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年,《D.P.2》不负众望,无论从剧情的延续,还是镜头语言、人物塑造、主题升华方面,完成度都相当高!这篇文章就从这几个方面浅谈一下D.P.续集的成功(以下分析包含剧透,建议先看剧呦~)
第二季故事线自然地延续、紧扣第一季,开头先回顾了上季结尾的重要瞬间:自杀的曹石峰,以及石峰案为契机引发的新悲剧,宿舍枪击扫射案件,自然地引出第二季的第一位逃兵——金娄利。
比起迫不及待马上开始讲新逃兵故事,前2集放缓的节奏,对观众相对友好,毕竟第一季已是两年前,剧情多少有些忘记了。有延续性的剧情、相似的色调与构图、熟悉的服装,都能一下子就把人拉回到D.P的世界观里,快速地专注于剧情。
金娄利案阵势闹得很大,一方面是有曹石峰案在前,紧接着出了这档事,上面自然想尽最最大可能把情况控制住,另一方面大场面也可以制造紧迫感,为第二季开局规模造势。
不过最吸引我的并非紧张热闹的大场面,而是这场无声的车内戏。
因为曹石峰事件的巨大冲击而无法开口说话的韩浩烈,车窗外的雨水透过光影映在了他的脸上,在这里雨代表情感,这一幕就好像是浩烈在疯狂流泪一般,无法说出口的、无法宣泄的内心痛苦此刻在脸上肆意流淌着。是个非常有想法有意思的镜头~
“我能做什么呢”,是浩烈内心的罪恶感与无力感。但是被踩碎的荧幕,也暗示着一个即将发生的转变,即使“我似乎做不了什么”,但是“我也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浩烈想到直播的方法,阻止军方在公众视野下开枪。虽然这个方法并无太大效果,但对于浩烈来说,是他从负罪感中走出来的重要转折点。
看那一段时,我知道金娄利一定会活下来,不是因为戏剧冲突、反转设计,我当下想的是如果金娄利被射杀,对俊浩烈两人的冲击将会是毁灭性的,所以金娄利一定会活着接受审判。
金娄利相关剧情中还有一个镜头我觉得很好,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封闭式构图,把金娄利妈妈圈在手臂和枪之间的小小缝隙,在台词之前就已经袭来的压迫感,导演很擅长类似这样具有压迫感的镜头调度,比如权力者总是以声音和背面示人、发号施令,会给人一种严肃和压迫感。
自然延续的叙事场景、导演具个人风格的镜头语言使观众快速集中、代入,不过这些终归还是要为第二季的主要人物和故事服务。
第二季的人物塑造亮点我认为在新人,我尤其喜欢妮娜这个角色。
像俊浩烈、朴范求林智燮,两两搭档已经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金娄利是曹石峰的延续,真正新鲜的人物就是妮娜、罗重锡、申芽辉。
但是罗重锡和申芽辉的人物塑造没有像妮娜那样描绘得很详尽,第4集更多是放在环境,强调一个闭塞不通的、监狱般的环境,会使人发疯。主打一个氛围感,还有罗重锡之死真相的反转。
其实第4集我个人感觉有点脱离了D.P一贯的写实风,突然变成形式主义风格了,不过看采访是导演有意为之,他为不同的单元故事打造了多元的影像风格,他想要的就是有时像恐怖电影,有时像音乐电影······
回到人物,我之所以喜欢第3集的妮娜,一方面是第3集的节奏真的恰到好处,前面各种追逐戏有多欢乐,后面就有多苦涩,两种情感交汇、对比和造成的落差感,使第3集的情绪格外丰沛。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妮娜身上的悲剧性,军队题材中的性少数群体叙事,在这个语境下其悲剧性是显而易见的。普通人在军中都很容易遭受霸凌了,更别说是这样特别的人物。
加上戏剧、音乐、艺术,让这个人物更充满了灵性和悲剧性。契诃夫《海鸥》中的妮娜是他想要成为的样子,所以他为自己取名妮娜。
在《Wig in a box》歌声中来回切换的,舞台上的妮娜和努力生活的张诚旻,从音乐中听到他的自我身份认同感所归何处,画着妆静静唱歌的妮娜看起来很平静,很适合他,也完全能从音乐中感受到他对艺术的热爱。
突然想起一句话“应该爱你心中的艺术,而不是爱艺术中的你。”看着妮娜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爱着心中的艺术的你”。
可是现实如此令人唏嘘,一个拥有梦想、为实现梦想努力生活的人,最终死于对被抓回军队的恐惧。
这真的是命运的嘲弄——那本假护照没有问题,只是机场的机器故障了,而妮娜太害怕自己被拆穿然后就要被抓回监狱一般生不如死的军队,所以他像海鸥一样飞似的逃出了机场。
这段逃跑戏明明是一段非常慌乱的场景,尤其手持摄影、面部特写、跳切、不断摔倒的动作,无论是环境还是人物内心都是完全混乱、疯狂又绝望的状态,但是这里用了《Midnight Radio》这首非常抒情、且非常有自由感的歌曲。
顺便一提,妮娜的形象和剧中围绕着他的两首歌《Wig in a box》、《Midnight Radio》,都选自
音乐剧《Hedwig And The Angry Inch》,主角Hedwig就是男扮女装的形象,在音乐剧里是非常经典的形象,曹承佑、曹政奭等音乐剧演员都出演过这个角色。饰演妮娜的裴那拉演员也是很厉害的音乐剧演员。
画面和音乐既有冲突感,但同时又是和谐的,因为这里音乐在表达妮娜内心对自由地活下去是如何极度渴望。
不是宁愿死也不要回军队,而是因为想活下去才要逃。
逃离军队和逃离机场都是,因为想活着,想成为真正的自己,真正地、自由地活着,像《海鸥》中的妮娜那样。
妮娜死亡的场景用了一个心理蒙太奇。当他用尽最后的气息唱出那几句歌词,然后沉沉昏睡去,下一幕是他睁开眼睛,仿佛只是从昏迷中醒来,说了一句“对不起”。
镜头一转,到了俊浩烈这里,浩烈神情复杂看不太出什么,而从他后面的俊浩的表情可知,眼前的场景可不会是什么道歉和解的场景,在镜头转回去之前,看俊浩表情我们已经大致猜到了妮娜的死亡。
“对不起”只是浩烈想象的,是他未曾收到过,也永远不会收到的来自张诚旻的道歉。
当妮娜彻底离去,镜头拉远,一群海鸥飞过上空,而海鸥正是妮娜的象征。唯有死了才能自由,才能彻底逃离那恶梦一般的军队,多么凄凉。
妮娜的故事还是旨在揭露军队暴力问题,和一以贯之的主线剧情很贴合,同时又成功塑造出这样一个立体、鲜活的新人物,所以我格外喜欢这集。
如果说第一季的主旨是在于揭露军队暴力问题,俊浩烈在追逃兵的过程中发现和审视军中暴力问题,然后呢?似乎主角真的没有什么能做的,就像浩烈一开始在平板上写的那样。
到了第二季不仅仅是揭露,而是开始转向“做点什么”。
从浩烈开直播金娄利现场反抗上级、到俊浩偷看USB内容后为曝光真相当逃兵、林智燮在军法庭上义愤填膺的诘问,还有朴范求担下全部责任入狱。
我们看到了4位主要人物用命去搏,堵上职业和名誉去“做点什么”的样子。
“感觉我们不像是赢了···”
“难道是输了吗?下次应该可以赢吧。”
不仅主角们开始有作为、反抗现实,还找到了可以追责的对象和现实可行的解决方法——国家,通过诉讼向国家讨个公道。
就算诉讼、国家承认且赔偿,也不会让死掉的人重新活过来,但至少能让活下来的人感到一丝安慰,以及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吧。
追根溯源,集体中产生暴力的根源是死板且腐朽的体制,而造就且维护着这体制的是国家,出了事却想置身之外,把矛盾和责任丢给集体中渺小的个人。
《D.P.》一针见血地抓到了问题的本质,且用故事的形式有逻辑地、清晰地表达出来,这真的很惊人。
我不管是不是“就算拍了也不会改”“敢拍也没用”,在我看来社会写实类的影视作品,能做到不光是“揭露”与“提问”,还试图找出“解决办法”,走到这一步就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永远不要轻视艺术的力量。
从主题层面上,我认为《D.P.》系列可以称之为完美。
结尾的处理也富有深意,不知不觉以普通人面貌重新融入另一个集体中且谈笑风生的,军队霸凌加害者黄章秀,与曾经的被害者、现在仍属于军队集体的安俊浩的对视,恍然隔世。
还有重新找来军队探望俊浩的曹石峰。俊浩第一反应是想哭,看见石峰活着的万幸感,和深入内心的罪责感一齐涌上心头,只是一瞬但复杂的表情同时浮现在俊浩脸上。直到,石峰先开口,俊浩如释重负般,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是两季以来,安俊浩第一次露出的太阳般灿烂的笑容。
可是,这是一个圆满的结束吗?
加害者可以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生活,而被害者能活着见面就已经是个奇迹。这样的世界,正是我们生活的现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