苛政猛于虎——话说乾隆三十年南疆乌什之变

看史论史说史解史 2024-01-24 17:01:16

1759年,清廷平定大小和卓叛乱,在新疆战事结束后,清朝开始在南、北疆建立自己的统治。在南疆,清廷在南疆八城派驻参赞大臣、领队大臣、办事大臣率兵驻守,总揽军政权力。而在民政上,秉持着“因俗而治”的传统,则任命当地贵族为伯克,打理民政事务,是为“伯克制”。随着清廷统治的腐化,这套制度开始弊端日显,成为“乌什之变”爆发的主要原因,下面就来说说这边变乱。

‬山雨欲来风满楼:变乱前夜

清廷在统治新疆后,为了让那些由贵族充任的伯克尽心效力,遂对他们保留了一定特权,允许伯克拥有一定的土地和私产,不向国家缴纳赋税,而其任免、升迁的权力主要集中在各城大臣的手里,因而伯克谄媚贿赂驻地官员,驻地官员勾结、欺压当地伯克的现象十分普遍。而最后倒霉往往是普通百姓,毕竟在办事大臣——伯克——普通民众这个利益输送环节里,普通百姓只有挨宰的份,除了要缴纳清廷的“正供”,还要担负众多的苛捐杂税和衙门的日常所需,负担沉重,长此以往,南疆民众的不满情绪日益增长。所谓“窃维回疆民事,从前委之阿奇木伯克等官,原以约束部众。乃该回目等往往倚权藉势,鱼肉乡民,毫无顾忌”。

《新疆图志》

而在南疆八城的乌什对回民敲骨吸髓的剥削尤为严重,“乌什”变乱的主要原因就是地方官员的暴虐统治。主要责任人有两个:一是清廷派来驻守的办事大臣素诚;二是当地的阿奇木伯克阿卜都拉。

先来说说素诚,这位仁兄简直就是凶残、腐朽的典型代表,其对乌什百姓犯下的罪恶简直是罄竹难书。据清代官、私史书《回疆通志》、《圣武记》、《平定准噶尔方略》记载,这位仁兄本人“愦愦不治事,又酗酒宣淫”,他和他儿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奸淫当地妇女,从底层百姓到有官身的各级伯克都不能幸免,简直就是一对两脚禽兽,哪怕是史书记载再含蓄,也能直接感到切齿愤恨,可见这两父子实在是欺人太甚,“时办事大臣素诚,糊涂、贪淫,而其子更恶劣,凡遇回妇、回女少有姿色者,不问何人唤至署内,父子宣淫,且赏给家人轮奸,以为笑乐”,如此做为,“乌什回众久欲寝其皮而食其肉矣”。

《平定准噶尔方略续编·卷二十九》:素诚父子及办事笔帖式伊哈齐,将城村回人妇女任意奸宿。又见伯克之妻年少者,托故传唤,入署过宿,不令归家”。

《回疆通志》

《平定准噶尔方略续编》

而阿卜都拉原来是哈密固山贝子额贝都拉次子,郡王玉素甫之弟。原来的乌什本地阿奇木伯克霍集斯因为被清廷所忌,被召入京师,由这位卜都拉替代其为阿奇木伯克管理民政,但这货也极其暴虐,他和他的下属对乌什人“鞭责凌辱,日以为常,且贪纵之极,多方需索”,而且还是个恶劣的奸商,平日里将瘦弱羊只以高价卖给当地百姓,“倍值售其羸者”,据史书记载:“每只令回人缴价四两”。记得乾隆平定准噶尔的时候,下令采购羊只不过每只0.7两,阿卜都拉居然溢价七倍,可谓是心黑手狠。

《新疆图志》

有这两个活宝治理乌什,而新疆又天高皇帝远,老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人人都是“众心愤懑,无所诉”。长期的高压统治下,造反那是迟早的事,就差一根导火索。

‬变起乌什,战火点燃

然后,导火索来了,这个导火索还是有可能涉及到乾隆本人的差事。话说乾隆三十年春,乌什城突然接到了运送沙枣树的差事,这件差事是谁发起的,史书语焉不详,就比如说《圣武记》只说是“解送沙枣树,苛派回户”。而清朝官方修纂的《回疆通志》干脆说是“遇有小差役不过沿城递送物件耳”,连沙枣树三个字都不敢说出来,官方修纂的资料都为其“尊者讳”,很明显指派差役的是很有分量的大咖,极有可能就是乾隆本人。他为了取悦宫中、出身回部的容妃(《还珠格格》里香妃的原型)整出了一场“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戏码。只是这个差役引起了这么一场大乱,有伤皇帝圣明,所以史官三缄其口。

有趣的是,内地史书虽然讳莫如深,但这事迹却载于毛拉木萨的《伊米德史》中,大家可以做个参考,信不信由诸位读者罢了。

《伊米德史》记载的沙枣树之事

乾隆三十年二月,素诚强征乌什回众240人(有说400人,有说500人,权从《平定准噶尔方略续编》)运送沙枣树,由伯克赖和木图拉负责押运。但运送地点不明,被征夫役向阿卜都拉询问,但阿卜都拉不仅不告诉他们,反而将他们鞭责棒打,“群回疑忿含冤”,赖和木图拉也因为其妻被素诚留宿而怀恨在心,遂率众拿起武器进攻乌什清军,“赖黑木图拉之妻,前经素诚留住署内,因此挟嫌倡乱”,素诚与阿卜都拉手忙脚乱的登山抗拒,结果被起事回众包围,素诚自杀,阿卜都拉被擒,乌什之变正式爆发。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变乱,非常惨烈,“内地之官兵、贸易人等,无一脱者”,全部惨死,有强烈的民族冲突性质。并且赖和木图拉为了自保,不惜向浩罕汗国求援,派亲信的浩罕商人“交付元宝十九个,令送与霍罕额尔德尼伯克,求其应援”,一场反抗暴政的起义渐渐变成了分裂性质的叛乱。

《平定准噶尔方略续编》

当年二月十五日,清廷派驻的阿克苏办事大臣卞塔海闻讯,边将此事上报,边率索伦100名,绿营兵200名,回兵100名前去镇压。但是其在进抵乌什的时候,乱放枪炮。乌什起事本来只有区区数百人,而卞塔海的军队一到,便不分良莠的剿杀,迫使城内居民倒向赖和木图拉反抗清军,卞塔海竟然被乌什民众打的“败走数十里”,损失步兵100人,丢失火炮三位(看这操作,估计又是骑兵抛弃步兵自己跑了)。其后,起事民众又击败了库车办事大臣鄂宝的援军。

《平定准噶尔方略续编》记载的卞塔海败军之状

闰二月初三,清廷派驻南疆的喀什噶尔大臣那世通领兵200与卞塔海汇合。据那世通所奏,其在和卞塔海汇合后,乌什城内起事回众派马步千余突出,经过大战一场,将回众击退至城内。初七日,小胜一场,“夺取城西之山,杀贼三十余名”。至此双方便僵持在城下反复拉锯。

此时在城下的清军经过陆续抽调已经有1800余名,而乌什城内的起事回众有“马贼六百余人,步贼二千余人”。眼瞅着无法打开局面,乾隆帝让伊犁将军明瑞率军支援,明瑞派副都统观音保率精兵500先行,自率索伦兵、察哈尔兵1100名,回兵200名,共1800名士兵增援,于三月一日击退“贼众有马步两千余”,并攻夺城外险要山隘和七处炮台。随着,清军的增援陆续抵达,形势对起事回众愈发不利。九日、十三日、十五日,清军在陆续拔除乌什城外据点后,逼使起事回众退入城内,“贼盘踞山岭‚,施放鸟枪‚,为我兵冲击‚,败走入城‚,尽夺其辎重‚。又焚其西北门外所有水磨‚,弃其麦面‚,计杀贼三百余名‚,伤者甚多”,并猛烈攻城,遭遇强烈抵抗,战事又陷入僵持阶段。

《平定准噶尔方略续编》

于是清廷又派阿桂协助明瑞,并向乌什大规模增兵。据《回疆通志》记载,经过多次增兵,围攻乌什的清军已经高达“满汉官兵一万余人”。与此同时,为了整肃军纪,乾隆分别以贻误军机、治疆不利为由将卞塔海、那世通处死,责成明瑞等人围攻乌什。

而乌什做为南疆八城之一,确实是易守难攻,“乌什者,犹汉语云峰峦飞腾耸峻也。其地三面踞山,西面因山为城”,“厄鲁特曾以三万兵独守九月,竟不能克”,乾隆在和明瑞等人决定对乌什城进行长期围困的措施,“当持以镇定,一意堵截要隘,防贼逃脱,彼刍粮既尽,自然内溃”。

四月下旬之后,在清军长围驻守,“汲樵路绝”的情况下,乌什城内的粮草供应已经出现困难。五月,乌什起事回众屡次出城与清军激战,很可能有突围意图,但均告失败。当月二十七日,首领赖和木图拉率人劫清军军营,被清军弓箭射毙。在其死后,由其子额色木图拉继续率众抵抗,起事者继续冲击清军的包围,但也以失败而告终。直到八月,城中粮草已经完全枯竭,清军猛攻日甚一日。到十五日,城内的商伯克沙布勒锡喇卜阿珲等人,将额色木图拉等四十二位负责人俘获献给明瑞,清军入城,长达半年之久的乌什之变才告结束。

在乌什之变开始后,叶尔羌、库车、阿克苏等地也发生了一些骚动,有叛乱迹象。幸好清廷在回部的统治也未人心尽失,各城贵族站在中央政府一边帮清廷平息了当地骚乱。比如叶尔羌城贝勒鄂对的妻子热依木再叶尔羌城“人情洶洶,动摇可危”的时候,将意图响应乌什的伯克、阿浑请至家中饮酒,一面又让亲信将各家武器查出,交给当地的办事大臣保管;一面又让“各家马匹城外放牧者,悉驱之数百里外深山中牧养”,次日,“众等皆醒,无可奈何”。还有“阿克苏回众,亦微有不安之意”,当地阿奇木伯克色提卜阿勒第正在入京觐见途中,听到风声,快马赶回,“回众乃不敢动”,正是他们的努力才使得清军心无旁骛的在长围乌什。

《回疆通志》热依木事迹

‬乌什之变平息后,清廷的举措

在乌什事变平息后,乾隆帝决定对乌什城内回众进行严厉处置,表示“回人顽梗,若仍准其降,则伊等谓罪不加众,转视叛逆为常事,拒守为良策,且忽降忽叛,亦与国体有关,著传谕明瑞等,惟遵节次谕旨办理,克城之日,即将伊等剿杀,不必迟疑侯旨”。

《平定准噶尔方略续编》

在乾隆的指示下明瑞做出决定,在此情况下‚明瑞等人做出决定:“从前并未从贼致被监禁折足及弃其妻子出降者共九十一人,应丛宽贷。其余始终助恶回人二千三百五十余名,臣等带领官兵于二十三日,行至多摩地方,俱经正法,所有妇女,俱配给无妻之索伦、察哈尔、厄鲁特等兵丁,其年老妇人,童稚男女,赏给各官兵为奴”。乌什城经历了极大的浩劫,史载:逆回尽行诛灭,城市一空。

《平定准噶尔方略续编》

乾隆认识到这场变乱是由大大小小的统治者残酷压榨所引起,“朕以回人断无无故作乱之理,必是彼处官员等将伊等苦累不堪,致起衅端”,为了巩固统治,确实做了一些改革措施,如明定额赋,平均差役,分减阿奇木伯克的权力等等,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社会矛盾,使新疆获得了60多年的安宁。

引用文献:《平定准噶尔方略续编》、《清高宗实录》、《圣武记》、《新疆图志》、《回疆通志》、《伊米德史》、《新疆回部纪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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