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杀了我之后,我妈便疯了。
妈妈一生只为着两个人而活。
如今,女儿死了,丈夫成了杀人犯。
她除了疯掉别无选择。多么懦弱。
一睁眼,我重生了,重生回幼儿时代,咿咿呀呀刚学说话。
妈妈听到我吐字清晰:“既然你保护不了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1
蛋糕上插着三支蜡烛,庆祝我的三岁生日。
“宝宝快点许愿。”
我认得出来,蛋糕是妈妈亲手做的,珍珠玫瑰,粉色花边。一如往常的梦幻。
摇曳的烛火落在她脸上,娇俏的脸上有一双不谙世事的大眼睛。
妈妈美,天真,而且残忍。
她送我公主裙和厨房玩具,要我成为和她一样的娇妻。
她喜欢穿最漂亮的衣服,画最美的妆。
嫁给最爱的人,生下一个可爱的宝宝,此后每日围着炉灶打转。
她不知道,幻梦有时有,但是不长久。
她最爱的他,其实是个最凶狠的恶魔。
只是现在,他还没有露出他的本色。
“茉莉宝宝,你更爱妈妈还是更爱爸爸?”爸爸这样问我。
上一世我是怎么回答的,我说,宝宝更爱爸爸,爸爸赚钱养家,很辛苦的。
他最懂得营造自己的形象,为了家庭为了爱。
虚伪的男人。
他甚至可以说,杀了我也是因为爱。
我再也不信这一套了。
这些幸福假象的尽头只有可怖的悲凉。
我吹灭蜡烛,不说一句话。
我谁也不爱。
你们都去死吧。
既然老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世,我只爱我自己。
我要从这个家里逃出去,活下来。
2
当然,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孩来说,这个计划太难实现。
在这之前,我还得去上幼儿园。
妈妈不会开车,她打出租送我。
车上她和爸爸打电话:“老公,茉莉这几天都不说话,老师也拿她没办法,你今天能不能早点下班,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看。”
“好吧,那我自己去联系医生,”
“嗯嗯,你工作忙,多注意休息,”
妈妈挂了电话,笑着问我:“宝宝晚上想吃什么好吃的?妈妈给你做。”
我下了车,砰地一声关闭车门,头也不回地走。
上一世我告诉妈妈,幼儿园的小霸王陈彦浩爱揪女生的辫子,他常常欺负我。
妈妈说,他这是喜欢你,他想引起你的注意和你一起玩。
于是我很得意,以为自己是什么万人迷,他越揪我辫子我就越开心,贱了吧唧。
这一世,我在我的辫子里藏了一根针,陈彦浩的手刚抓上来,我直接把头一甩,转眼看到他一手的鲜血淋漓。
他疼得满地打滚,哭喊着:“她拿针扎我,恶毒的女人拿针扎我!”
我悄悄取下针,佯装不知。
陈彦浩的爸爸杀到幼儿园,扬言要我血债血偿。
上一世我确实经历过杀人犯,发狂的男人大抵就是这个模样。
妈妈不停地欠腰道歉:“陈爸爸,我们小茉莉从小就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一定有什么误会。”
姓陈的一瞬不瞬盯着她看,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查一下监控好了,要真是她捣鬼,我可要你母女两个好看。”
他的眼睛不怀好意。
妈妈算不上绝世美女,但绝对是清纯佳人。
她经历过太多这样的眼睛,爸爸在场的时候常常因此沾沾自喜,他喜欢向别的男人炫耀妈妈,好像她是她的战利品。
我的小动作躲着监控器,查不到我的嫌疑,但是监控抓到陈彦浩拍到他抓我辫子的画面,还拍到他弄哭了其他女孩。
这下轮到女孩们的家长不满意了,纷纷上幼儿园讨说法。
陈彦浩的爸爸送了好多礼塞了好多钱才继续让他留在幼儿园。
我教女孩们一看到陈彦浩就做扎针的动作,直接把小霸王吓成缩头乌龟,他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可我藏针的事情到底还是暴露了。
3
妈妈给我洗衣服的时候发现口袋里带血的大头针。
“茉莉,你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她一脸的难以置信,好像我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而我只不过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宝宝,你为什么要拿针去扎他?”
她明明看到了其他女生被小霸王欺负的画面,这样的反击就那么无法成立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既然你不想保护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这是我重生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妈妈听来如遭电击,反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的好妈妈,十四年后在我十七岁生日那天,你的老公怀疑你出轨,怀疑我是别人家的野种。他把我打死了。
而你只知道哭,只知道摇头说不是,你的亲亲老公什么时候认真听你说话?
别人欺负你,你不反抗,那我只好自己动手,这事要从娃娃抓起。
不过,我还有点理智在,但凡说出真相,我肯定会被认定精神失常。
上一世,我受不了爸爸常常酒后家暴,求他别打我们,求我妈和他离婚。
我妈说再不堪也还是一家人。
我爸说我疯了,哪个好人家的小孩会要父母离婚。
他把我关进精神病院里,我在那里呆了三个月,电击疗法害得我的头发几乎掉光。
最青春的年岁里忍受着最惨无人道的虐待。
这一世,我谁都不要,谁都不求。
晚上,爸爸回家,妈妈忧心忡忡,把事情都说给他听。
他把领带一扯,满眼的不耐烦。
“小小年纪做这种事情,将来是要嫁不出去的。”他刚应酬回来,满身酒气。
我闻着有点想要呕吐。
“可是,爸爸,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我假装无辜。
“少给她看脑残剧。”爸爸喷着酒气对妈妈说,“免得以后像你一样又笨又傻。”
4
奇怪,我以为这样的羞辱她会当作赞扬收下,可她没有。
妈妈脸上向来温顺可怜的表情凝滞了一秒钟。
当晚,他们之间发生了前世未有的争吵,妈妈责备爸爸不够关心我,爸爸说自己有工作要忙,两头兼顾不到。
爸爸有时候二话不说就带同事来家里吃饭,他们在饭桌上谈公事,吹牛逼。
妈妈张罗着饭菜,给他们端茶倒酒,等他们吃饱喝足再收拾残局,从不抱怨一句。
我怨恨她的不抱怨,怨恨污浊的烟味和酒气。
等我上了初中,长到比灶台还高的时候,他们总说,女孩要勤俭持家,能上厅堂,能下厨房。
于是我自告奋勇学做饭,偷偷在招待客人的饭菜下了盐巴和泻药。
只一次,他们再也不来了。
我觉得妈妈看到我在使坏,但她什么都没说。
除夕夜那晚,爸爸没再带同事,他带了另一个人来。
我一见他,恐惧便揪住了我的心脏。
“这傻妞,不认识林叔叔了?”爸爸把我推向那个男人,要我打招呼,“林叔叔来吃过你的满月酒,你刚巴掌大的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是啊,林叔叔。
我怎么会不认识他呢?
他吃过我的满月酒,也见证了我的死亡。
我的生死,他都在场。
5
林家俊。
他是爸爸妈妈的大学同学,三人在同一个社团里,关系很铁。
爸爸和林家俊几乎同时追求妈妈。
林家俊在学校可是风云人物,他家世殷实,人又帅气又风趣,追求他的人可不少,但他一个都看不上,偏偏喜欢妈妈。他和妈妈是真正的男才女貌。
可是妈妈不喜欢他,她选择毫不起眼的爸爸,因为她觉得爸爸是个老实人,将来一定很顾家。
她张罗了一家三口的年夜饭,换上低胸礼群,倒好香槟,只等爸爸回家。
岂料丈夫把昔日的追求者带到家里来,妈妈怎么看都不自在。
她起身要去换一身衣服,爸爸拦住她。
“给家俊倒上一杯。”爸爸像使唤佣人一样使唤她,又举杯对林家俊说:“你一个人过节难免冷清,在我们家就别客气,就当和以前一样。当年我俩都追着她跑,现在你看,孩子上初中,她都成了黄脸婆了。”
“怎么会。”林家俊举杯回敬,他也喝了三分醉,看向妈妈的眼里带着几分遗憾的深情:“心怡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周洛,你小子该知足的。”
爸爸喝得满脸通红,鼻子里喷着酒气,他把妈妈搂进怀里,向昔日的落难情敌炫耀他的胜利。
林家俊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爸爸就越是得意。
6
妈妈看起来心不在焉,无意逢迎。
上一世,妈妈对林家俊要比现在热情一些,有时请他来家里吃饭,还要帮他张罗相亲。
我十七岁生日那天,是妈妈拜托林家俊把我从精神病院接出来,他们在小公园为我庆生。
醉酒的爸爸找到我们时,认定我妈背着他出轨,而我是他们的野种。
他把砸碎的酒瓶子直直插进我的心脏里。
我是深冬出生的,那天夜里还下了雪。
本来就营养不良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凉透了。
那时候雪落无声,我却听到妈妈撕心裂肺的哭泣,我知道,她肯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