲暇，他熟练地给我泡了杯手磨咖啡，给我兑了鲜奶，还在里面画了个对称的爱心。
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满天绚丽的晚霞，脚下是一片片古朴的民居，这里的节奏很慢很慢。我一边小口啜着那杯咖啡，一边想着来的路上小黑掌柜跟我断断续续讲的话。他说当初他和老婆一起旅游来到了这里，爱上了这里的慢生活，干脆放弃了在北京的工作来这里开了这家客栈。
他说客栈只是一个平台，他以后还计划开一个木工艺馆，满足自己爱好做木工的需求；还想再开个小小的图书馆，满足自己一边喝咖啡一边慢慢阅读的梦想；另外他要和人合伙一起开发和顺优质的旅游线路，让大家更好地享受在这里的游玩生活。
他说梦想无关大小，无所谓宏伟和平庸，一点一点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才是最快乐的。他说他正在努力，他要一点一点地去努力，把生活变成他梦想的样子。
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呢？哦，原来我也曾对我的他说过类似的话。如今我那个小小的梦想早已一笔勾销了。好羡慕好羡慕小黑掌柜夫妇，他们夫唱妇随，过着平凡恬淡的小日子，一起努力去实现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梦想。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本来模样吧！
3
在小黑掌柜的组织下，我们几个住店的客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旅游团。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们走遍了和顺的大街小巷，还去了北海湿地、银杏村，还美美地泡了一次温泉。
我来的时候正是腾冲江东古银杏村的最佳观赏季节，安静古朴的村子覆盖在一片金色之中，宛如童话里的世界；在北海湿地，我第一次明白了原来高原上的湿地可以美成那样。
远处看，我以为那片湿地不过是山边坝子上的一片枯草，走近一看，这才发现我们被隐没在雾霭中的温柔草毯包围着，黄色的草甸上吐露着青色的草叶。一群长着优雅长颈的天鹅，成双成对在水面上欣赏着自己的倒影，偶尔两只嘴对着嘴，似乎在亲吻，它们的脖颈组成一个美丽的心形。
对了，我们还看到了亚洲最大最美大桥——龙江特大桥。大桥离江面近300米，全长两千多米，站在桥上望向对岸，仿佛整座桥都在云中穿行，桥下则是奔流而过的龙江。
这一切都像是在梦中，可惜这个梦里没有了我曾经最爱的男主角。
团里有一对小情侣，偶尔看到他们闹别扭，我都会觉得羡慕。其他的也都是年轻人，大家都忙着咔嚓咔嚓拍照，不时发出各种感叹美景的惊呼。
还有一个大男孩，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真是英俊，听他跟别人谈话，好像他说他在写什么博士毕业论文，为了换换脑子，特地请假来这里玩的。哼，又是博士，我怕了博士了。
不过他倒还真养眼，我前夫算是帅的了，跟他一比就不算什么了，到底是年轻几岁，小鲜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他似乎总想跟我攀谈，不过我只想远远地一个人欣赏美景，看到有人欲跟我说话，我就赶紧躲远点，我不想破坏自己的心境，我要一个人慢慢疗伤。再说将死之人，也没必要交什么朋友了。
说来也怪，出门之前爸妈很担心我，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务必每天跟他们报平安。几天下来我反而觉得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了。小黑掌柜带大家去吃和顺当地有名的荷叶手抓饭时，别的女孩都矜持地说还是拿勺子吃吧。我闻到饭香，竟胃口大开，迫不及待地套上一次性手套，大快朵颐起来。
完了，听说人死前会有回光返照，精神状态出奇地好，可惜那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会油尽灯枯的。我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可千万不要客死异乡啊！爸妈和哥哥该多为我伤心啊，而且收尸很麻烦啊！
记得看过赵本山演过的一个电影，好像叫《落叶归根》。赵本山演的是一个农民工，工友在异乡意外死亡，为了让他落叶归根，他费了很大劲，假装工友还没死，千里迢迢愣是把一具尸体背回家。
腾冲外围崇山峻岭，道路极险，要是我真客死于此，还是请他们把我就地掩埋吧。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埋在那春天里。”这里四季如春，不就是春天里吗？我悄悄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下了遗言。还好这件事没有发生，我平安回到了爸妈身边。
4
回家后，妈妈告诉我医院打电话来过，说我好像有个病理结果一直没取，问我医保卡放在哪里，她帮我去取。反正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所以电话里没跟我说。我说我现在状态不错，闲着也是闲着，自己去取吧。
拿到病理结论单，我以为自己拿错了。诊断结果那一栏竟没见到癌字，写着未见恶性上皮细胞，建议诊断是应激性溃疡。我特地跑去问我的主治医，我的病理结果没搞错吧。
那个医生戴上老花镜端详良久，抬起眼睛跟我说：“我说你那个体检在哪儿做的啊？谁给你诊断胃癌的？你说你这孩子，检查还没做完就非要出院，你得的哪是胃癌啊，不过是应激性溃疡。看你这状态估计溃疡已经好差不多了。”
他说完我是一脸茫然，纳尼？我没得癌？耍我呢这是？那个胃镜我做得多痛苦你知道吗？涂了那个叫什么利多卡因的凝胶，还是不停想呕，眼泪都出来了，煎熬死了。
我稀里糊涂地回家了，把报告单拿给妈妈看，“妈，医生说我得的不是胃癌。”
妈妈愣了整整三分钟，随后抱住我痛哭流涕。
“老妈，你不会盼着我死呢吧？我不死了你不高兴了？”我打趣妈妈。
“傻丫头，妈这是喜极而泣啊！我感觉我又白捡了个大闺女！那个体检中心还是你王阿姨介绍去的呢，真是害惨我了！”
爸爸回来后，得知这个消息，说是要出去抽根烟。我听到楼道里传来了压抑的哭声。过了会儿爸爸眼睛红红地进来了，他气恨恨地说要去告那个体检中心。
“算了算了，他爸，人家写的是疑似，也没说那么绝对啊！而且现在这样反而给了咱惊喜，女婿那个没良心的我也不怨他了，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咱闺女好好活着重要！没准这还是个好事，你看咱闺女出去一趟回来状态多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们就当闺女重生了一遍。”妈劝着爸。
重生？对呀，我应该借机重生一遍。我才32岁，别人的人生从小开始，我的人生从32岁开始，从此以后我要为自己而活！
爸妈已经退休，在外省工作的哥哥几次叫爸妈去他所在的那个城市养老，他买了两套房了。前一阵哥哥也以为我不久于人世了，我隐约知道他又跟爸妈提让爸妈去他那边的事了。如果我真的不在了，爸妈在这边已无牵挂，肯定会去的。
我跟爸妈说，干脆就当我死了一次好了，反正他们也要投奔哥哥去，而我正好可以开始新生活。
爸妈看我热情这么高，他们也巴不得我开启新生活，整天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的日子他们可过够了。于是我先去了哥哥那儿，爸妈以最快的速度卖了房子，也去了哥哥所在的城市。跟亲友告别时，我让他们告诉问起我的亲友，就说婵娟已经不在了。
婵娟确实已经不在了，这个说法没什么错。第一，婵娟已经不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而且以后也不打算回去了；第二，婵娟这个名字也不存在了。
李婵娟这个名字太过疲软，也许这就是我心太软的原因。我想来想去，去派出所申请改了个我自以为很霸气的名字——李睥尘。从此以后李婵娟就真的不在了，我是李睥尘了。
睥睨红尘，没错，我就是要冷眼睥睨红尘，从今以后我努力为自己而活。婚姻的模样我已经见过了，亲友们都以为我已经不在了，爸妈也说只要我活得开心就好，社会压力于我已经没有了，我没有必要为了结婚而结婚，再说我生不了孩子，嫁人不是坑人家男方的家庭吗？至于爱情，我想这辈子我不可能再爱上谁了。
5
我在哥哥所在的城市摩拳擦掌准备投简历找工作，哥哥说：“过完年再说吧，你再多休息几个月，陪爸妈适应适应新环境。没事，哥养你，想工作的话哥帮你找。”
于是我听话地每天陪爸妈逛早市、遛公园，还帮妈妈挑了只金毛，陪爸爸去老年大学报了个书画班。
春暖花开时节，哥哥终于说他已经托朋友帮我找工作了，过几天应该就可以有回音了。几天以后，我没等来让我去上班的消息，却等来了哥哥要调到首都去的消息。
“上级说了，这是命令，他们说不听调遣的话那你就转业好了。”哥哥为难地告诉我们，“那边给我房子都准备好了，就等我过去了。”
爸妈面面相觑，他俩商量了一下说：“你们去吧，我们在这边刚适应，不想挪窝了，我们还没那么老呢，就当帮你们看房子吧，没准以后你们还得回来呢！”
爸在老年大学学得正起劲呢，妈跳广场舞也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那妹妹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
“去吧丫头，”妈妈说，“你怕见到高骏彦？你有什么怕的？你对他问心无愧，倒是他，我看他还有什么脸见你！”提起骏彦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没事儿，妈，”哥哥笑着说，“妹妹已经不是过去的傻丫头了。再说北京那么大，茫茫人海，哪就遇见了！到了北京我一定好好照顾妹妹。”
就这样我又糊里糊涂地跟着哥哥一家搬到了北京。想起两年前都有单位打电话叫我过来面试了，突然形势急转直下，我以为这里是我的伤心地，一生都不会来了，想不到我终于还是来了。
很快我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网络公司，还是当小会计。哥哥家的周转房，是个小两居，小侄儿已经上小学了，还是跟哥嫂挤一起，而我觍着脸独占一间卧室，又不能帮哥嫂干多少活，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是我在网上找了个房子，不顾嫂子的挽留，坚持搬了出去。
很快我就体会到了北漂族的不易，即便是跟人合租，每个月的工资少说也有一半要用来交房租。幸好我没啥养家糊口的压力，爸妈不但从来不肯要我的钱，还总问我钱够不够用。
上班几个月后，越来越觉得无聊，剧我已经不追了，那都是骗小姑娘的，再说我也不憧憬啥爱情了。以前都是吃了学历低的亏，反正自考本科学历也拿到了，要不然我也去考个硕士？将来也念个博士，我倒要看看博士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恰好和我一起合租的江茜茜说她正在复习考研，我便向她打听怎样报名考研的事。
“姐，你想考研？哎，我告诉你，一定要报个英语班，你报我在上的那个班吧，那个老师叫易千里，超帅的！而且讲课超级精彩，简直是妙语连珠你知道吗？我帮你报名，刚开班没多久，应该能插班。”茜茜眉飞色舞地跟我说，我看她那小花痴样，说起那个老师，都快流口水了。一千里？啥名字啊？到底有多帅？至于吗？我一脑袋问号。
6
“姐，姐，快点，要去上英语课了，我可不想迟到。”茜茜催促道。
“茜茜，你先去，帮我占个座，昨天吃的泡椒凤爪太辣了，刚才突然肚子好痛。反正我已经知道地方了，你先去，待会儿我自己去。”
“那我先去了啊，晚了就坐不到前排了！”茜茜急匆匆地出了门，而我捂着肚子急匆匆往卫生间跑。
火急火燎地解决了问题，我匆匆套上了一件刚买没多久的白色长裙，背上刚买的装着学习资料的双肩背就跑。不幸遇上了堵车，到底迟到了十五分钟。
站在教室门口，里面不时传来学生们爆发的笑声，看来这老师讲课确实精彩啊！我一边喘，一边擦额头的汗，决定悄悄从后门进去，看看茜茜坐在哪儿，再找她去。这老胳膊老腿的，多少年没进过课堂了？我暗自思忖。
我像个小偷似的，尽量轻手轻脚地拧开门把手，走进了教室。一眼看到茜茜坐在前排中间把边的位置，旁边还给我留着一个位置呢。我想悄悄走过去就完了。低着头刚走几步，讲台上那个老师的声音竟戛然而止，然后就感觉所有人责备的目光都在向我剜来。
“哎哟，至于吗，不就是迟到一小会儿吗，这老师也太计较了，居然停下来不讲了。”我心里想，脸上就不由地发烫起来。可都走一半了，只好硬着头皮，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坐到茜茜旁边的座位去。
茜茜悄悄抱怨我：“怎么才来啊！你知道我为了保卫这个座位，费了多大劲么，刚才有个女孩差点跟我打架。”
“不好意思，下次再也不敢迟到了。”我低声说。
台上的老师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课。我只顾低头翻书包，掏出书本和笔，看看茜茜的那本教材翻到哪儿了。一切摆弄停当，这才看向讲台。
“咦，好面熟啊，好像在哪见过呢。”我心里纳闷，想了半天。哦，想起来了，他不是上次在和顺一起旅游过的那个小博士生吗？怎么来这儿当起老师了？不对呀！我好像记得小黑掌柜说他叫易涣天的，当时我还心想还易中天呢。茜茜不是说这老师叫易千里吗？
我看向讲台，小易老师的目光和我相遇，竟突然结巴了一下，脸似乎也红了。他赶紧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竟呛了一下，水差点没喷到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那一通咳嗽哟！学生们面面相觑，似乎在说今天易老师咋这么失态？
过了好一会儿，小易老师好像终于恢复状态了，课讲得还真不错，深入浅出，我这个多年没进过课堂的人，听起来也毫无违和感。只是他的目光始终在扫视后排，再也没看向我们前排，好几个前排女生的脸上似乎写满了掩盖不住的失望。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小易老师一宣布下课，马上就有一帮女生手拿课本涌向讲台抢着问他问题。茜茜本来也想去，可突然接到个电话，好像有点急事，她跟我说了一声就赶紧走了。
我慢吞吞地收拾好背包，站起来想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小易老师对着麦克风急急地说：“刚才迟到那位女生，你留一下。”
我心中一惊，妈呀，这培训机构管得比学校还严啊！不过是迟到十五分钟，就得被留堂？教学助手过来关掉教学设备，赶走了那帮问问题的女生，说有问题可以在线下留言，会有专人答疑，那群女孩不情愿地走了。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了小易老师和我。
“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叫李睥尘。”我的脸微微一红，新名字用起来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小易老师眉头皱了一下，打量了我几眼，“请你跟我去趟办公室。”
我满腹狐疑，是不是这老师平时讲课呼风唤雨，所有学生都捧着他，今天我迟到破坏了他的兴致，他要把我除名，不让我在他班里上课了？那这家伙也太傲娇了吧？哼，不让我上就算了，我就不信没别的老师了，转个班就是了。或者只是训我一顿？那没事，我向他保证以后不迟到就是了。
我默默跟着他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顺手关上了门。哟，别看他年轻，这办公室还蛮豪华的，他是明星讲师吧？一个人占这么大一间办公室，真够奢侈的。我正想着，他让我坐，然后亲自给我接了杯水，坐在了我的对面。我正等着他训我呢，他突然问：“请问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吗？”
身份证？为什么还要看身份证？要把钱退给我不让我来上课了？不对呀，那应该叫我提供银行账号才对呀。我想说没带身份证，不过又一想让他看一下又何妨，他又不是骗子。恰好我的身份证就在包里放着，就掏出来给了他。他拿着身份证反复看了良久，突然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狡黠地一笑，把身份证还给了我。
“易老师，您留我到底什么事啊？没事的话，那我走了啊！”我拎着我的背包，站起来就走，生怕夜长梦多，他会跟我说要开除我的事。
“婵娟，你就是李婵娟对不对？”我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他突然走过来，一下子从背后揽住了我的腰。“我是易涣天啊，上次跟你一起在和顺旅游的。没想到今生还能见到你，求求你别走了。”
什么情况这是？他果然是那个易涣天，可是一起旅游的那几天，我们之间好像没发生什么故事啊，好像话都没说过两句呀？我没失忆吧？
正在我迟疑之时，他把我转了过来，面向着他，紧紧搂在怀里。
正在他一边吻我一边上下其手准备有进一步动作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吓得赶紧推开他，他也赶紧放了手。一个女子手拿文件推门进来说：“易总，这个企划书需要您签字。”
我趁机想走，易涣天不及回答那名女子，赶上前拉住我的手说：“婵娟，你先别走。”然后讪笑着对那个女子说：“小张，这位是我的未婚妻。”
那名叫小张的女子一脸惊讶：“易总，以前没听说您有女朋友啊！”
7
“易……易老师，我必须得走了，你这样让我很……很尴尬，看在咱们以前认识的份上，我就不告你性骚扰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利用职务之便，占女学员的便宜。”小张走后，我红着脸对易涣天说道。
他什么也没说，拉开办公桌上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小锦盒。他走到我面前，突然单膝跪地，打开锦盒，露出一枚璀璨的钻戒，“李婵娟，嫁给我吧！”
我看了看他的脸，还是那么英俊，星亮的眸子闪烁着期待的目光，一脸真诚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现在是夏天，不是愚人节吧？
我不敢说话了。只是傻傻地看着那枚钻戒，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那枚钻戒好大好闪，很久很久以前我是那么地想要一枚，可我知道那时的他买不起，而我攒够了钱，却没舍得给自己买，把钱用来交了房子的首付……
“婵娟妹妹，你可能觉得太突然了，但对我来说，我已经等得太久了。你现在不答应没关系，容我跟你解释，走，我带你先去吃点好吃的。”
妹妹？他不是看我身份证了吗？我已经33岁了呀！他怎么可能比我还大？
他生拉硬拽把我塞进了他那辆陆虎，拉我来到了盘古大厦。
“上次陪我爸请人吃饭来了这里，我觉得这里环境不错，希望你也喜欢。”他拉我来到一个包间，让我点菜。见我犹疑，他笑说，“那我来点吧，这里的菜食材都是有机的，你会喜欢吃的。呵呵，上次在和顺看你吃手抓饭那么香，你一定是个小吃货。”
我红着脸说：“不是啦，我是觉得太贵啦，吃完怕回请你请不起。”
“小傻瓜，跟我在一起还用你回请？以后我的钱都是你的。再说这个不算贵啦，楼顶的花传美浓吉，吃点日料，人均要6000多呢！”他说着还伸出食指刮了下我的鼻子。呃，我不是在拍偶像剧吧？
“上次在和顺我早这么厚着点脸皮就好了，也不用受这么长时间的折磨了。”他的话匣子打开了，滔滔不绝地向我倾诉起来。
“当时我太自信了，一般都是女生追我，我从来没主动过。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是段誉遇到神仙姐姐了，我拼命向你抛媚眼，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跟别人高谈阔论想引起你注意，你却早跑一边去了，根本不听我说。可怜我空怀一身绝技无处施展……”
“当时我想，有缘自然会再相见。我特地偷偷跟小黑掌柜要了你的名字和电话，我还从他那儿买了两瓶他家酿的胭脂红酒，还有一盒鲜花饼。我想着回去后，拿这些土特产为媒跟你搭讪，因为我看到你好像挺喜欢吃鲜花饼的，走的时候好像没买。谁知回去以后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菜开始上了。看着桌上诱人的美食，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一声“咕噜”，我的脸又发烫了一下。
他看着我笑了，“呵呵，你吃你吃！”他把凳子拉近我，把菜往我盘子里夹，“味道不错吧？粤菜味道很香浓的。不过今天我太激动了，再好吃我也吃不下去。你吃你的，耳朵听着就行了。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矜持地说，不过筷子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易老师，今天那个小张怎么叫你易总啊？”
“很好，你开始问问题了。因为那个培训机构是我开的呀！”
“我记得你去年还没毕业呢呀？还有那你干吗还亲自上课？”我夹了块鱼肉塞进嘴里说。
“你别急，我都会告诉你的。对了，我都忘了先做下自我介绍了，真该死。我叫易涣天，这个你已经知道了。今年25岁，刚从北大博士毕业。我家以前也不是北京的，我爸是个盖房子的，北京也有他开发的楼盘。上初中的时候才来的北京，他给全家都买上了户口，所以我没怎么费劲就考上了北大，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本科毕业的时候，我被保了研，硕博连读的，所以我25就毕业了。小时候上学早一年，小学又是五年制，所以20岁大学就毕业了。”
“别人考研都在苦学，我自己保了研没事干，我看好多同学在报考研培训班，感觉搞点培训蛮有意思，我爸就给了我两千万让我随便玩玩。我呢，其实最看不上我爸那样的暴发户。我觉得他们盖房子的，全靠狗屎运，靠的政策红利空手套白狼，根本不是真本事。
“我发誓要靠知识文化吃饭，所以我读书还是很用心的。开了这家培训机构，没事的时候我总去客串讲课，没想到学生还挺喜欢我，我也特喜欢那种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感觉。英语是我的强项，我就给大家讲英语。新东方那个校长俞敏洪，他才是我的偶像，他就特喜欢上课。我的目标是有一天凭自己的努力把我的学校办得跟新东方比肩而立。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没说的。”他顿了顿，“哎，那个，你没来大姨妈吧？要不要来个冰淇淋？这家冰淇淋超赞的。”
“没没没，来吧，来吧。”
“对了，”我吃着冰淇淋问，“你干吗叫易千里啊？”
“还说呢，还不是因为你叫婵娟，这近一年来，我可是饱受相思之苦，为了纪念与你相遇，我特地让大家叫我易千里，期待有一天能再遇婵娟。你还说呢，你搞个假证也没必要叫什么李屁尘吧？让人一听觉得好好笑啊，哈哈，莫非是一屁绝尘之意？”他笑弯了腰。
“易老师，不带你这样嘲笑别人的名字的。我这是睥睨的睥，睥睨红尘好不好？”
“得，得，别叫我易老师了，要不你叫我千里，我还叫你婵娟吧。真的，我这一年过得可真不好受，想你想得差点博士论文都挂了。后来毕业了，我拼命工作，狠狠锻炼身体，可还是想你。我都怀疑是不是云南那儿有蛊毒，你给我下蛊毒了！
“上个月一哥们陪他媳妇买钻戒，正好让我遇上了，我就看了看，被售货员一忽悠就买了个钻戒，没想到还真用上了，真得感谢那位售货小姐。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对了，快把手伸出来，试试看，我想象的你的尺寸对不对，如果正好的话，那你肯定是天赐我的媳妇，你逃不掉的！”
他不由分说从兜里掏出那枚钻戒，抓起我的左手，就往无名指上套。
“哇塞！真的是天意啊，居然正正好！咦，这么破的戒指你还戴什么，扔了吧，以后只许戴老公给你买的。”我的中指上还戴着当年前夫高骏彦给我买的那个素圈，早已失去了光泽，因为有点大，就套在了中指上。他拔出那枚旧素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户扔了下去。
唉呀，我赶紧追了过去，可是已经被他扔了。我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夜幕已经降临，楼下水立方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起。夜空下的水立方犹如一个美丽的鱼缸，颜色不停地变幻，包间內柔和的灯光与之相互映射，熠熠生辉，我感觉自己也融入了这美景之中，顿有心旷神怡之感。
“不行，我不能收你的戒指。”我脱下戒指还给他，“我比你大8岁呢！”
“哈哈哈，”他大笑了一阵，“早知道我说自己35岁的。你那个假身份证做的可真逼真，要不是我看了下生效日期，差点就被你骗了。没想到你防范意识那么强，居然报个培训班都要用假名字，假证件，也对，现在信息泄露太严重，电信诈骗太多，防范意识强是好事。”
他居然认为我的年龄也是假的？
“那你觉得我多大？”我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一本科毕业生，能有多大，我猜你最多23岁吧！没错吧？”
不会吧？我看起来竟有那么年轻？虽然以前单位也有比我小的妹妹夸我是冻龄美女，可我总是笑笑不答腔，觉得人家是恭维我，不能当真。什么冻龄美女啊，我也就是皮肤稍微白点，哪里有多美？眼睛还是个单眼皮，就是头发好点，头发又粗又直，挺垂顺的，总有人以为我做了离子烫。唉，要真是冻龄美女，高骏彦还会为了比我小十岁的师妹那么轻易就抛弃我吗？
“就算你35了，你也是我的女神，答应我，嫁给我吧！”
我一时语塞。
“好了，好了，是我太心急了。都没好好谈恋爱呢就谈婚论嫁，是对你不太公平。这样吧，那你先做我女朋友，咱们慢慢来，这样总行吧？”
8
他送我回家，坚持要进我屋看看。
“我都请你吃饭了，还送你回家，你总得给我喝杯水吧！”我只好把他让进了屋，给他倒了杯水。
合租室友还没回来，到处一片凌乱，除了我的房间。茜茜什么都好，就是懒了点。另外一个女孩也好不到哪去，她做完饭从来不擦灶台，用我的电饭锅做完饭从来不知道帮我刷一下。有时我想做饭，一看电饭锅里饭粒已经成了嘎巴，灶台上到处是厚厚的油灰就没了心情，久而久之我也懒得做饭了。
卫生间的马桶也没人肯刷，每次我看不下去了，只好刷一下。跟人合租终究有各种不爽，可是北京房价这么贵，恐怕我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等以后挣得多了就自己租一居室或者大开间去。
“欣赏”了一遍我的居住环境，他皱起了眉头，“这里太不适合居住了！简单收拾一下跟我走。”
“不行，我可不想跟你同居。”
“谁让你跟我住一块了，你忘了我爸是盖楼的了？去年开盘的有一栋全是精装修的，老头留了不少房呢，全是好户型好朝向的，奸商的一贯伎俩，捂盘惜售。我自己留一套，剩下的你随便挑，你住哪套，我就住你对门。方便看着你，好不容易找到的，别再跑了。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你喜欢大点的还是小点的？复式带露台的喜欢吗？还是喜欢一层带花园的？自家的不用客气啦……”
他拉着我就往外走，“今天什么都不带也行，我那儿都有，走吧，以后我接送你上班。”
“可是……”
“唉呀，走吧！听老公的没错！”他自顾自地对我自称起老公来了。
他帮我挑了个顶层复式，带着个做成阳光花房的大露台，他说以后我可以在露台养很多我喜欢的花。他还给我在露台上放了一张舒服的大躺椅，说我可以一边学习，一边欣赏北京的夜景。
再后来，他就渐渐赖在我这里不走了。也许是我的身体也极度渴望爱情的滋润，他一碰我，我就像只小绵羊，无法抗拒。
他问我什么时候他才能持证上岗。
“除非我不得已奉子成婚。”我说。
我知道自己是不会怀孕的，所以这么说，真的不想害他，毕竟他对我那么好，等过了新鲜劲，他应该就会放弃我了吧，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得令！”他满怀信心地说，“看看老公的八块腹肌，健身不是白健的，你就等着乖乖披上嫁衣吧！”
过了一阵，我发现他在家时没那么黏我了，他说要给我空间，叫我有事去对门找他。唉，果然得手了就没那么新鲜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不过虽然相处才短短数月，他给我的温暖好像已经远远超过高骏彦十六年中给过我的了，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会永远感激他这段日子给过我的幸福。
一天，他又去了对面那屋。我在家煲了锅乌鸡菌菇汤，自觉鲜美无比，想去叫他来喝。本来发个微信就可以的，我突然想看看他在屋里到底在干吗。那屋的钥匙我这里也有，于是蹑手蹑脚地开了门进去，竟发现他在书房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我悄悄走过去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笑着站起来抱住了我。
“咦，这不是晏殊的那首《踏莎行》吗？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绮席凝尘，香闺掩雾，红笺小字凭谁附？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老婆真厉害，一下子就看出了。”
我暗笑，我一直很喜欢古典文学呢。突然记起去年住院那几天，自己以为要告别人间了，把所有的日志、照片全部设成了仅自己可见，还用纳兰性德的一首《浣溪沙》作为结尾，怀念跟高骏彦在一起的过往。我对高骏彦那至死不悔的爱，如今怎么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可是你抄这么多遍干吗？”我拿起他桌上厚厚一沓写着同样字句的A4纸。
“老婆，你不知道，当初我上穷碧落下黄泉，到处找你找不见的时候。随手翻开宋词，看到这首词，实在太符合我的心境了，就抄写了起来。当时我心想要是能让我再见你一面，哪怕抄一百遍我都愿意。
“你猜怎么着？就在我不知不觉抄完一百遍的第二天，你就走进了我的教室！我当时惊呆了，以为自己在做梦呢！从那开始我就开始迷信了，我觉得很多事也许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几次三番不肯嫁给我，非要有孩子才肯嫁给我。我就发愿心抄到一千遍，一定可以娶你。我现在已经抄到五百多遍了哦！”他得意洋洋地指着桌上那沓纸。
我早已泪眼婆娑，原来世间真的会有段誉那样的情种，只是我何德何能，上天竟会让我遇见这样的人，而且还偏偏喜欢的是我？
“老公，谢谢你！我由衷地谢谢你！”我情不自禁扑进了他的怀里抽泣起来。
9
那年过年的时候，千里非要我跟他去美国陪他父母过年，他父母有绿卡，基本半年在国内，半年在美国。想不到他父母一点架子都没有，他妈妈笑呵呵地说：“我儿子蛮有眼光的，婵娟又乖巧又懂事，还这么有气质，像我年轻的时候。不过比我贤惠多了，我到现在都不会做饭呢！”
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还被长辈夸乖巧，真让我不好意思，我羞红了脸。
又过了半年，我总觉得食欲又下降了，不会这回真得胃癌了吧？我跟千里说起上次胃癌误诊的事。“宝贝儿，你有多久没来大姨妈了？”他没理胃癌那茬，问我道。
“那有什么关系，我的大姨妈经常不准的。”
“我是说你要不要测一下怀孕没有，我早买好测孕棒了。”他打开抽屉，里面装了好几盒测孕棒。
“测个屁啊！这么想当爹？”
“这样就可以娶你了呀！你亲口答应的。”
“呃，不可能的啦！”
又过了一个月，大姨妈还没来，身体好像还发胖了，不过食欲变好了，看来不是胃癌，我放心了。
“宝贝儿我怎么觉得你小腹隆起了呀？”
“唉，还不是被你喂胖了！”
“不对，我总觉得你怀孕了，来我听一下，”他把耳朵贴到我肚子上，“唉呀，我听到胎心了！”
“去你的，是我肚子在叫吧！”我笑道。
“你测一个嘛！测一个嘛！”
我拗不过他，只好去卫生间测给他看。“你看，没有吧？”我把测孕棒在尿里浸了一下递给他就走了。
“啊！”卫生间里传来一声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我慌忙去看，还以为他摔倒了。
“两道杠！两道杠！我要当爸爸了！我可以结婚了喽！”他兴奋地抱起我转圈，然后轻轻放下说，“唉呀，可得小心点，以后不敢这么放肆了。我有个高中同学在妇幼医院做B超，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帮我们开个后门，看看男孩女孩好给他（她）准备衣服。”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原来我也可以有孩子！19岁那年的意外怀孕，是我最最后悔的事，我以为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只要有孩子，哪怕让我当单亲妈妈我都愿意！我的泪夺眶而出，好害怕这又是测错了，一场空欢喜。
千里带我去做B超，一路上我的心忐忑不安地直跳，好害怕待会儿那个同学会说，根本没怀孕，是假阳性。
躺在操作台上，千里的同学在我的小腹上慢条斯理地涂着胶状物，我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
“哎哟喂，涣天，还是双胞胎呢！我看看男孩女孩啊，这个是男孩，这个呢，哎呀妈呀，你们可真有福气，是龙凤胎耶！恭喜你们了！”
我松了口气，笑容抑制不住浮上了面孔。我和千里拿起B超单就往出走，看了又看，“宫内孕双活胎，相当于16周+2/16周+3……”
哈哈，竟然都四个多月了。我们忍不住拥抱到了一起，完全忘记向那位同学道谢了。
10
“老婆，这是领证呢，不要再用假证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这是真的，我真的已经34岁了！不信你看看我家户口本。再说上回去美国，还有去巴厘岛度假那次，订机票订房间，都用的这个证啊。你也不想想，假证做得再真，还能用来订机票吗？”
“那可不一定！再说机票、行程都是小张帮忙安排的，我根本没注意嘛！”千里满腹狐疑地看着我嘟囔着。
“那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呢，以后孩子我自己养。”
“不，不，不，我干嘛要后悔，我容易嘛我！你这样的，就算你说你40岁了，我也得娶。赶紧把证领了，回去还要商量办婚礼的事呢，请哪些人得请示老头，老头早想收回份子钱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